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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清明时节(散文)


作者:郭宏文山屯物事 童生,787.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48发表时间:2013-12-14 21:51:20

清明一定是季节轮回的宠儿,不是宠儿,它在二十四个节气中,就不会独有既是节气又是节日的双重身份。这样的身份,光顾到山屯的厅堂里,面对的是清亮瓦蓝的棚顶,色调温和的画壁,疏松绵软的地毯,畜鸟齐鸣的声乐,举止不免有些飘飘然。我觉得,清明有摆阔的资本。清明吹吹风,草棵里就发出响动。清明挥挥手,树枝上就掠过身影。清明跺跺脚,山溪中就溅起花泡。
   山屯人知道清明的尊贵,似乎早就做好了迎接清明的准备,把整个山屯的南南北北,把每个宅院的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是妥当。毛驴车压的车辙像铁轨一般,从村口分开,通向一块又一块搂光了茬子的黑土地。远远地望着,一绺一绺的粪堆子,把一块一块的黑土地画成了一页一页的信纸。
   宅院里的菜窖完成了使命,不但影响宅院的观瞻,还要影响宅院主人种菜规划的落实。山屯的汉子有双长满厚茧的手,只要有太阳、有月亮、有星星,啥事都能顺顺当当地搞定它。我家的菜窖,一个早晨的功夫,就被我的父亲扒出了棚菜窖用的秫秸和木头,填土灌满水,几乎看不出是菜窖的窝儿。
   当院的菜园子里,父亲把护在小葱畦子和秋根菠菜畦子上的山枣刺,都一捆一捆地挪出去,把倒得细细的鸡粪撒在畦面上。父亲又操起那把歪嘴的喷壶,灌满满的水,顺着畦子喷过去,再喷回来。等喷得鸡粪都均匀地渗到葱棵和菜棵的周围,父亲才停下来。我想,父亲停下来的时候,那干渴了一个早春的葱棵和菜棵们,也喝足了水。不几日,它们就会养足精神蹦得老高。
   父亲平整出一个畦子,把刚刚从菜窖里拿出来的白菜栽子和萝卜栽子,一样占半个畦子地栽在里面。那栽子,是母亲在秋天起白菜和拔萝卜时,就已经选好了的。个大、顶小、皮滑、根细的萝卜,才有资格被母亲选作萝卜栽子,个头大、根须好的白菜,才有资格被母亲选作萝卜栽子。栽完的头几天,父亲要在每天的晚上,给那些白菜和萝卜栽子盖上厚厚的草帘子。我知道,那是父亲怕它们刚从菜窖里出来,不适应外头的气候。有了父亲细致的呵护,那白菜栽子和萝卜栽子,就一定能开出密密麻麻的黄花和白花来。
   清明是思念成河、故事成堆的季节。山屯里的人家,家家要在清明节的早晨,去给逝去的先辈们上坟烧纸,添土祭祖。我们家族祖先的坟圈,是山屯里最大的坟圈,清明节的早晨,那里也是最热闹的坟圈。我的太爷辈儿上的人,爷爷辈儿上的人,父亲辈儿上的人,兄弟辈儿上的人,一聚就是几十人,似乎谁不来,就是先辈们的不孝子孙。
   年长的人,凭着岁月颁发给他们的资深证书,深情地讲着那一个又一个坟头里埋着的故事。那故事,也总是隔着土层跑到外面来,让人们听得真切。听着听着,伫立在坟头的每个人,都似乎悟出了大家延续的是相同的血脉,大家原本都是一家人。原本是一家人,往后就得像一家人那样和睦相待。相同的誓言,默默地齐声响起了。
   母亲在碾道,把一直挂在屋檐下的那几块深橙色的榆树皮,“嘎吱嘎吱”地推着老碾子,压成细细的榆皮面。母亲把榆皮面搀在秫米面里,用热热的水和面,再把和好的秫米面用擀面杖干成一个大大的薄片。母亲在薄片上,均匀地铺上拌好的萝卜馅、白菜馅和酸菜馅啥的,然后卷起来,切成一骨碌一骨碌的,用筷子在每个骨碌上按一个深深的叉。压成的扁扁的卷儿摆在平屉上,蒸熟了,就是美味可口的秫米面大卷子。
   母亲还可以把细细的榆皮面,搀进苞米面、秫米面和荞麦面里,把用热水烫着和好的面,使劲在面板上揣来揣去。揣到啥火候,只有母亲知道。揣好的面团,母亲用一种叫饸饹模子的工具,压成一拃多长、筷头粗细的条状。那条状的东西,下到滚开的水里,煮上一会儿,捞到凉水里镇一镇,盛到碗里加上一匙鸡蛋卤子,那劲道的小吃,就是我们山屯人最喜欢的饸饹面。
   清明的阳光温厚而又机灵,能从我贴身的对大襟的蓝棉袄的所有缝隙处,一股一股地钻进来,烘得我直想解开衣扣,放出那偷偷钻进来的让我闷得难耐的阳光。母亲说,清明该脱棉了。我忽然想起我和妹妹们在一起喊的那两句童谣来:“清明不扒棉裤,死后变野兔。”“清明不扒棉袄,死后变家雀。”于是,我们在热热闹闹的童谣中,穿上了母亲给我们准备好的换季衣裤。
   当院里那只专下红皮蛋的芦花母鸡,“咕咕”地叫个不停。她蓬松着两只翅膀,总想往窗台上的鸡窝里蹽。我想,人穿的衣裳都换季了,鸡也是不是嚷嚷着要换季呀?母亲把芦花母鸡逮住,把它的头按进泔水缸里,“咕噜咕噜”地让它呛上几口,然后一扬手,把它扔出老远。母亲说,那不是鸡要换季,是要抱窝,我们还指望它多下几个蛋,还没到需要它抱窝的时候。芦花母鸡“嘎嘎嘎”地叫几声,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跑到河套沟里寻食去了。
   父亲站在大门口的河套边,把那一块不大的空闲地,左打量一番,右打量一番。终于,父亲扛来锹镐,把那块空闲地,挖成了一条半人深的沟。父亲又从河道边的杨树上,砍下几根大拇子粗的直溜溜的枝条。我知道,那是父亲在选树栽子。几棵树栽子,被父亲均匀地栽进了已经挖好的沟里,又浇足了水。再过几天,那些小树栽子们就大杨树一样,冒出嫩嫩的绿芽来。
   山屯的东沟和西坡上,雄野鸡“嘎嘎”的叫声此起彼伏。我想,不是东沟的野鸡惊叹那片山杏树的花开了,就是西坡的野鸡惊叹那满地的耗子花开了。东沟里的那片山杏树开花的时候,我远远地陶醉着。我甚至有些神智不清,一会儿感觉那沟里是香香的风刮着,一会儿感觉那沟里是朵朵的云飘着,一会儿感觉那沟里是团团的雪堆着。是风,是云,是雪,就是忘了那是蜂们“嗡嗡”伴舞的花。也许,花开的时候,我已经神魂颠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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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是的,清明是季节的宠儿,清明的梦,格外香甜,无边的春潮卷裹着花草树木的芬芳及田园山水的灵秀,不停地在人们的梦境中翻滚。是的,清明是思念成河、故事成堆的季节;清明亦是令人心潮起伏,思绪万千的时节,在一些群体里,清明好似一剂苦苦的中药,在乡愁潮涨的时候,不时喝上几口……但也有温情的雨悄悄唤出一街花伞,悄悄在长裙秀发中渲染出一幅心摇神动的淡墨画,为你丰满枯瘦的目光。文中,清明的山屯人好似精灵一般,与清风一起探索着大自然。一般关于清明的文章尤为伤感,而此文却让人饱览乡土风情。文章情真意切,用词生动形象,其句段不乏精致洗练,读来别有一番深味。推荐赏阅!问好作者。【编辑:紫月清影】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1215001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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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月清影        2013-12-14 22:02:39
  尤其喜欢这句:“清明的阳光温厚而又机灵,能从我贴身的对大襟的蓝棉袄的所有缝隙处,一股一股地钻进来,烘得我直想解开衣扣,放出那偷偷钻进来的让我闷得难耐的阳光。”
   问好,祝福。
思无邪。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3-12-15 12:12:06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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