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乍浦
　　 我第一次见到海，是在平湖的乍浦镇上。虽然大多数人都说乍浦那边的海算不得真真的海，那里是杭州湾，只能算是海湾。海湾就不是海么？我想应该也是海，我们国家四个海洋当中的渤海不就是由几个海组成的湾么，或许渤海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海湾，如果按照海湾不能算作海的理论，那么，渤海也算不得真真的海了。
　　 我对于大海的向往由来已久了，在温州的时候曾经想去看过，但最后却没有去成，这一次再不想错过了。我坐公交车到乍浦镇上，下车后，步行着去“找海”。一路上看到乍浦镇的街道和建筑都很有些规模，沿途大楼比栉，商铺林立，车流人流如潮，很有些繁华的景象。
　　 乍浦是一座海滨小镇，说它是小镇，是因为它的建制只是镇一级，但就其城镇的规模和档次来说，称它为海滨小城却也并不为过。我所见到过的有几个小县城，无论从各方面来讲，都是不能与乍浦相比的。
　　 我走了好长的时间也没有找着海。后来，我在马路边上问了一个当地的老人，他说，顺着天妃路一直向南，到了汤山公园的后面便是大海了。
　　 汤山公园落在九龙山脚下，是一个海滨公园，面积相当大。园内绿树掩映，花木扶疏，假山莲池，曲径通幽，临海的一面还有一个极大的广场。公园边上靠山脚处，有公路直通向海边去。南边的清风吹来，我闻到了早已耳熟能详的大海特有的咸腥气味，很浓烈。等走到海堤边的广场上时，才知那地面上满晒着虾皮咸鱼这样一些干海味，而夹杂在风中的咸腥味，大多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这里没有金色的沙滩，海水也不清蓝，十分浑浊。退却的潮水还没有涨起来，海堤下的滩涂裸露无遗，乱石峥嵘，一副秽乱不治的样子，几只海鸟飞得很低，在乱石丛中起起落落地啄食。左边，有几艘简旧的渔船搁浅在滩涂上，需等涨了潮方能起航。右边，就是天妃宫古炮台，黄泥墙已经很破败了，几具铁炮虽然姿势依旧，但也老态龙钟，早就成了文物了。天妃本是传说中的女性海神，专司沿海船民的平安，在她的神庙旁建一座炮台来抵御外敌，本有着十分圆满的期望。但期望终究抵不过现实，鸦片战争时，天妃宫炮台不幸被英军突破，乍浦古镇最终被万恶的侵略者付之一炬。如今站在古炮台的断墙前，遥想当年炮火连天，浊浪奔涌的惨烈场面，心中不免会生出一种悲壮的情绪来。
　　 往右再远一些，是乍浦港的港区，港口内塔架耸立，海桥飞架，很有些不凡的气势。远方的海面上，泊着几艘大船，虽只见着淡淡的影子，但委实很壮观。大概这便是距离产生的美，倘若那几只搁浅在滩涂上的渔船，能够驶到远处的水面上自由地飘着，相信也一定会是别样的一番风景了，至少也不会让人觉着象眼前这样的丑陋。大船的后面，隐隐约约一带极模糊的浮影挡在海平线上，那便是新建的杭州湾跨海大桥，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工程，人类的超群的智慧和驾驭自然的力量，在这里得到了尽情的展现。我想象着坐车从大桥上经过的情景，那一定是长了翅膀在海面上飞一般的感觉吧。还有，到了晚上，那桥上一路无尽的灯光穿透夜空的那种辉煌，是足以让人肃然起敬的。
　　 有一个叫“山湾”的小渔村，依着山势和海岸，蜿蜒起落地依靠在东边的山脚下。这里的居民全是渔家，靠着那几艘简旧的渔船，在这海阔洋洋的杭州湾里讨生活。村口有一个小广场与汤山公园相连，沿着广场有好多家海鲜馆子，看来生意还很是不错，不是吃饭的时候，广场上也停着好些车辆。村子里的路很狭，又极曲折，路边空地上或屋檐下，到处都是一捆一捆的鱼网。村尾是一个小小的渔船码头，出海归来的渔民都在这里将鲜鱼运上岸。码头再出去就没有路了，只有连绵的礁岩，被海水冲刷得光溜溜的，在太阳光下泛着青光。
　　 我因为要看波澜壮阔的海面，所以不顾乱石的狰狞，手脚并用地一路攀爬过去，一直到离码头有半里路的地方，找到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坐下来看海。我终于看到大海了！但这一天的天气不是太好，海面上雾气弥漫，视线看不到很远的地方，并且无论是海水还是天空，都并不蔚蓝，所以自觉没有书上所说的见到海时的那种不平的心绪，也没有被海天一色的气象所惊憾。只觉得眼目所见的是一片混沌，没有海平线，也没有界限。海面上有轻涛涌动，一波一波地拍打在脚下陡峭的岩壁上，溅起一片一片洁白的浪花，今天的海显得有点温柔。
　　 岩石的后面就是九龙山，山上有密密的松林，海风吹过时，松涛阵阵，这个地方背山面海，不但景色秀丽，并且，还可以听到松涛和海涛两种不同的涛声。我以为这个叫山湾的小渔村所特有的“双涛合奏”，才是乍浦这个海滨小镇最值得称道的自然风情。
　　 乍浦又是一座千年古镇，自古就有浙江门户、浙北商埠之称，这从汤山公园入口广场内的古镇地形石刻图上可以得知，从那图上看来，古时的乍浦镇是一座完整的城池，不但有城墙城门，并且城内街巷井然，河络错综，水埠桥市，一派富庶繁荣的景象。据史料记载，早在原始社会，这里就已有先民居住。在春秋战国时期，乍浦为越国所治，越被吴国打败后，乍浦一度为吴占领。秦时乍浦属海盐县。唐宋时代均设有公事监官，南宋时已成商港，而后一直是浙北对外贸易的商埠，是沟通外海和内河航运的重要港口。孙中山先生曾经计划在这里开辟一个东方大港，但最终没有实现。
　　 然而乍浦地处杭州湾北岸，依山傍海，历代为重要的军事要冲，数度历经战火创伤。明朝时屡受倭寇侵袭，鸦片战争中更遭英军纵火毁城，抗日战争时又被日军蹂躏。所以现今的乍浦镇上，除了在天妃宫炮台的断墙残垣中，尚勉强残存着几门清朝时遗留下来的破败的铁炮而外，几乎找不见别的可供瞻观的古迹了。在天妃路和雅山路的相交处，倒看到有两棵参天的玉兰树，被青石栏围在当中，合抱的树杆上缠满了爬山虎，我不能断定这两棵玉兰是否为古树，因为青石栏内和四周均没有关于年代和历史的介绍。
　　 如今，数历战火摧残的古老的乍浦镇上，尽管已寻不见象样的古迹了，就连镇内那几条恒古流淌的小河，也在两旁的高楼和商铺的掩映下，泛着现代主义的水光。
　　 眼看着就要成为现代化的港口城市了，但乍浦依然享有它千年古镇的名誉。
　　
　　 (二)东湖
　　 这个东湖不是绍兴的那个东湖，它在嘉兴地区下属的平湖的县城里。相传东湖古时本为陆地，因地表塌陷而成湖，东汉时，初名当湖，至晋代时改名东武湖，又称东湖，另外尚有一些雅名，而“东湖”则一直延用至今。
　　 去年在平湖的黄姑镇边上做工地，那里离乍浦很近，去了一次，总算看了海，尽管朋友们都认为海湾算不得真真的海，但我总是把它当成海来看的。但这东湖在平湖的县城当湖镇上，虽然往返于家与工地之时，都必须打从县城里过，平日里也曾听得一些东湖的名声，却一直不曾去得。直到一年后再到黄姑的那个工地去办事，需要两天的时间，同事们从绍兴而来，先我一天就到了，已在东湖边上的旅馆里住了一晚。等我从温州赶到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晚上。站在房间内看着窗外迷人的水岸风景，和湖畔璀璨的灯火，夜东湖的丰姿给人以惊艳的感觉。
　　 从窗口看下来，旅馆的门口是一个小型的文化广场，花岗石地面铺贴得平平整整，有一组雕塑立在一个圆形的喷水池当中。往湖边去，是一长列白石筑就的水阶，阶下便是碧阴阴的湖水，一只小木船泊在埠头上，看来是东湖上的保洁船，因为里面有一只打捞漂浮垃圾的长竿网兜。远方湖岸上各色的霓虹映入湖中，被轻波揉成一片锦绣，繁彩的夜色之中，飘渺的湖畔浮着些许古色的楼台塔影……我知道这又是一次不经意而碰上的“艳遇”。
　　 第二天清晨，天刚刚有点亮的时候，楼下的小广场上就热闹开了，晨练的声音把我从睡梦中吵醒了，于是我干脆起了床。从窗口看下去，好多上了年纪的人在那个喷水池的四周做运动，跳健身舞、扇子舞、打太极、舞剑，样样都有。正对着我的窗子的，是湖滨公园的大门，公园的名字叫作“叔同公园”。公园内有李叔同纪念馆，免费开放。李叔同就是著名的弘一法师，一代佛教律宗大师，在戏剧、音乐、绘画、书法、篆刻和诗文上都有极高的造诣，很有些建树。有这样一位大师级人物的纪念馆座落于此，这座东湖边的公园自然就有了相当的文化底蕴，更何况东湖本就有着较为深厚的历史背景。叔同公园的旁边有几家滨湖风情的茶楼和菜馆，建筑形制和四围的风景十分融洽，很可作为园区内的小品景观。越过茶楼的屋顶向远处望，有几幢仿古的楼阁依临在湖边，歇山飞角丛中，一尊玲珑宝塔俏然矗立，应证了昨日飘渺的夜景。
　　 时间很是匆忙，八点钟的时候就要上路到黄姑镇去，但我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于是很早就下了楼，去游东湖公园。
　　 站在水埠头的台阶上，可以眺望到大半个湖面。东湖的面积不很大，比西湖小，与南湖相差不多，比绍兴的东湖则要大一些。它虽然不及三大名湖的名声，但自有它委婉的特色。东湖的特点就是平展开敞，附近没有崇伟繁复的建筑来逼仄着它，更没有象绍兴的东湖中那些笔立的山岩，所以视线十分广阔。些刻，在晓天新开的晨曦和清润的微风里，水面上跳跃着满湖闪烁的碎金，漫溢出滟滟的波光。沿湖四周有很多条河道汇入到湖里来，所以围环的湖堤上多有小桥，水埠往北不远处，就有一座白色的石拱桥，低低地静卧在一带小河上。而远岸的塔影边，更有一架连环数孔的平桥连着柳影绿堤，平朴的桥衬着窈窕的塔，如此美妙奇丽的景致，本是应该画上才有得见到的。
　　 正因为河道的错综，于是在湖中分割出了几座小小的岛屿来，几只较大的水禽，在小岛之间轻盈地盘桓飞翔，想来是景区里放养着的景物。小岛都很平坦，没有假山堆起来，只有柳树倒影，丛绿冉冉。大概凡是水岸风情的景区里，光凭着小桥流水而缺了柳树的映衬，那风景终究是不够缱绻的，柳树几乎成了水乡闺秀最最贴身的丫鬟。试想一下，即便是一湾既不明秀也不清澈的弱水，只要在它的近岸上栽上几棵垂柳，不管是晴是雨，但凡能够显出清风摆柳，柳丝拂水的柔情，便能让些许闲雅之人驻足观摩了。这或许就是内才不足，外秀掩之的道理罢。
　　 叔同公园是一个半岛，方圆也不大，园内多植香樟树，有草坪，长椅，和弯弯的小水洼。这一时，香樟树林里也四处都是晨练的人们。公园内最大的建筑就是李叔同纪念馆，建在半岛的最外端，形态则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有几个莲瓣几乎是悬在水面上。李叔同是一代佛法大师，把他的纪念馆设计成莲花的造形，实在是很有意蕴的。这个纪念馆本是免费开放，但开门的时间要等到八点半，我显然是没有机会了。我觉着这一次可称意外之喜的东湖之行，终究还是要留下一些不可免的遗憾了。
　　 那一群挺秀的仿古建筑群也只能看个大概。从马路上看过去，这是一个独成体系的古典园林景观，牌楼的篇额上题着“南村书堆”的字样，而另外远一些的就看不明白了。我当时弄不清这四个字中所包含的意义，寻思着既然有“书”字嵌在里面，想必多多少少总与书有点渊源，至于南村，大抵应该是指这里的地名罢。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这里原是古时一个名叫张纮的学者的藏书楼，又兼着书院的功用，而南村则是他的别号。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匆匆地过去看一看这座书院的时候，兜里的电话响了，不用接听就知道是同事们来催促我了，我得回到旅馆里去与他们会合，然后一起坐车子到黄姑镇去，办完事后就随他们一起经杭州坐火车回温州去。至于这南村书堆，还有隔堤相望的古刹和宝塔，则只能恋恋不舍地远望一眼，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再到当湖镇上来，来补上东湖的这一缺。到那时，我定将整个东湖景区，包括李叔同纪念馆，再细细地游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