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猜想 (读书随笔) ——《民主的细节》读感
在《民主的细节》中,刘瑜在《君让臣下,臣可以不下》、《对你骂骂骂不完》、《就这样被你笑话》、《谁有特权上大学》、《不告白不告》等篇章,用一个个具体的案例,把国与家、政治大事与百姓小事勾连起来,让人们猛然意识到,“民主”原来并非政治词令,而是事关我的餐桌、我的钱袋、我的人性和自由伸展……这还了得。谁敢动我的奶酪,我跟他没完!当“公家事”触及个人利益时,每个人变得敏感敏锐,开始较真“民主”。“人民当家作主”以前只是涂在“墙上”的政治口号,现今要弄清楚:我这个人民怎么个当家作主。
《民主的细节》让民众与民主关联起来。
刘瑜把政治从宏大、空泛的政府事变成琐碎、具体的百姓事,把民主的主语从官员置换成你我他,于是,关于政治、关于民主,原来许多被伪命题、伪现实屏蔽的东西,露出其本来的面貌。刘瑜让“民主”长出“抓手”,让民众借力,开始攀援政治这座高不可及的峰林。这些抓手,就是刘瑜陈列的“民主的细节”,就是她为《南方人物周刊》专栏撰写的美国当代政治观察笔记。
观察笔记涉及司法、教育、文化、环境等大的领域,也有个人习惯、厨房琐事的鸡毛蒜皮。刘瑜“观察”的都是美国事,她想说啥就说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在美国,她有这份言论自由,在中国,她的尖锐是针对美国事,刘瑜巧妙地把自己从敏感地带抽离,不至于得罪权贵被“封口”,但稍用心的读者,都会拿她所述的美国的民主与我们的现状做对比。这是《民主的细节》的核心“游说”能量。
刘瑜,这个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哈佛大学博士后,剑桥大学讲师,清华大学政治系副教授,既是蕴籍政治文明的精英学者,又是沾染人间烟火的普通女人,她自有她布道“政治”的招数:如果他跟我讲福柯说什么,我可能会跟他讲我二舅说过什么,他跟我讲德里达说了什么,我可能会跟他讲我表弟身上发生的故事。当有人企图把你往理论的高峰推的时候,你要不断地把他拉回到现实当中来……刘瑜以小狡黠大智慧,引导人们认知和参与政治。
“民主”于中国,正如奥威尔所说,是“词语和意义分了家”,可这“词不达意”的东西,从政府到民众一直都在坚持,真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很久以来,政治对民众来说,就是党中央开会了,领导接见谁了,政治局又发文件要贯彻执行什么了……一切像另一个世界的事儿,太理论、太抽象,看不清抓不着,抑或,懒得搭理那些“事不关己”的事。可民主事关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民众不参与,中国社会怎么与现代文明交集?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物质文明势如破竹,政治文明却裹足不前。这种发展的严重失衡,让刘瑜着急上火。她得让百姓像当年相信共产主义就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一样简单,相信政治就是我们呼吸的空气,民主就是我们的餐桌。
刘瑜“布道”,极富耐心,极有耐性。她以生活经验从低处着眼,把复杂高深的民主与简单可视的现实对应起来,让政治“高峡出平湖”,让百姓明白,政治不是少数极权派权利、权力争夺的工具,民主与每一个公民息息相关,只有大家参与制衡,中国才有可能构筑现代文明人的秩序。
六七十年代,我被“洗脑”,多年来,我排斥政治,反感它的言之无物、它的强制教化。小时候被洗脑是没办法,长大了我努力避开被裹挟。政治不是百姓玩的事儿。只要我生活安宁富足,就行。我对政治的诉求很简单,所以,在儿子买来的一堆书中,《邓小平时代》、《民主的细节》,我把这些“政治书”压在最下面。儿子抗议:妈,你不能总是活你的小情怀,你要有公共生活意识。我白他一眼:我做好自己,就是最好的公共生活。儿子不干了:都像你这样,民主不可能真正融入公共生活。一会儿政治,一会儿民主,麻烦!我不再答腔,但翻出《民主的细节》。
刘瑜说:我所理解的民主,是通过将公共生活的重负落在每一个个体的肩膀上,挑战每一个人的心灵和头脑。刘瑜在鼓动每一个公民对政治不只是顺从,而是参与其中。她在落实政府倡导的参政议政。看,一不小心,我嘴里冒出政治词令。但,仅是词令。我没有刘瑜对中国民主的深度忧患。
她说政体,说集会,说结社,说出版自由……她“再版”美国民主的细节,她想敲他山之石震脚下之土。艰深的政治,被她温和,甚至随意地“言情”。政治经她这么一说那么一议,还真有小火苗发出蓝光。我心里的小火苗就被点燃:在百姓木然时,有刘瑜这样的“探路者”先发声、多发声,没准“民主”之火,还真可以在中国大地燎原。
这是我的猜想。我明明知道,刘瑜所说不可能入我国之厅堂,因为那是美国的民主。民主的生长需要适宜的土壤,我们没有那样的土壤,怎么长出美国民主的苗?
西汉开创的中央集权制,沿用至今,决定了我们的政体缺失多党制衡,我们的民主历来是政府“行政命令”,民众“贯彻执行”。像美国那样,堂堂总统“就这样被你笑话”,成何体统!我们可是礼仪之邦!
不如回位国情。改革开放三十余年,经济、教育、文化,变革很多,成效不小,但所有存在问题最后都卡在同一个瓶颈。这个瓶颈具有钢性,无可撼动,那么,能不能“发明”一个中国特色的民主,既让政党满意也让百姓释怀。我希望刘瑜这班具有话语权和导向力的人,将“思想”的种子多多播撒,如她所说:“思想这个东西,就像石头缝里的草,只要没有一只‘看得见的手’将它连根拔起,总能悄悄找到自己的出路。”
在刘瑜民主的小扇煽动中,我在积极猜想。如果我们所有人都站在“无知之幕”后面,“对自己的社会处境暂时失明”,说出心目中理想的民主,然后,用百分比统计、规划,是不是美式“公共生活”就能空降中国呢?
不可能。又回到政体,回到传统。千百年,我们的皇帝习惯了臣民顺服,我们的百姓习惯了农耕经济,儒家中庸之道劝诫臣与民各守雷池。国家政体、民族遗风,诸多的不同根深蒂固,就算托克维尔来到中国,也只能在中国民主的壁垒前,黯然失语。
说了半晌民主,民主到底是什么东西。
希腊语直译:民主是在一定的阶级范围内,按照平等和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来共同管理国家事务的国家制度。用圣雄甘地的话说:“不宽容本身就是一种暴力,是妨碍真正民主精神发展的障碍。”定义本身没有问题,但我们的土壤,长不了这棵泊来之苗。
老婆孩子热灶头,是中国百姓最大的政治,我的政治观则是吃饱穿暧日子润泽。千万个我这样的人成色中国特色的民主。刘瑜一定对我等国民哀其不幸,恕其不争。能理解她,但叩头下跪几千年,我们的膝盖还没有完全硬化,还站不直身子,理直气壮地向政府争民主。
又是民主。民主到底是什么?我望文生义——民众的主张,但我们的体制不可能容忍被民众指手画脚。政府、民众,各自被体制化。体制化的东西如何去体制化?这是个自杀性的想法。我又在后退,守住自己那一星半点的好日子。就让那些去体制化的“鸡蛋”,去试试体制化这块石头有多硬。我愿意看到像刘瑜这样的鸡蛋越来越多地撞向石头,不指望石头被撞碎,就猜想一下,石头也许能挪个地儿或翻个面。
确实只能是猜想,实在看不清理想到现实的行程。1+1=2,哥德巴赫猜想结论明了,等式简单,但“哥德巴赫”们至今还在演算、谁论等式成立的过程。民主,民众的主张,简单直译的背后,抖落历史尘埃、突显公共生活特质,抵达这样的民主,还有多远?
美国已立起标杆,但,它是制衡而来,制衡又是由多党派协商争执、坚持妥协而来。我们只有一个执政党,怎样制衡?我们可不能“哭错了坟”。古人有“哭错了坟”的笑话,《民主的细节》这本书在引导我们找准要哭的“那座坟”。
又到一年民主评议时,年年我都交白票,今年也不会例外。投票选举,我白票上交,不愿被他人代表“民意”,也不愿意选举结果不理想,被官员训斥“没有民主意识,不尊重自己的权利”,再开会,再划押……算了,没那时间折腾。
这真不是刘瑜责怪的中国人“智力上的懒惰”。我只是想说,中国人真不懒惰,但政府强势,传统强大,再多民主,最终也是被集中。何必折腾。儿子肯定又要批判我国民的麻木性、自慰性,但我已看到他的参与意识、秩序意识,我知道在世界文明大环境下,民主的种子已漂洋过海,落入我们的国土。
已有种子破土而出,我猜想,中国政治文明的森林也应该不远了。刘瑜可能这样回应我的猜想:与其猜想,莫若先走到路上,边走边想。这该是刘瑜写作《民主的细节》的文章之眼。
司药老师,对您文中妙用比喻的高超技艺深深叹服。问好您,按语不当,敬请见谅。
风逝按语精到,感谢如此悉心的评点。
问冬安。
读完猜想,有了一种迫不及待地悦读刘瑜原玉的冲动。谢谢,让雁子也关注民主,积极参与公共生活,一起上路。
话说,昨晚认真品读了两次司药《猜想》,只是爱死了文,却不能下笔写按。
今儿一看,风姐姐的精按,再读一次猜想,唯有对两位才女的敬仰!
敬礼,祝好
问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