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流向天边的火烧云(随笔) ————走近文坛洛神萧红
一
被誉为中国文坛之洛神的萧红,位居民国四大才女之列的她其超凡的才气、其不朽著作早在那个时代已轰动整个文艺界,即便是其悲情的人生命运也令当今之人扼腕叹息、唏嘘不已。然而萧红对于不学无术、孤陋寡闻的我来说却知之甚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对其人其作品还存在着严重的错误理解。
说实话最早听说萧红的名字,是在高中时《语文基础知识》那本书上关于文学常识的介绍,我已把有关萧红《呼兰河传》那一条文学常识背的滚瓜烂熟,可惜当年高考语文试题中已经把这样的文学常识题目删除不考了,所以没过多久也就将之抛到九霄云外了。上大学读中文系时每天也是为四级英语所要挟的学位证书而忧心忡忡,要不在现代文学这样的专业课上像其他同学那样偷偷记几个英语单词,灵魂似乎总难得求个安宁。所以当老师们讲到萧红这一块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极力回忆当时的情景,只能模糊的记着他们属于东北作家群,并且还是和萧军在一起讲的。当时我没有阅读课本上的相关内容,对老师关于她和萧军之间的情感瓜葛的讲解也听得含糊不清,于是主观上认为东北作家离自己太遥远,一想到冰天雪地的东北便也对之没有丝毫兴趣进行学习研究,那时竟荒唐地认为萧红萧军都姓萧大概是弟兄两吧,兄弟之间闹点矛盾再被别人一熏染就更有可说之处了,就像周树人与周作人兄弟之间的是非情仇无可评判,自然也对他们的作品没放在心上。
工作几年后,国家对高中学生的教材进行了改革,语文有了选有课本《中外传记作品选读》其中有一篇选自萧红写得《回忆鲁迅先生》的文章,由于第一次搞新课程改革自己功力有限,再加上当时流行段子的告诫,中学生有三怕:一怕周树人,二怕文言文,三怕写作文,在学到鲁迅这一块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三言两语式的一晃而过,由于忙于赶进度应付考试,自己也没潜下心来对此文深加研究,对于萧红那更是没有关注。等到自己第二轮再教授此文时,由于鲁迅其影响力太大,整个教学过程中完全把此文的作者萧红给无情的忽略了。
前几日实在闲的没事整理电脑中以前的文件,没有用的便统统删掉。有一个已经好多年没有再打开过的文件夹,是我以前在网上下载的一些电子书,其中有一本便是《呼兰河传》,这本书估计从下载到电脑上到现在都有五六年了,但我从未打开看过,我也知道这本书就是萧红写的。但一看那书名我还以为是一本人物传记呢,一直以来我竟不知道呼兰是黑龙江某个县的名字,总以为有个人叫做呼兰河。所以一直以来就没有兴趣来阅读这本小说,尽管之前也有人向我推荐过,但先入为主的偏执理解并没有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无知。
写出以上内容真有些让自己惭愧难当啊,要不是一次无意的点击我还真可能一直这么愚蠢、无知下去。当时都准备把这些东西全部删除,竟不知哪里来的一种神秘力量促使自己去点击了那本萧红的《呼兰河传》。
二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不看不知道,一看忘不了。”没读几分钟便被那奇特而幽默的叙述所吸引,一种阅读此篇的激情瞬间被点燃。小说中对于街道中央那个大泥坑的描写与讲述围绕其发生的故事简直太精彩传神了,这个小城几条街道里无论是碾磨房、豆腐房还是染房、扎彩铺里的每一个故事都耐人寻味。
即便是少人关注的背街小巷,在萧红的笔下也是那么精炼传神。胡同不长通常是“从胡同的东头喊,胡同向西头都听到了。”卖烧饼、卖糖麻花和油麻花、卖凉粉、卖豆腐,这无数的买卖声,回响在空寂的小巷里,祛除着这里的冷清与寂寞。特别是那几个小孩子买麻花那一节读得是向来不易被小说情节感染的我竟是哈哈大笑不能自已。在此特意引用而来以享诸位读者:
间或有人走过去掀开了筐子上盖着的那张布,好像要买似的,拿起一个来摸一摸是否还是热的。
摸完了也就放下了,卖麻花的也绝对的不生气。
于是又提到第二家的门口去。
第二家的老太婆也是在闲着,于是就又伸出手来,打开筐子,摸了一回。
摸完了也是没有买。
等到了第三家,这第三家可要买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刚刚睡午觉起来,她的头顶上梳着一个卷,大概头发不怎样整齐,发卷上罩着一个用大黑珠线织的网子,网子上还插了不少的疙瘩针。可是因为这一睡觉,不但头发乱了,就是那些疙瘩针也都跳出来了,好像这女人的发卷上被射了不少的小箭头。
她一开门就很爽快,把门扇刮打的往两边一分,她就从门里闪出来了。
随后就跟出来五个孩子。这五个孩子也都个个爽快。像一个小连队似的,一排就排好了。
第一个是女孩子,十二三岁,伸出手来就拿了一个五吊钱一只的一竹筷子长的大麻花。她的眼光很迅速,这麻花在这筐子里的确是最大的,而且就只有这一个。
第二个是男孩子,拿了一个两吊钱一只的。
第三个也是拿了个两吊钱一只的。也是个男孩子。
第四个看了看,没有办法,也只得拿了一个两吊钱的。也是个男孩子。
轮到第五个了,这个可分不出来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头是秃的,一只耳朵上挂着钳子,瘦得好像个干柳条,肚子可特别大。看样子也不过五岁。
一伸手,他的手就比其余的四个的都黑得更厉害,其余的四个,虽然他们的手也黑得够厉害的,但总还认得出来那是手,而不是别的什么,唯有他的手是连认也认不出来了,说是手吗,说是什么呢,说什么都行。完全起着黑的灰的、深的浅的,各种的云层。看上去,好像看隔山照似的,有无穷的趣味。
他就用这手在筐子里边挑选,几乎是每个都让他摸过了,不一会工夫,全个的筐子都让他翻遍了。本来这筐子虽大,麻花也并没有几只。除了一个顶大的之外,其余小的也不过十来只,经了他这一翻,可就完全遍了。弄了他满手是油,把那小黑手染得油亮油亮的,黑亮黑亮的。
而后他说:“我要大的。”
于是就在门口打了起来。
他跑得非常之快,他去追着他的姐姐。他的第二个哥哥,他的第三个哥哥,也都跑了上去,都比他跑得更快。再说他的大姐,那个拿着大麻花的女孩,她跑得更快到不能想像了。已经找到一块墙的缺口的地方,跳了出去,后边的也就跟着一溜烟地跳过去。等他们刚一追着跳过去,那大孩子又跳回来了。在院子里跑成了一阵旋风。
那个最小的,不知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的,早已追不上了。落在后边,在号陶大哭。间或也想拣一点便宜,那就是当他的两个哥哥,把他的姐姐已经扭住的时候,他就趁机会想要从中抢他姐姐手里的麻花。可是几次都没有做到,于是又落在后边号陶大哭。
他们的母亲,虽然是很有威风的样子,但是不动手是招呼不住他们的。
母亲看了这样子也还没有个完了,就进屋去,拿起烧火的铁叉子来,向着她的孩子就奔去了。不料院子里有一个小泥坑,是猪在里打腻的地方。她恰好就跌在泥坑那儿了。把叉子跌出去五尺多远。
于是这场戏才算达到了高潮,看热闹的人没有不笑的,没有不称心愉快的。
就连那卖麻花的人也看出神了,当那女人坐到泥坑中把泥花四边溅起来的时候,那卖麻花的差一点没把筐子掉了地下。他高兴极了,他早已经忘了他手里的筐子了。
至于那几个孩子,则早就不见了。
等母亲起来去把他们追回来的时候,那做母亲的这回可发了威风,让他们一个一个的向着太阳跪下。在院子里排起一小队来,把麻花一律的解除。
顶大的孩子的麻花没有多少了,完全被撞碎了。
第三个孩子的已经吃完了。
第二个的还剩了一点点。
只有第四个的还拿在手上没有动。
第五个,不用说,根本没有拿在手里。
闹到结果,卖麻花的和那女人吵了一阵之后提着筐子又到另一家去叫卖去了。他和那女人所吵的是关于那第四个孩子手上拿了半天的麻花又退回了的问题,卖麻花的坚持着不让退,那女人又非退回不可。结果是付了三个麻花的钱,就把那提篮子的人赶了出来了。
为着麻花而下跪的五个孩子不提了。再说那一进胡同口就被挨家摸索过来的麻花,被提到另外的胡同里去,倒底也卖掉了。一个已经脱完了牙齿的老太太买了其中的一个,用纸裹着拿到屋子去了。她一边走着一边说:“这麻花真干净,油亮亮的。”
而后招呼了她的小孙子,快来吧。
那卖麻花的人看了老太太很喜欢这麻花,于是就又说:
“是刚出锅的,还热忽着哩!”
如此戏剧化的叙写我想凡是读过的没有几个把持住自己的情感,默然而无表情,小说中的情节其实更像我们生活中的某一场面,似乎萧红不经意间写出了我们对过去生活经历的某种回忆。
家家户户都把晚饭吃过了。吃过了晚饭,看晚霞的看晚霞,不看晚霞的躺到炕上去睡觉的也有。
这地方的晚霞是很好看的,有一个土名,叫火烧云。说“晚霞”人们不懂,若一说“火烧云”就连三岁的孩子也会呀呀地往西天空里指给你看。
晚饭一过,火烧云就上来了。照得小孩子的脸是红的。把大白狗变成红色的狗了。红公鸡就变成金的了。黑母鸡变成紫檀色的了。喂猪的老头子,往墙根上靠,他笑盈盈地看着他的两匹小白猪,变成小金猪了,他刚想说:“他妈的,你们也变了……”
他的旁边走来了一个乘凉的人,那人说:“你老人家必要高寿,你老是金胡子了。”
天空的云,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堂堂的,好像是天着了火。
这地方的火烧云变化极多,一会红堂堂的了,一会金洞洞的了,一会半紫半黄的,一会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大黄梨、紫茄子,这些颜色天空上边都有。还有些说也说不出来的,见也未曾见过的,诸多种的颜色。
五秒钟之内,天空里有一匹马,马头向南,马尾向西,那马是跪着的,像是在等着有人骑到它的背上,它才站起来。再过一秒钟,没有什么变化。
再过两三秒钟,那匹马加大了,马腿也伸开了,马脖子也长了,但是一条马尾巴却不见了。
看的人,正在寻找马尾巴的时候,那马就变靡了。
忽然又来了一条大狗,这条狗十分凶猛,它在前边跑着,它的后面似乎还跟了好几条小狗仔。跑着跑着,小狗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狗也不见了。
又找到了一个大狮子,和娘娘庙门前的大石头狮子一模一样的,也是那么大,也是那样的蹲着,很威武的,很镇静地蹲着,它表示着蔑视一切的样子,似乎眼睛连什么也不睬,看着看着地,一不谨慎,同时又看到了别一个什么。这时候,可就麻烦了,人的眼睛不能同时又看东,又看西。这样子会活活把那个大狮子糟蹋了。一转眼,一低头,那天空的东西就变了。若是再找,怕是看瞎了眼睛也找不到了。
大狮子既然找不到,另外的那什么,比方就是一个猴子吧,猴子虽不如大狮子,可同时也没有了。
一时恍恍惚惚的,满天空里又像这个,又像那个,其实是什么也不像,什么也没有了。
必须是低下头去,把眼睛揉一揉,或者是沉静一会再来看。
关于火烧云这段的描写竟勾起我尘封多年的记忆,要不是再次读到关于火烧云变幻无穷的描写,我根本是想不起来小学时语文课本中曾经学过一篇叫做《火烧云》的文章,只是那时懵懂无知,在学习这篇文章时一直在苦思冥想究竟什么是火烧云。至于这篇文章是谁写的,写了什么内容,现在却也丝毫想不起来了。于是在网络上一搜索,惊讶的发现当年所学的那篇《火烧云》一文正是选自萧红的《呼兰河传》,这样说来自己最早接触萧红还应从小学时算起。
我的阅读情绪正浓无奈时间已经过了深夜12点钟,为了确保明天工作精力充沛,只好强迫自己放下尘世所有杂念进入美妙梦境。可激动难耐的心灵却久久难以平静,凭着以往的经验判断诸如此文的表达应该像一位男性作家而为,文字背后流露出的乐观、豁达、犀利更符合男性作家的特性。然而《呼兰河传》这部经典之作却真真实实为萧红这位女性作家而著,这样以来难免就要去思考萧红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作家?她又有着怎样的生命历程和怎样的情感经历呢?
三
于是近来我一有空闲时间就在网络上疯狂的搜集与萧红有关的资料,来恶补自己之前荒废的生命里所丢失的那些时光。
为了形象直观的了解萧红,我先搜素的是与萧红有关的视频。果然很快找到一部名为《萧红》的电影,这还是2013年3月才上映的影片,影片中的萧红由同为黑龙江的艺人宋佳扮演。然而这部影片公映之后却恶评如潮,特别是一些这方面的专家把这部影片以及拍摄这部影片的导演批评的更是体无完肤,据说这部影片的票房收入远远低于当初拍摄的所有投资。
我个人觉得这部影片并不像有些影评中写的那样一无是处,至少它让我在很短的时间内对萧红有了一个形象直观、比较接近真实的萧红的一生,真切的感受到那个时代那样的环境里人们为生计四处奔波的艰辛,为理想而奋斗不懈的执着。
正如有人所说过的那样,不了解萧红的人生,只看其作品我们感受到的都是自由与快乐。我想如果不了解其一生坎坷的生命经历和不幸的情感历程,是根本无法理解其文字背后那颗孤独的灵魂,也是无法理解那种对不公命运强烈抗争的倔强,还有那种对幸福追求的执着与痴情也是无法深刻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