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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峥嵘】手足亲情(微型纪实小说)


作者:耕石 秀才,2811.6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58发表时间:2013-12-21 20:15:19
摘要:前发纪实小说《四瓜藤》遗留了几个小故事,现汇集成篇做微型小说发表。


   这是一篇纪实文学,是《四瓜藤》的续篇和补充,由几个真实的小故事组成,叙述了我和老刘的友谊。转瞬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两个人的老伴早已不在,但是我们的手足亲情永存。
   ——题记
  
   一、那双深邃的眼睛
  
   那是一九六零一个暗无天日的深秋,集体宿舍多了一个新来的青年。他个头不高,身体不壮,语言不多,长的不帅,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那时候我倒霉透顶,我曾编过一段顺口溜:“父亲死了划‘右派’,右派划定恋人踹,恋人踹倒母亲死,大小家庭都‘老外’。”
   这“老外”不是外国人,而是“孤立分化”小岛上的一个倒霉蛋儿。就在这个时候刘洋明闯进了我的生活。
   他只为我跑腿打杂,很少说话,当我吃饭或洗脚的时候他总是扑在我面前的一张条桌上,下巴搁在膀子上,用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我的脸。那是一双善良的眼睛,人性的眼睛,关爱的眼睛,无私的眼睛,他和明秀的眼睛是那么的相同!后来明秀成了我的妻子。
   记得那是结婚前一年的冬天,我们的大事已经定了,每次到她家吃饭或是晚上同她聊天,她也总是这样,要么扑在桌子上,要么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我。有一次我问她:
   “我很好看吗?”
   她轻轻摇摇头:“一般。”
   “那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在看你的心。”
   结婚后我一直探索这双眼睛,是那么深邃,像天空如海洋,不仅能容下我一个人,而是人际关系所有的人,“文革”期间是这双眼睛看穿了它的秘密,如待婴儿般地保护着我健康地生存、成长。
   现在我的亡妻已经去世十九周年了,直至今日我的脑子没有停歇,可是越来越渺茫,好像一颗星星离我越来越远,我一直在追寻着这颗星星。
  
   二、是洗袜子容易还是洗被子容易
  
   《四瓜藤》里的那个“刘”叫洋明,就是那个“新来的青年”,正巧我的弟妹姓杨,这倒好,上门不需要改姓,只把本姓去掉就行了,这样生产队里杨明——扬名,他可真的扬了名,可我妻明秀一直管他叫“刘猴儿”。他们结婚的第二年洋明就被县里调到聂河搞水电建设去了,因为他是技校毕业生,又学的是水电专业,所以经常到外面出差。
   那时侯我们都还年轻,他出差回来总要绕道宜昌到我家来玩,而且必住“红霞旅社”,因为那个旅社离我家最近。
   那天他从重庆回来正遇上下大雨,尽管“晴带雨伞,饱带饥粮”,但一双球鞋却成了两只水罐子。进门来明秀忙去泡茶,他坐在床边上朝外喊:
   “秀!,快打水来给我洗‘袜子’。”
   他这个人就是好逗,把脚喊“袜子”,把睡觉喊“放平”,不知道的还真听不懂。这时明秀正好端茶进来,看见他那双流水的鞋还穿在脚上,笑着说:
   “我才不管你呢。”
   他把双脚一提,扯散被子就要上床:
   “那我‘放平’啦。”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说着他的脚已经提到床边上,“我倒要看看是洗‘袜子’容易还是洗被子容易。”要是真把那两罐子水都捂到床上,非把两层棉絮都湿个透!
   明秀连忙拦住:“得,得,活怕你!我打水来给你洗还不行吗?你这个活猴儿!”
   他走了好几天了,我三岁大一点的儿子还拉着他妈妈手要到“红霞旅社”找刘叔叔去玩,他妈妈说刘叔叔早就走了,我儿子硬是不信,上了二楼服务员说这是旅社,我儿子才晓得原来这不是刘叔叔的家。如果说当时我儿还是个小孩子,那么三个大人还是小孩子吗?怎么也爱“逗着玩儿”呢?
  
   三、两条鳊鱼
  
   我和洋明有两个共同的绰号:大烟筒和大水桶,这是明秀给我们两个人取的。因为我们两个除非不到一块儿,到了一块儿就抽不完的烟,喝不完的茶,要是他到我家里来,第一个晚上就别想睡觉。我家门前有一堆砖,上面放了一块水泥板,那就是我们的茶几。他的见闻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与出差有关的,无关的,他家乡的,道听途说的,一说起来有板有眼,用现在的话说,比自己做了一趟旅游还过瘾,使我“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那是一个星期天,上午10点多钟洋明风尘仆仆地从宜都赶了来,他手里用报纸包了两条鳊鱼,进门来往灶台上一丢,喊明秀快点刺,说他吃完午饭还要赶回宜都。那时候别说鳊鱼,就是豆腐白菜都要计划,肉就更甭说了,连个鸡蛋都见不着。明秀弄饭时我们俩喝茶聊天,他对我说:
   “我今天不知从哪掉下来的运气,四点半钟起来,没几竿子就钓了三条,赶两条大的拿了来。赶船时也运气,枪了一步,这该孩子们有鱼吃。”
   我说:“你那里老少三代还有五口,怎么只留下一条?”
   他说:“咳,再怎么也比你们吃的多。”
   那天中午我们阖家打了一次牙祭,那个美呀,怎么形容都不过分。后来我经常想,那美怎么只在口里?比现在的鸡鸭鱼肉生猛鲜活、汉满全席西洋大餐还要强得多!嘴里是香的,心里是甜的。
  
   四、扬名渔洋河
  
   洋明本长阳人,安家宜都,现宜都市水利局退休工程师,整条渔洋河上的大大小小水电站30余座没有一台机组不是他亲手摆弄出来的。专长水轮机调速,由飞摆到电子没有一样不能的。在机组安装方面由基础到轴心找平也没有一项不是由他掌舵。他本是小学毕业考入技校的,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技术,要想练就全身的本事就得靠勤学苦干。
   记得那是一九六三年,他也是风尘仆仆到我家来,身后背了一个很沉重的袋子,由他家赶船要四里路,由码头下船到我家也有四里路。那时根本没有汽车,出门全靠步踱,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
   “你还没死啊!”
   我迎了上去,接下来也是:
   “你也活着爬来啦!”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巷子里有很多人,李幺姑在我的背后说:
   “哪有这么说话的?”口气很惊讶。洋明接过来说:
   “我们这是见面礼。”
   坐在自家门口纺线的聂婆婆接下来说:
   “他们哥俩就是这样,说什么都不在乎。”
   明秀听见洋明的声音连忙从屋里跑出来,抢前接他的袋子,他把明秀一扒:
   “去去,又不是给你带的。”
   明秀说:“你这个猴儿,就是不知道好歹。”
   洋明说:“你才不知道好歹。”
   明秀懂他的意思,是怕她提不起,边接袋子边说:“不就是重吗?你背的起我就提的起。”
   洋明这才说:“没什么好带的,几个土豆和一个小南瓜,还有几颗颗苕。”
   “等会和你算帐(再说话)。”
   “喂喂,轻点,还有一斤茶叶,别把袋子弄破了。”
   他这次来有要紧的事和我商量,县里调他参加聂河水电站筹建,那是渔洋河上的第一座水电站,他有他的难处。他刚得了儿子,弟妹虽说出了月子,但老丈人的脾气不好,丈母娘是地里家里的活全不会干,他这一走爱人就太苦了,不走吧,又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那一天一夜我们根本没睡好觉,最后的结论是:
   “去!”我说,“渔洋河是宜都县的金库,绝不会只建一个聂河。再说,技术学到手里既不咬你的手,也不找你要饭吃,在渔洋河上给它摆出一条龙来!”
   “好,你说去我就去,常芳正在屋里等着回信哩。”
   那时农村人学艺还兴“拜师”磕头请客那一套,洋明退休前接受的徒弟是第四代,他祝六十岁大寿时,徒子徒孙就有上百人。
  
   五、天若有灵
  
   写《四瓜藤》的时候没能插进去我那弟妹,我那弟妹姓杨名常芳,和洋明的性格倒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两口子都爽快,不仅洋明对明秀那样无拘无束,常芳对我也一样。
   记得我和明秀刚结婚不久,我到他家去看他们的新家,那是我第一次去,他们把新床让给我睡。第二天天不亮门开了,常芳端着一盏煤油灯走进来,放在床头的梳桩台上,若无其事地坐下来梳头。梳完头她搂起了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像在找什么,找了半天没找着,她刷地一下拉开蚊帐,从我睡的枕头边抓起了我的衬衫,我连忙坐起来说:
   “昨天才穿的,不用洗。”
   她像有点生气:“大热的天,哪个兴的!”说完“登登登”地出门拿着我的衣服洗去了。
   她的个头不高,身材有点瘦俏,走起路来带着小跑,干起事来要多麻利有多麻利。
   那天早晨起来我站在门口,她打早工中途回来挑粪桶,见我没事就对我说:
   “来,给我削土豆!”一副命令的口吻。
   土豆堆在放粪桶的小仓库里,我还没坐下来她就挑起空粪桶急火火地跑出去了。
   我削土豆很过细,薄薄的皮慢慢地转慢慢地削,不一会她挑着空粪桶又回来了,见我文皱皱的,夺过我手中的刀用胳膊肘把我一推:
   “我的哥哥!土豆皮要喂猪!照你这么削就别吃饭了。”说着她“刷刷刷”,那哪是削土豆皮,简直是“吐”土豆“核”,不一会削了一大堆。还别说,从那时起我的心里还真的有了这个妹妹。
   她的心里也装着我这个哥哥,一次洋明给我讲了一件事:说有人送了他们四斤好茶叶,他算计着给两个姐姐各一斤,话还没有说完,常芳在病床上躺着先急了,大声嚷:
   “还有王爷爷呢?!”
   洋明也跟她对着嚷:“我的话还没说完,两个姐姐你一个,我一个,王爷爷是我们两个人的哥哥,我怎么会把他忘了呢?!”
   常芳这才没话说。
   不幸的是,我的这个弟妹那年头部得了骨癌,病越来越重了,我去看她,实在令人心疼,多好的人哪,怎么造了这么大的孽?头顶的包都快穿膛了,两只眼睛也被挤没了,身上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我说了几句贴几的话,她说她走了也划的来了,一辈子遇到的都是好人,最后说:
   “你就是我们的亲哥哥,以后洋明有你,我走了也放心了。”不久他便去世了。
   悲痛之余我感慨万端,在她“五七”的时候我为她送去了一副挽联,这副挽联在《四瓜藤》里也曾用过:
  
   生也苦,病也苦,死也苦,苦度苦海苦修行
   情亦真,义亦真,仁亦真,真读真经真菩萨
  
   但愿天若有灵能给她幸福!
  
   六、花牌与《简爱》
  
   花牌是乡下人的一种娱乐,历史久远,一般三个人打四个人玩,其中一人轮流下庄,为打的人洗牌翻牌,这个人此时叫“歇醒”。
   常芳病着的时候我常到她家里去探望,这天下午没事,洋明打他们的花牌,我看我的《简爱》。轮到洋明的女儿“歇醒”了,她下了桌子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接过我手上的书翻了翻若有所思,把书递给我的时候疑惑地问我:
   “王爷爷,我想向您提个问题。”她的态度很严肃。
   我说:“你提吧。”
   她说:“您和我们老儿无论从文化上,性格上,爱好上都不一样,为什么一辈子这么好呢?”
   我反问她:“你说呢?”
   “就是想不通了。”
   “感觉呢?”
   “还用说吗?”
   “你从小到现在,见没见过有像我和你们老儿这么交朋友的?”
   “还有我妈,常念您,比我的亲大爹还亲。”
   “这就对了,因为我把心交给了你们,你们也把心交给了我。”
   “恐怕我们四个(晚辈)将来做不到了。”
   “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受过苦难,所以体会不到,这就叫苦难之中出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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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平淡的叙述中蕴含着幽默,朴实的文字中隐藏着深情,唯有亲身经过的人才会真的懂那些日子,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永不言谢的真情!许多年过去了,一起吃过的苦,一起唱过的歌,一起受过的累,一起品过的甜都别有一番滋味儿在心头。作者善于运用富有鲜明特色的个性化的语言和细腻的动作描写来刻画人物,亲人和朋友在作者娓娓道来的叙述中仿佛就站在我们眼前,因为厚重,所以刻骨铭心!正所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有了肝胆相照的爱人和朋友才能以苦为乐,自得其乐,达观的生活态度和不是亲情胜过亲情的友情令人动容,不事雕琢,其义自现;以小见大,言近情远。拜读!倾情荐赏!感谢赐稿峥嵘,问好作者。【峥嵘社团编辑 千里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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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星遐        2013-12-21 20:30:26
  美文美按,精彩!欣赏佳作!问候并祝福耕老!
天边有星,时隐时现; 我心有梦,如星璀璨。
2 楼        文友:耕石        2013-12-21 22:02:37
  千里草的按评好仔细啊!句句在替我说话。谢谢你了!今天编辑了几篇,辛苦了!同时感谢星遐惠读!晚安!
3 楼        文友:千里草        2013-12-22 16:11:10
  感谢耕老奉献佳作以飨读者,敬祝冬安!
4 楼        文友:施云南        2016-02-03 08:06:58
  亲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亲情是全部生物所共有的情感。喜欢这篇作品,看到了作者对于亲情独特的见解,充满意蕴的文字总是能让人形成情感共鸣的。我觉得这真是一篇很不错的文章,真的很精彩,祝您创作快乐。
我无所凭依,只有文字,是战斗的武器。
回复4 楼        文友:耕石        2016-02-03 17:55:57
  感谢施云南的惠读和评论!看得出你是一位小说的行家,祝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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