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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回味无穷(散文)
【瓦屋面皮】
瓦屋在老街,这里曾经也繁华过,并且是平利县城的主街。主人将自住的房屋前半截用来做面皮卖,后半截自住,生意也做了家也顾了。从瓦屋老式的门槛上那些磨得滑溜泛光的卡槽里,你能听到隐藏在岁月深处那乒乒乓乓地碰撞声,那是主人几十年如一日的重复着一个动作:一扇一扇挪开卡在门槽里的门扇叶子,或是正将高大的门扇叶子一扇一扇卡进槽里。曾经整条街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开始或结束一天的生活。当然这是多年前。如果现在来到这里,刻意寻找也能见到一两家如此古老的门面,紧闭、破旧、静寂。大多数都改建了,听到更多的是铁门与铁锁哐哐的碰撞声,决绝、果断、刺耳。时光也由此变得仓促,催人老。让人感觉冷风唆唆,禁不住紧缩项背,加快脚步。
那时候,我们去瓦屋吃面皮缓慢而温暖。如果恰逢赶了个早,就得从侧门进入,主人还没来得及卸下所有的门扉,门扇才拿下两片,看你已经进门了,女主人笑盈盈地招呼你坐,一盘面皮放在了你面前的桌上。老式的方桌,小木椅,打眼看过去暗哑光滑,再往深里看木质的纹理处处是时光打磨的痕迹。陆续的,小屋里坐满了人,你再看不知什么时候女主人已经把整个门扇卸下来了,仿佛临街的那一整面墙根本不存在过,街上的行人、过往的车辆一览无余,高大的门扇叶子就立在门侧,但绝不会碍眼,一切是那样的自然,安逸。
如果时间允许,我会多坐一会。来这里的人多是常客,即使第一次不认识,当他跟熟识的人讲些街闻趣事,感兴趣插上一嘴或附和着笑了一声,下次再遇上就是熟人了,尽管不知道他姓啥干啥,但彼此间会微笑,打招呼。那时,我在老屋附近上班,多数时候的早点就是去老屋吃一盘面皮。偶尔来晚了,可能只剩下最后一盘,主人边上面皮边说你今天运气真好。要是空跑一趟,主人会提醒你快吃午饭了,家里做了丰盛的午餐等着呢,明天再来吃面皮吧。
后来,新街扩建,一阵风把单位,门面都搬迁了,瓦屋面皮也搬走了。新的店有了新的招牌,我去过一次,女主人在内间忙碌,两个小姑娘穿梭在客人间上面皮收碗筷,表情麻木,手脚利落。客人一个赶一个似的,你得快点吃,后面的客人没地方坐,对面换了新面孔,两茬了,你总不好意思还连一盘还没吃完吧。我偏偏习惯细嚼慢咽,再加上女主人把辣椒放多了,提前叮嘱过少放点还是多了,她大概是不记得我的口味了,也难怪,这么多客人,不可能还指望跟以前那样让她见到你不用特意叮嘱就能抓出你喜欢的口味,偏偏我又还跟以前那样拿起筷子就迫不及待地拌匀了,吃起来才知道太辣,我终究是吃了一半就走了,感觉不是我想要的味道。在我站起来付钱的时候,一位小姑娘拿着那半盘剩面倒进了泔水桶。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暂新的招牌,可惜我现在还是忘了上面的字,只在心里祝福。
转眼间十五年了,在安康,我租住的巷子口也有一家卖面皮的,主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每天早上五点多鼓风机就开始吹火,乘准备的空档他开始念经,六点多有人来吃面皮了,卖到中午就休息了,下午就看到他提着鸟笼去溜达。我也偶尔去吃一盘,在我想念瓦屋面皮的时候。
【行走的碗糕】
在我的家乡平利有一种深居简出,低调行走的小吃:碗糕。
你听,那一声:“碗儿——糕”,清脆嘹亮,是一位勤劳的大婶在吆喝。夏至三伏,冬至三九,她每天都推着那辆简陋的自行车叫卖着,车座后绑着竹笼,笼里装着碗糕,用干净的棉布盖着。我一直想问问她每天能卖多少碗糕,可每次见了她都把这个问题忘了。在这个多数都在绞尽脑汁寻求一夜暴富的年代,她依然坚持天天卖碗糕,仿佛在用行动传递着一种精神。她的脚印真的是遍布大街小巷,你总会在某时某街某个路口遇到她,我甚至在班车上,途经离县城十几里的乡镇遇到过她,瘦小个儿,皮肤黝黑,风里来雨里去,在她的体内一定有一个生命的发电站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奔波的能量。
正午,骄阳似火,她按部就班地行走着。
几个女人牌打倦了,一个说快到点了吧?该做饭了。另一个说早着呢,碗糕都还没来。她们并不是真的要买碗糕,但不管你买不买,叫卖声依然按时响起,天长日久后,人们发现那叫卖声居然闹钟一样准时,仿佛时间逼着钟摆行走在固定的路线上,一天又一天。
我喜欢头天买了碗糕放在冰箱里,第二天,绵软粘手的碗糕在低温下变得坚硬瓷实,取出来切成薄片,放电饼铛里煎至两面金黄,再来一杯麦片一个鸡蛋就是一份营养早餐。以前回老家总是买上十来个给奶奶,奶奶趁我们中午打牌切出来,那时候还没有电饼铛,当然是用铁锅煎,就是不好把握火候,奶奶用猪油,味道更好。一家人围在一起,你一块我一块,有人怕起身手都不洗,伸出来一看,双手互相一搓,食指和拇指一拈,仰头张嘴,一片碗糕下喉咙了,再伸手,噢,没了。上次回去我又买了十个,奶奶老了,八十多岁了,眼睛看不到了,腿脚也不灵便了,我煎了碗糕跟她两个人坐在一起吃,吃着吃着奶奶就抹起泪来,可能跟我一样想起以前那个热闹的大家庭,现在,她的孙子最小的也该为人父母了,为了生计免不了东奔西走,逢年过节都没法聚齐,有个堂弟我都快二十年没见到他了,十四岁初中毕业就出门打工,至今在外漂泊。突然间如鲠在喉,想跟奶奶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奶奶掰一块碗糕放进嘴里,再用袖子抹一下脸,开口说:“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碗糕,还是在那家买的?”
我说:“嗯,听说她儿子上大学了,家里也盖了楼房。”
以前奶奶在我家门口见过卖碗糕的女人,她还跟她聊天呢,我顺势想找点轻松地话题让奶奶开心。
奶奶说:“十几年如一日踏踏实实地干一件事没有过不好日子的,如今的年轻人有几个能这样坚持?这些孩子更是听不得我唠叨,哎,我也老了,懒得说,落个清闲。”
奶奶嘴上这样说心里未必真能静下来。一个孙子在外漂泊;一个学了手艺,开过几天店,最终守不住,至今居无定所,我帮他开店问朋友借的钱至今还不上;又一个前一个月成家,后一个月因涉嫌毒品身陷牢狱。
都想一夜暴富,轻松发财,相比之下,那行走的碗糕真的是一种精神。奶奶说能悟出这个理儿你就能好好生活,幸福度日。
【茄子,其实只是一道菜】
以前很少吃茄子,因为孩子不吃。现在,茄子是我们的常菜,这个变化起始于孩子的一场病。
去年三月初,独自一人在安康上中学的孩子因病住院近半月。期间我和丈夫请假照顾他,中午两点之前孩子要打针我们只能轮流着出去吃午饭,他吃面条,我则是稀饭包子,只有晚饭时孩子针打完了我们才能一块出去吃饭。医院附近有个土菜馆叫圣香阁,有一餐他叫的菜,其中就有一道铁板烧茄子,这道菜一直吃到孩子出院,回家后我就依着感觉仿做了这道茄子,差别肯定是有的,制作道具和配料使用上不完全相同,口感也就不同,但我很喜欢做这道菜,家人也很喜欢吃。
上个月和表兄妹几人行至此街,又进入圣香阁,我又点了茄子,可吃的时候却不及去年的味道。问服务员是不是换厨师了,答曰:没有。从食材来说八月的茄子味道应该胜过三月的,难道是此时心境不同了?
还记得那次来这里吃饭的情景,当时孩子病情没有确诊,高烧不退,喝水都吐,医嘱上写着禁食,我俩都很着急,每次出去吃饭也只是草草了事,眼看着对方一天天憔悴,恨自己不能一个人扛了所有的痛。而隔壁餐桌上一家三口正在用餐,孩子大概三四岁,正是调皮的年龄,他不停地窜来窜去,妈妈叫一声他就高兴地冲过去吃一口,转身又溜到爸爸身后或是其他桌椅旁,嘴里还不停地嚼动着。很寻常的场景却让我有点想哭,不是难过而是羡慕,原来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这样幸福!我们有多久没陪孩子吃顿饭了?每天上班,忙碌着,远在他县,孩子一个人在安康上学,比我们还按部就班的上课,买饭,洗衣服。他的被子很久没有晒过了,我总说抽个晴天过来给他晒晒,太忙了,下周吧,一拖又是一星期,总是这样。前几天给他整理东西无意间看到他的一篇日记:
《我的孤独》
入夜,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窗外没有星星。夜,很静,仿佛要把一切吞噬,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而屋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我想到了妈和爸,为了我能更好的上学,他们去了异地,虽相隔不远但却很难相见,相信此时的他们也在外面想着我。
夜深了,我入睡了,梦中,我和爸妈快乐的在一起……
曾以为多给他点生活费他就满足了,他真的开心吗?感觉有点对不住孩子。我拿起电话打给单位,我说辞职,领导说好好照顾孩子,等孩子好了以后再回来上班,多久都行。朋友还帮我们联系了西安的医生,说等一周后若仍无好转就去西安。原来这么多人关心着我们,情况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糟糕,史铁生不是说过任何苦难前面都能加一个更字吗?此刻,我羡慕隔壁桌上就餐的别人,我曾经不是就那样幸福吗?当时,我何曾如此感慨过!是的,孩子只是病了而已,医生正在精心治疗,孩子正在积极配合,家人朋友都在帮助鼓励,幸福就是对明天充满信心。菜来了,铁板烧茄子,青菜钵,我还真是饿了。几天来我吃了最香的一顿饭,我以为是茄子打开了我的味蕾,可如果当时叫了豆腐或其他菜肴,也许有同样的功效吧!
一周后,孩子病情好转,能进流食了,再一周,能吃清淡饮食了。一天下午,我们仨去了圣香阁,终于可以幸福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了,在点茄子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孩子以前从不沾茄子,即使我偶尔做一次茄子他也不吃。想一想我还是点了这道菜,相信经过这次病痛他会更加懂事了,前一天他还跟我说:我现在才体会到能安安心心坐在教室里学习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再说刚开始复食,不喜吃更好不至于吃太多。可那天我看他啥菜都吃的津津有味,包括茄子,以至于我们不得不一再提醒他刚开始复食不能吃太多。从那以后,他改掉了挑食的毛病,好像也长大了许多。从那以后,我也特别喜欢做茄子,红烧、凉拌、糖醋,整个夏天直到初冬,我们足足吃了两季。有时候,吃食也是讲究缘分的,它不仅有着自身的味道,还被食者附加了特别的心境之味、生活之味。
霜降已过,家乡的茄子也该罢茬了,我爹(我们把爷叫爹)要是活在的话他会拔了茄子杆,磕去根部的土,和辣子杆放在一起,藏在屋檐下,深冬了取出来,熬了汤水给我们洗冻疮,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这样做。我的孩子耳朵上爱长冻疮,每次给他涂抹冻疮膏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爹,我甚至还会想:为啥给我治冻疮的是我爹而不是我妈呢?我并没有抱怨我妈的意思,她要是知道我这样想肯定会生气,会解释说她那时候如何忙,但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记不住那么多,只能记住关乎自身的、印象深刻的瞬间。譬如:一次我剁猪草把左手食指蛋蛋差点剁掉了,当时的细节我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我爹用一个小竹片拖住我的食指给我包扎,我妈当时一定很忙,忙啥?我真忘了,但这并不影响我现在对她地孝顺,相反,我更懂得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之痛,更加珍惜双亲陪伴得美好生活,并且把更多时间用来陪伴孩子。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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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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