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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老尼姑还俗(小说)
一、
又是一年秋风凉的时候,在山路上走着一个老尼姑,她头戴佛帽,一身灰素色尼姑服,背一个大提包,虽说有一把年纪了,可精神很好,走起路来不摇不幌,飘然出持有的仙风道骨。她行色匆匆要回到她日思夜想的故乡,太行深山里的那个小山村,一个让她有过爱,有过恨,有过泪的地方……
老尼姑出家四十多年了,僧名叫仁霞,江西永修县云居山真如寺主持,未脱俗前叫李晚霞。她千里远程归来,到了县城下了车,找了一个素餐饭店吃了些素食,下午坐客车回到了东堡镇。东堡镇是一个小镇,原先一道大街,现在有了两道大街,人们习惯地叫旧街为老街,新街当然叫新街。仁霞在街上转游了一阵,街上的人认不得她,她也认不得街上人,四十多年了,当初的老辈份可以说都死去不在世了,年青人是她走后出生的,一派陌生那是很自然的,只有乡音方言她熟悉,使她感到亲切和丝丝温情,但她一腔外地口音,一时半会还改不回来。在街上买了二十多个馒头,几瓶矿泉水,就又上路了。
离开了东堡镇,就没有了大路,全是弯弯曲曲的山路,坎坷不平,石头乱蛋,很不好走,她的脚趾找不到平衡,右扭西歪,有些搓伤了,但忍着痛,不肯停下来。当她回到松岭村,天己经黑下来了,而且刮起了风,颇感有阵阵凉意。
能回到自己的家,她真的是非常高兴,然而她的高兴只停留了不到三分钟,笑容很快消失了,接着就是惊异和生疑。这里是自已的村子吗?家又在那里?整个村子到处是荒草丛生,没有鸡叫狗咬,没有灯光,更没有一个人影,死气寂静的让她的神经发怵。“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来到了一个无人区,是我走错了地方?”她不敢放快步子走近,对面的一棵千年老松树就在眼前,她完全相信自已的眼睛没有错误,作为一种历史标记,它可以见証这里就是松岭村呀!自已一点也没有走错呀!
她想离开这里,时间己经太晚了。为了静心,她拣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嘴里开始念起“大悲咒”来:“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婆廬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娑耶……”这一念下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这天晚上,天上月光模糊和变得冷漠,她摸着黑回到了自已的家,院落依然存在,只是破败不堪,非常让她心冷不已。心一冷,身子也冷了,她便找些柴草点燃起来了。借着火光,她更看清了院里的景物,那棵老枣树还在,树上的枣儿的散发着诱人可闻的香味,风一吹,熟透了的朴塌朴塌地落下来,她顺手拣起来,一颗一颗地吃起来。枣儿真甜啊,她多少年没尝过了,滋滋的甜味在心头洋溢。
半夜时分,她在半迷半醒之中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便睁开了眼睛,一看她认得,原来是一只山猪夜间觅食行动,正向她而来,浑身当下就大汗而出,一旦没有防护,就会被山猪袭来,成为它的口边食。情急之中她发现身边有一只破铁筒,抓起来用石头在破铁筒上猛烈地撞击起来……
那山猪被一阵猛烈的敲击声吓的落荒而逃,被撞在一棵树上,反弹回来,掉在水窖里,在下面一阵乱叫着。总算躲在了那惊险的一幕,但她几乎一夜没睡,太阳出来了,她的心情才平静下来。
昨晚没看清的,现在全看到了,这一村子少说也有五十多户人家,可人都那里去了,这个谜如一直解不开?就在这时,松岭村对面的苏岭村那里,传来一阵狗的叫声:“汪汪、汪汪……”
松岭村和苏岭村只隔一迸沟,相距不到一里路,那时这两个村子共在一个生产大队,大队办公所在地就在苏岭村。那个村她过去也认识不少人,而且还有一个和她交处的好朋友王彩花。
她常时对狗很讨厌,这会儿她全没有这样的感觉,而感到的是一种欣慰,因为给她传来一个信息,有狗就会有人存在,到苏岭村去,一定会问个明白。可是她还马上还动不了身,因为在这个时候是她在寺院里念经上早课的时候,积惯形成的东西己经潜在她的生命里了,不做作不行了,她坐下来开始诵经了。
此刻一种幻觉幻变回到了真如寺的观音殿,在鼓钵木鱼声中众僧尼跪拜:“炉香乍热,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無香云蓋萨摩诃萨三称……”
一个早课下来,她如釋负重,感到轻松的多了,当她睁开眼,与她脑海里幻变的面目全非,心说:“走吧,到苏岭去!”
几乎不用一刻功夫,她就来到了苏岭村,可一看这里的情况和松岭村差不多,到处是空闲的房屋,房前屋后,院里院外,行走的道路,杂草都长的一人多高,脏、乱、差可想而见。她的脚步声,被狗的嗅觉所捕捉,一只黑狗窜了出来,发出汪汪的叫声……
仁霞躲在一边,左看右看没有一个可防护的东西,只好靠墙跟蹲了下来,如不行也只有抓一块小石头作为反击的准备,咀里念着:南無阿弥佗佛,善哉,善哉。这时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汉听到狗叫走了出来,把狗吼了一声:“叫什么叫,快滚回去!”
仁霞走过去对老汉说:“大爷,您好!”
“好,好。”老汉说:“你是外地人吧?”
“大爷,你不认识我,我就是松岭村的。”
“松岭的……不认识。”老汉说。
仁霞问:“这松岭和苏岭的人家怎么没人了?”
老汉说:“这几年咱这儿捁移民搬迁,人们都走完了,松岭苏岭这两个村子就光剩我老汉一个。这里缺水,没电,交通不便,种地也不算话,太穷了,留不住人了。”
“大爷,你为什么不走呢?”仁霞问。
老汉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和儿媳妇合不来,一把老骨头了,活不了几年,死了就埋在这里算了。”说到这里,他问仁霞:“你真的是松岭人吗?”
“我真的是松岭人,我的父亲叫李长安,你应该认识他,我是他的女儿叫李晚霞。”
老汉一听,睁大了眼睛:“你爹娘都不在了,你大哥,二哥他们两家都搬迁到长治市郊区捉马村去了,到了那儿这几年日子过得好,都发了。”接着他说:“现在苏岭村住我一个,松岭也该有一个,不过他也不在,他叫张志杨,是一个放羊的老光掍。”
仁霞一听‘张杨’头轰地一样炸开了,“他还在,他还在……他在那个地方?”
老汉说:“他去了黎城县东阳关,给人家放羊。”
仁霞心里一下子就不平静起来,“我得去找他!”
“你找他干什么?”老汉问。
“我早年欠他一笔债,我得去和了结一下。”仁霞说。
仁霞当下就要去找张志杨,离开苏岭村,一路而去了。
二、
要见到他,对她来说是一场恶梦。
四十多年前,十七岁的李晚霞,初中毕业后,由于家庭困难,无力再继续升学,就回到了当时的生产队里。刚开始晚霞什么也干不了,惹的别人常耻笑,为这她背地里哭了多少次。这事被青年社员张志杨看到了,一个雨天的下午,志杨借故看什么小说,便来到了晚霞家。
“志杨,你来了。”晚霞说。
志杨说:“我来向你借一本书。”
“那你坐下吧,天下雨,家里你不忙吧?”
“不忙,不忙,我能有什么忙事儿?”
“你要看什么书?”
“郭沫若诗选。”
“你问的好,不如问的巧,我正好有一本,是向一个同学借的。”于是晚霞找来送到志杨手上。接着说:“志杨,你说我……”她没有明说下去。
“我明白……”志杨说:“你学校回村,就到队里劳动,一下子成为好把式,啥也能干了,就让谁,谁也不会那么快,那么好,总得慢慢来,一步一步来,有一个过程,你说是不是?这样吧,你什么不会,我可以教你呀!”
晚霞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自然就很高兴了:“那我先谢谢你了!”
志杨说:“还没有种瓜,地里你先上砂,不用谢,要谢,你就给我做双鞋。”
“我一定,我一定!”晚霞没有考虑地说。
“别当真,别当真,我是赶口顺和你开个玩笑。”志杨马上否定和解释。
接下来的日子,有了志杨明里暗里给她作枝术指导,她很快就成了一个好把式了,做啥活儿都有个模样,毎天的劳动工分比别的妇女高二分,相当于普通男社员的工分一样。队长常常表杨她,在年终总结会上还得了一等奖,奖了一把锄,还有50元钱。
女大十八变,在闭塞的山沟里,在方园一带地方,晚霞是一个美丽的好姑娘,这真是应了那句话:“高山出俊鸟,平地才有老笨鸟。”人怕出名猪怕肥,好姑娘少不了有人追。吹的喇叭长的号,三里五村传得到,一经传出,隔二隔三常有人上门说媒提亲,把她家门坎都磨光了。
可晚霞呢?好比椿树生来一股根,别的人再好也看不上,通过这几年与志杨相处和亲密接触,深深地爱上了张志杨。而志杨也爱她,可胆气不足,压根儿就没有往深处想。在那个时代,好姑娘的理想和愿望定格在嫁一个城市户口,或非农业户口,吃供应商品粮,国家单位发工资。说什么,放羊的不嫁,受苦的(农民)没话,工人干部才见面说话。可晚霞见木不见林,只往一棵树上吊,孤注一掷,还不见多有,最起码在几个人中挑选一下总可以了吧。
她看上志杨,那些优越条件他都没有,而只有心地善良,刻苦勤劳,唯一上不了标准的是爱好文学,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是有点儿文化水平的,在本生产队担任会计工作。再加上父母早己不在,他是光掍汉一条。
晚霞也爱好文学,这样一来气味相投的无缝接轨,用诗文来进行心灵的交流与勾通,爱情渐而愈长地在心里萌生着细泡,继而破土,长茎生叶,加以时日就要开花了。
那天她写了一首短诗,让志杨看过:
春天的雨
春天的雨
在山里蒙蒙地下着
湿了大地
也滋润了爱的心田
燕子的双翅象一把剪刀
想剪开云山雾岭的升腾
花儿看见太阳
露岀了笑脸
春雨是爱的歌词
大山是情的信笺
写下是我们的不变的信念
直到永远……
读了晚霞的诗,志杨大加称赞:“好诗,好诗!”他也即兴来一首。
很快一首好诗就写了出来:
同题诗
你的诗真是春天的雨
我是草,滋润了我的根系
叶绿了,是你我的向往
花开了,我们还要争取
大山真的是我们信笺
一篇篇是云
一篇篇是雨
一篇篇是风
一篇篇是我和你
永远,我们真的想永远
永远,我们真的想在一起
永远,我们活着不分离
永远,我们死了也要埋下不变
他们分享着诗的真缔,在不经意间都触感到灵魂,双双眼里都湿润了……
几年的光景下来,他们的诗从简单到丰富,从稚嫩到成熟,合并起来就是一本小小的诗集了,命名为《山野花》。在深山沟里有这样的情趣,在那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能这样自得其乐,实在是一种美的境界。在诗之外,他们更多的是真情的对话和直白,直到后来一次失控,一天晚上在山后的小树林里发生了肉体的短兵相交,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甜蜜过后,会有接踪而来的麻烦。
晚霞的肚子在一天天地澎涨,真的把他俩吓坏了,干脆打胎吧,缺乏这方面知识也不敢去看医生,只是在焦急不安中发愁,束手无策。
谁知在这个时候,又节外生枝,一个外面的情况插播进来:距这里十八里外有一个邻县大镇叫西营镇,当时还是叫西营公社,这是大公社,总人口二万零六百人。公社党委书记叫王正升,这里不谈他的政绩和工作状况,只说他娶了个老婆叫刘翠花,生得一表人才,高中文化程度,在西营供销总社为主任兼书记,也算是有职有权,加上丈夫的威望,可也称的为富贵兼达。但是这样的情况也有不如意的事情,刘翠花的上头有一个兄长叫增荣,因为天生腿有残缺,走起路来一跛一拐的,人们都叫他刘拐子。刘拐子三十多岁了,至今还没有讨上个媳妇,成了家里人的一个难题,不是他没有找过,不是他不中意,就是人家不嫁他。
这一天刘翠花回娘家刘家山给她母亲祝寿做生日,带了很多生日礼品,娘看到了笑不出来,还黑沉着脸。翠花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娘说:“我生了你兄妹俩个,可你什么都好,咱就不用说了,可你大哥命不好,现在还说不下一个媳妇,这说不上媳妇,我就抱不上孙子,这不断了咱刘家的根脉,真把我愁死了。现在的闺女们好一些的,一说找婆家,眼睛就盯上了城市有户口的,农村有工作非农业人口的,这些条件咱没有,你和女婿就不能想办法弄出去,吃个供应,安排个工作,我不相信不会办不成,条件好了,那自然媳妇就好找了。”
翠花听了娘的话,便记在心里,娘生日过后便运作起来,通过各种手段便不到一个月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刘增荣就在西营供销社第一门市部上班了,从一个农村人摇身一变为商业单位的职工。
这一华丽的转身,使刘增荣的身价确实有所提高,其择偶标凖也连跳三级,按他的说法是水涨船高。
这一天有人对刘增荣说,后山里松岭村有一个好姑娘长的貌美如花,想往前山里走,你何不找个媒婆前去说媒,就现在的条件那可是轻而易得,你何不择媒促成此事,也该是命中注定。听了这番话后,他急急忙忙去找妹妹刘翠花,让她给于帮助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