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在故乡(散文)
一、写意故乡
当每每读到那些远在他乡的游子,写下的关于思乡的诗句,我甚感幸运,因为我一直在故乡。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是我,一直在故乡。这辈子,我恐怕都不能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游子情怀,更不能体味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豪情,却不免徒增遗憾。
我的故乡属于广袤的黄土高原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没有值得炫耀的名胜古迹,没有值得缅怀的历史事件,不在山区,也不是城镇,因而,就没有像深山老林里的那些小山村般,会招个凤引个蝶什么的,要是那位名人,或者官宦什么的,去哪儿隐居,说不定还会再多一个陶渊明的桃花源出来。更不会有大城市那般的腾飞喧闹,只是默默地在时代的风云变幻中卧看风云。或者说,我的故乡将永远注定被遗忘,没有这样那样的福气了。正因为找不出一件可以值得炫耀的,我的故乡注定普通,注定平凡,不被我注意,更不能被外人注意。不能被注意的故乡,发展的脚步就明显的迟缓。因为它永远不会到穷的被人关注的地步,也永远没有被人关注的亮点。
在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中,村子里分成了三个生产队。生活中,总会有很多不平的事情,我不知道在经历了农业学大寨,吃大锅饭,或者文化大革命中,村子里经历了怎样的风雨,我只知道,当实行承包责任制的时候,原来的三个生产队变成了六个生产队了。据说,在吃大锅饭的那个时候,原来三个队的队长不知互相之间,有过什么样的黑色交易,将村子里的地互相倒腾,倒腾的结果就是让群众手里的地变得很不平均。也就是说,有的队群众的地多,有的队群众的地少。这样一来,无形中地多的队生活就好点,地少的队发展的步伐就被制约着。可这有什么呢,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群众都是跟着党走的,党也是不会忘了群众的。改革开放的春风会吹遍整个神州大地的。
责任制的实行,让人们在火热的土地上看到了希望,当年,牛和马干的活人也能干。很多时候,我看到的,是犁耙的前边,是两个或者三个弯着腰,留着汗的人,在替代着牛和马的脚步。或者是一个人倒退着,一把轻巧的人拉铁犁,在手中运用自如。一个人的庄稼,一个人的田野,一个人的土地里,一垅一垅的黄土地,荡漾着劳动的欢歌,挥洒着汗水的华章。生产队解散了,当年属于集体所有的牛哪马哪的,也被根据各种情况分发到农民手中。家里侍弄不了牲口的,就卖给别人或者邻村,家里能侍弄牲口的,就留着,农忙时节,还能吆喝着给自家把地种了,给邻里或者劳动力弱点的家庭种地,还能捞点外快啥的。渐渐的,当机械忽然之间悄然降临到沉寂的村子的时候,人们忽然就回头看去,牛哪马哪,似乎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了。时间过的如此之快,时代的脚步也如此迅速。
不知什么时候,一望无际的麦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果园飘香。人们注重的不再是温饱,而是超越,是小康,是温饱之后的尽情享受。相对于种庄稼来说,我们这里,一年可以种两料。冬播小麦,夏种玉米或者豆类,一年四季,地是闲不着。那个时候,夏收和秋收,整个村子里热火朝天。一个架子车,就是整个忙月的主要工具了,那被抹在架子车上的麦捆,乖巧的躺着,被主人用绳子捆得紧紧的,然后,就在乡间的小路上,有了架子车排成的长城,流动着,走向最后的归宿。可收获苹果的时候,就不同了,那个时候,已经和小麦的时代,告别了很长的时间了。那都是“突突突”的农用车载着一筐筐的苹果,喜笑颜开的驰骋在宽了很多的乡间道路上。但生活,还是匆匆,太匆匆。生活,何时不是如此呢?
春暖花开的时候,已经具有果业基地的家乡,被淡淡的花香萦绕。不仅仅是苹果,还有梨园、桃园等,争奇斗艳,整个一个花开花谢飞满天。那时,村子,堪称是世外桃源了。但谁又能知晓,那世外桃源里,倾洒的,是血和汗水,收获的喜悦里,是一世的辛劳。给自己留着吃的,是果商不要的,但给孩子们,总是要偷着留下一些好的。看着一辆辆大卡车,载着一箱箱包装精美的果子,远渡重洋,美滋滋地数着一沓沓票子,不再沧桑。
旧房该拆了,土路该修了,一座座新房巍然着,一条条水泥路面舒服地躺着,庄稼人的希望唱起了歌,家乡在时代的激流中,对着远方的天空说:给我一个杠杆,我就能撬动地球。
二、作家程海
一直以来,令村人们引以为豪的,是我们村里,出了一位叫程海的作家,他的散文《三颗枸杞豆》被选入人教版初中语文教材,还发表过长篇小说《我的夏娃》《人格破碎》《苦难祈祷》《国风》等。
在我上初中那会,他和爱人还在我们乡的初中任教,按说,我是有机会做他的学生的,但我却在上初中的时候,被同样作为教师的父亲带到了另外一所初中就读,因而也就失去了千载难逢的机缘。但作为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也会爱上文字,因而,知道他,只是羡慕而已,并还未产生多大的诱惑。而且,那个时候,他的那篇文章还没有被录入我们的语文课本中,倒是他的长篇处女作《我的夏娃》风靡一时,而我,也是没有看到。待我读到他的作品的时候,已经是告别了学生时代时候的事了。在这里,我并不是对于他的作品来进行评论什么的,只是来说一说程海这个人,这个从我们村子里走出去的作家。从关系上来说,我和程海是平辈,也就是说,我按辈分,应该叫他哥的。虽然从关系上来说,我们应该是很熟悉的,况且,我的父亲和他还是同时代的人民教师。但当我知道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们那个村子,或者说,离开了我们县城,进了咸阳作协。而我,虽然和他有这样看似很亲密的关系,其实我们根本连面都没有见过,对了,照片我还是见过的。不过,他家里有弟兄五个,除了他,其他的都在村里。跟他比较熟悉的人给我说,他就是个矮矮胖胖的人,脸上还有麻子,不值一看。我想,作家又不是演员,要那么好看干嘛。跟他的见面,却是后来的事了。
那次,一个同村的同学来学校找我聊天,知道了我爱好文学的事,就很激动的说他也爱好文学,然后,我们自然而然的就聊到了程海身上。同学说,他上初中那会,程海的爱人曾经是他的班主任,关系挺不错的,经常去程海的办公室,程海两口,也很喜欢他。说着说着,同学就提议,我们抽空去程海哪里拜访一下,说不定还能得到他的提携呢,最低限度,我们可以吸取一些经验,或者得到他的真传什么的。这样一说,我也就心动了。接下来,我们就紧锣密鼓的筹备着。我把自己写的一些还算是比较满意的作品,打印成册,然后又先去拜访了一下程海的兄弟,打听了一下程海的具体住址,就整装待发了。据程海的兄弟讲,程海很喜欢家乡的人来他哪儿的,而且,是知道我的。我便在为程海自豪的过程中也为自己沾沾自喜了起来。
第一次去的时候,我们没有见到程海,听他的爱人说,程海是去筹备他的长篇新作《国风》的研讨会去了,到时候,她将陪同程海一起去,研讨会的地点是在北京。虽然没见到程海,但我们和他的爱人谈的非常不错,没有那种到了名人之家的拘束感。程海的爱人非常郑重的收下了我的那些东西,说是等程海回来了,一定让他好好看看。同学也和程海的爱人谈起了曾经的往事,那般的亲切温馨,便将思维拉到了懵懂的年代。我们还谈了家常,谈了家乡的人和事,直至依依惜别,相约再见。
第二次去的时候,我们终于见到了程海,正如村人所描述的,程海还真是矮矮胖胖的。不过,那样子,给人的感觉,倒是和蔼的,毕竟是乡音难改,尽管鬓毛已衰。程海给了我极大的鼓励,并希望我坚持写下去,一定会有所收获的,而且,搞文学,也是一个精神上的寄托,到时候退休了,还有个正经事干,比起那些整天钻在麻将场上的人,不知要强多少呢。简短而匆匆的见面,我们聊的话题可以说是天南海北,他给我的感觉,是热情、健谈、和蔼。虽然只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见面,但或者是文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的缘故,不说一见如故吧,起码似曾相识。临别时,程海给我们赠送了他的新作《国风》,并提笔签了名,还赠送了我们他写的一副字。他给我的感觉,是没有一点名人的架子,我也,不过是拜访了一位忘年的故人而已。
后来,因为工作的关系,加之生活的琐碎之事,同学也在我的引导下,进入了江山文学网站,一边打拼,一边开始了他的文学之旅。再次拜访程海的事,也就一直搁浅了。但我知道,心灵的想通,一次也就足够。
三、教师山杏
山杏是一名乡请教师。那时候,因为教师的工资还由乡财政所承担,再加上教师短缺,所以,各乡政府就聘请一些农村的有志青年,来学校临时代课。乡请教师不是正式编制的教师,随时都有被解聘的危险,当然,乡请教师也随时都有可以不教书的权利。那个时候,教师队伍参差不齐,除了乡请教师,还有民办教师,再就是正式的教师了。民办教师相对于乡请教师来说,是稍微的高了一等的。民办教师属于县教育局或者市教育局承认的教师,也就是说,县上或者市里有档案,只要有机会,或者经过个人的奋斗,有转成正式教师的机会。
山杏在进入了学校以后,教的是学前班,也就是村办的幼儿园。本来,像我们这些大一点的学生,是对幼儿园那些孩子或者说是教幼儿园的老师不屑一顾的。但对于山杏,却是在她到来不久,就已经名噪全校了。山杏虽然是乡请教师,但她和那些正式的教师比起来,好像更胜一筹的样子。一个是山杏个子高挑,年轻,最重要的是,能唱能跳的。那时候,这样的人才,是极度匮乏的。每当幼儿班的孩子们奶声奶气的在山杏的带领下唱着“小松树”的时候,我们都会竖起耳朵,有滋有味的听着,如果下课铃一响,便会迫不及待的跑出教室,趴在幼儿班的门口,贪婪的吮吸着山杏给孩子们上音乐课的尾声。有时候,山杏会带着那些孩子们在操场上排练舞蹈,那些孩子们在山杏的带领下,一扭一扭的,惹得我们直发眼馋。心里便想,为什么自己要早生几年呢?
随着我们的毕业,山杏也离我们越来越远。然后,山杏随着出嫁,随着改革的春风,也离开了工作时间不长的学校。但我想,山杏留给我们的记忆,会永恒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再次见到山杏的时候,她是回娘家服侍生病的母亲。那时,山杏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她看起来,却是四十多岁的样子,这个,也许和她喜欢蹦蹦跳跳有关吧。这不,在夏日的夜晚,当村上的一些大嫂大妈在门上跳起了广场舞的时候,山杏也就来了。山杏要开脚,就显出了与众不同,有板有眼。大家都说,哦,还说找师傅呢,师傅不就在眼前吗?山杏也不客气,就站在头排,兴高采烈地做上了领舞。
那一年,国家对曾经在教育战线上做出贡献的一些人,要给补助。山杏就拿着一张表来学校盖章,还要两个证明人签字。她看见了我,笑着说:还认识我不?
怎能不认识呢?我还看见你领着村里的那些大嫂们跳舞呢?我说。
一辈子就好这个啊,一听到哪里有音乐,就坐不住了。
这样好啊,想跳就跳吧。
山杏还是那个山杏,她不论在哪儿,都是那个领着孩子们蹦蹦跳跳的山杏。可是,每每从家乡那所学校门前经过的时候,便不免徒增感叹。哪里的土墙土房已被红砖瓦房代替,但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却消失了很久。听说,学校将是老年活动中心了。是呀,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孩子们,她还要去履行新的使命。老龄化的如趋严重,孤寡老人的日益增多,时代的优胜劣汰,会让家乡一步一步走向辉煌的。沧桑留下的痕迹,繁荣督促着希望,我会守望着家乡,陪伴着你一路走下去,我祝福你,你也祝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