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追忆中回味年的氛围(散文)
生活水平逐年提高了,年的味道逐年淡化了。年龄逐年增长了,盼年的兴致渐渐衰弱了。这些年,每当新春佳节在传统的轮回中悄然莅临,身为主妇除了完成一个正常运转的家庭约定俗成的劳作,我更多地通过回味儿时的印象与体验,去烘托现实中年的氛围。
依稀记得那时候,进入腊月初,供销社文化用品柜台上方挂满的洋溢乡土气息的年画儿让我们这些小学生心里疯长了青青河边草儿,午休间隙跑去参加这免费“画展”。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长,催促家长抓紧买喜欢的那一张。除了男孩儿骑鱼儿题材的必选项目,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有两张,一张题目是《我送奶奶上夜校》,画上的奶奶慈祥温和,穿红衣、头扎两个抓髻的小孙女儿浓眉大眼圆脸儿,典型的小美眉。画下配一段顺口溜,这是我接触“诗配画”这种写作方式的最初形式。另一张是“动物大全”,包括水禽、山林草原的大小猛兽、家禽家畜。此画让我有幸在没有条件游览动物园的狭小视域中基本认识了世上存在的动物,辨别出斑马与长颈鹿在表象上的区别。
年画买完了,该办理一年一度最重要的事情—买新衣服了!父亲让我去单位找他,然后带我去供销社在有限的童装中挑选中意的那件。多年以后,那件黑白正方格图案组合的紧腰上衣还能于眼前清晰闪现。那时候家里人丁兴旺,我和三姐、妹妹年龄相仿,买衣服就要三件,不给谁买父母都不忍心。而家里只靠父亲微薄的工资艰难度日。买新衣服的时刻,是我们小孩子最兴奋的时刻,而我那年迈的父母一年中经过了怎样的精打细算和节衣缩食才能满足孩子春节的物质需求啊。
二十三小年前后,父亲去村中加工灶糖的人家为我们“拔”一斤炉果馅的大块糖(加工作坊卖的为黄豆馅),装在小竹筐里,挂在结实的篱笆上。父母告诫大块糖太甜不要多吃,我们往往在父母目力照顾不到的时候怀着对抗拒父母之命的惶恐登高上爬地迅速取出一块,一溜烟地跑到一边享用了。
腊月二十七赶年前的最后一个集,该买的东西都要买全,否则二十八、二十九被说成是穷棒子集,染上了不吉利的色彩。我们女孩子最关心的不是买爆竹,是买冻梨,甜酸多汁的冻梨是那个时代冬季唯一物美价廉的水果。
二十九的主要任务就是扎灯笼、挂灯笼了,买现成的灯笼无法体会扎的过程获取的乐趣。我家总是扎一个球形的西瓜灯笼,邻居家扎两条对称相望、相濡以沫的“鱼”灯,引起四邻孩子们驻足观望。不重视营造节日气氛的家庭索性在院子里赤裸裸接上一个灯泡制造明晃晃的亮光。生产队大门横梁两侧装饰苍绿的松枝,挂着四个圆灯笼,红配绿,生喜气。这样并非繁复的布置也能支配我一天跑到门口N次望向生产队舞台一样的大门,冥冥中似乎有一场大戏即将开演。
大年三十上午的主要工作是贴春联,贴横批,贴挂钱儿。另有单独的四字横批挂在与之相符的地点。比如,肥猪满圈要贴在猪圈,鸡肥蛋大当然贴在鸡架(也曾有不识字的人家贴在门口为路人制造些许笑料),抬头见喜贴在门楣,门的中间还要倒着贴一张超大字号的“福”字。我一向觉得,对联挂钱儿贴在农家古朴小院更能激发鉴赏的热情。
三十晚上的年夜饭让缺吃少穿的孩子们盼望至极。哥哥姐姐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那个时候,家里能做出邻人不擅长做的拔丝土豆(缺少地瓜,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芋头、山药这种菜)、炸面鱼,第二天我们就绘声绘色地向伙伴们炫耀土豆的甜与面鱼的香,直叫他们埋怨家长做菜技术的缺乏新意。
吃过晚饭,大人为孩子们炒好花生、葵花籽,用水桶泡上冻梨,开始包饺子。那时候还不清楚电视为何物,孩子们的娱乐就是走家串户看热闹。邻居小颖子的妈妈有两个女儿,还想要一个小子,教唆我们去村里有男孩儿的家里偷饺子,偷够七个饺子,给她吃了七姓的饺子,就定能生出一个胖小子。在我们的掩护下,小颖子频频得手,惊险刺激的“行动”成功后,我们跑到人少的地方放声大笑。
除夕夜十点开始,人们陆陆续续出来放鞭炮,二踢脚,几挂小鞭,钻天猴,简单的爆竹令孩子们欢呼雀跃。
接神归来,家长给我们压岁钱—每人一角钱,孩子少、富裕的家庭给一元至五元不等。
广播那个时候占据各类晚会的档期。我们津津有味地听观众点播的歌曲,真切地记得播音员说有一个听众顶风冒雪地走近20多里路去镇上寄信点播歌曲,诚心感人啊。
初一到十五白天的节目是看秧歌与旱船。追随秧歌队能追出十里八村,压岁钱早就换成了没有掏掉核的山楂糖葫芦。
后村有一家人组成了家庭旱船表演队,两个孩子一前一后,一站一躬扮演狮子,一个老人家在简单乐器的伴奏下唱起了小调:樱桃好吃树难栽,秧歌好唱口难开,要吃樱桃花钱买呀,要扭秧歌就抹下脸来。在这种原生态民间艺术中,我潜伏着的文艺细胞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呼唤与感召。
正月十五的晚上,秧歌队将扇子换成了灯笼,擎着灯笼扭秧歌,队员们增加了表演的难度,寂静的山村被点燃了激情,四周群山感染了欢庆。有的年份,乡里举行各村之间的秧歌汇演,大街上张灯结彩,欢声雷动,都市的繁华,怎比得上浓缩后释放的激情?
看罢秧歌,有的人家用几百撮药棉沾一点汽油,为逝去的先人送灯,照亮他们归家的路。路两边排满了间隔均匀的小“路灯”,乡村具有了城市般的光明。有光的地方,就有孩子的行踪,追逐中,获得抖掉新奇与活力的轻松。
那些年,过去了,在心里停留成永恒。这些年,斗转星移,年在延续,孩子们也该存有自己对年味的记忆吧。为了孩子不将年混同于平常的某一天,我要打起精神办年货,走亲戚,装扮房间,做年夜饭……
年的味道的确越来越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