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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峥嵘】落叶归根(散文)


作者:耕石 秀才,2811.6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84发表时间:2014-01-20 11:58:50
摘要:每年的大寒是亡妻的忌日,今年已是第十九个年头!今又大寒,恰农历和阳历日期吻合,又是我来江山的第一个年头,故重温三年前在敏思写下的这篇缅怀文章。


   进入2011年我的脑海封闭一扇门,又打开一扇门。封闭的是我自己,打开的是亡妻。如果她还活着,今年整七十岁,1941年农历辛巳年七月初四(公历8月26日)是她的生日,可惜她离我而去整整十六个年头。1995年元月廿一日,农历甲戌年腊月二十一是她的忌日,再过十天就是春节,而转过年来的乙亥年也正是我的花甲之年……这难道都是天意吗?冥冥之中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那天是星期六,双休日是这年5月1日才开始实行的,所以瑶瑶(女儿)和辉儿(儿子)都在上班。恰好杜娟(儿媳)倒夜班,可以带蕊蕊(孙女),你就在楼梯转弯的那块平台上为过年炒瓜子。我昨天开了一天的会,今天休息,这时就去买包子。等我把包子买回来,看见你靠在墙上口齿不清地对我说:“我恐怕真的不行了。”我去看你的脸,通红通红的,嘴有点歪,一条口水挂在嘴角上。我把包子放下就来接你,你还退了柴火对我说:“我不用你扶,自己能走。”于是你扶着栏杆一步一步爬了十一级楼梯。来到屋里,我把你安置在靠墙角的那张单人沙发上,拿了一把椅子给你垫脚。过了一会你的脸色好些了,嘴正了,口水也没有了,我问你觉得怎么样?你说可能是饿了。于是我递给你一个包子。杜娟在洗被子,蕊蕊跑出来,扑在你的腿上赶也赶不走。我还是不放心,给瑶瑶打电话,那时她在十三码头上班,的士相当少,恰巧刚一出门一辆的士从她单位门口过,她坐的士直接开到院里,这时大约十点钟。瑶瑶上楼就要带你去医院,你说不去,坐一会就好了。我也说检查一下放心,好一点咱们好过年。你答应了,瑶瑶要扶你,你说不用人扶,我能走。脚步虽然有点拖沓,但还是平稳地下了六楼。
   的士停在院子里,瑶瑶给你开了车门,你自己坐上去,很快到了市一医院。挂了急诊,门诊室里有很多人,优先给你看,医生量了一下血压,二话没说开了一张条子,让你去做CT。门口也有几个人等着,医生看了条子首先给你做,一米多高的CT床你自己爬上去。医生做完CT就喊护士,说是让推辆轮椅来,你说不要,就是有点头疼,好好的坐什么轮椅?护士只把片子送到了门诊室。医生看了片子,让护士安排你住观察室,要靠监护室大窗子前的那张床。这张床有很多管子和电线通到监护室,你一躺下护士就把吊针、输氧管、导尿管、心电图等给你接上。
   这时大概有十一点半钟了,杜娟和华清(女婿)也来了,他们把蕊蕊送到姥姥家,辰辰(外孙)送到爷爷家,由于惊动了孙爷爷(亲家),华明、严世珍和小梅也都赶了来,辉儿也请了假,大家都聚集在门口。华清走进来问你想不想吃什么东西?你说:“心里发烧,想吃梨子,家里冰箱里有,你削一个给我拿来,顺便泡半包快餐面,稀溜溜地我想喝点汤。”
   华清出去了,他没有回家,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个梨子削好,刚吃了两口你吐了,让护士看见,跑过来把华清说了几句:“吊针打的都有,你怎么给她吃东西呢?”医生也赶过来,你说:“只是一阵阵头疼,心里发烧,想吐。”医生又给你开了一针,瓶子很小,大概是125毫升的吧,这时你身上的管子已经插了七、八根了。打完针没过一会你睡着了,时间不到下午两点,当时你就像想把一辈子的劳累奔波都睡回来,睡的很沉,打着轻酣,再也喊不醒了。我们把医生叫过来,问他:“怎么老睡,叫也叫不醒,是不是最后一针有问题?”医生看了看吊瓶,又看了看注射记录,回答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这记录是经得起检查的。”可是你老睡,就和平时在家里一样,脸庞红通通的,依然打着轻酣,没有丝毫痛苦的样子。
   六点钟刚过,你突然昏厥过去,心电图不跳了,血压也没有了,医生对你进行了抢救。观察室的门口挤满了人,原来王姨妈、张姨妈(皆亡妻好友)早已守候了一下午,上午的原班人马未动,瑶瑶的好友龙泽芬、张筱娟,辉儿的几个要好的同事和同学都来了,这都是你平时善待过的挚友和后代,可能不忍心让这些亲人们过分悲痛,你又活了过来。忙活了半个多小时,在你床头安装了一台呼吸机,小白灯一闪一闪的,说是灯闪着就有呼吸,心电图在监护室随时监视。这时经两个姨妈的劝说,多余的人都回去吃饭,好像谁也吃不下去,龙泽芬、张筱娟、华明和小梅根本没有理会,继续留着。这都是你的亲儿女啊!平时和瑶瑶、辉儿、华清、杜娟没什么两样。
   晚上十点,王姨妈对辉儿说:“不管怎么样,应该给乡下送个信。”这时天上飘着小雪,由宜昌到江口有百十里路,到七星台还远,班车早就没有了,的士更不消说。辉儿听说就出去了,他找到了同学,又找到了同学的朋友,开着一辆新买的的士上路了。黑灯瞎火的冒着小雪摸着夜路,深更半夜敲开了姑爷爷的家门,由姑爷爷带路摸到幺舅家。赶上幺舅不在,舅妈跟着的士返回江口,陪同姑婆赶到宜昌。这时天已经亮了,雪下的更大了,知道你不见幺舅是不会落气的。姑婆坐在你的身旁,抚摸着你的全身,像小时候养你带你一样地爱抚,发现你的全身已经冰凉,半边身子已经发青,老泪再也忍不住流了满面,还好没有昏厥过去。还是舅妈清醒,对姑婆说:“乡里一知道信肯定都会来,我们必须赶回去拦住他们,和姑爹商量办理后事。”只要求你“留住最后一口气”。我们又找了医生,医生说:“那好办,48小时以内你们想留多久留多久。”不一会,护士又从你的脚上加了一针,瓶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小,并说每分钟才滴一滴。午夜十二点半医生把我喊过去,华清和小梅跟了来,还是那位医生,拿出了心电图给我们讲解,说是出血在丘脑的后头,九个切片恰恰在中间的一个上:“在这个部位出血能治好的全世界没有一例,”医生解释说,“就是救活也会和现在一样,一辈子睡下去。”我们再不做指望,只能在宜昌也准备后事,是火葬还是土葬,专等幺舅来做决定。
   第二天中午时分,幺舅风风火火赶了来,说是家里一切都在准备,棚子要搭两间屋长;村长决定把路边最好的一块地划给你,紧挨着二舅的梨树园,中间只隔了一条流水沟,请了风水先生看了风水;并请好了“八大金刚”,从打井到下葬一起包干,分文不要,只和大家一起吃顿饭;席匠也请好了,并按十桌包买菜;姑爹专门为你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据说是一位台胞为他的老母亲定的寿材,红松木的,油漆都打好了,还没来拖,价格是一千一百元,姑爹又加了一百元请材厂再加一道漆和补一口棺材的赶工费,这一切晚上全部备妥。
   当时我的脑子是木的,分不清对错好坏,既然幺舅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吧,再改主意也来不及了。呼吸器的小白灯仍然在一闪一闪的亮着,但心电图明显的几近一条直线。不容再迟疑,赶快联系汽车,辉儿又找到了他的两位同学,同学又找到了同学的朋友,很快联系好了一辆小140和一辆中巴。这时瑶瑶买了一大堆盒饭,让我吃点东西回家休息,可是又怎么吃的下去呢?已经两天一夜了,我说一定要跟着去,瑶瑶执意不肯,幺舅也说:“无论如何不准哥哥去。”孩子们也都说不能去,我只能听从大家的。
   瑶瑶要送我回家,我说辉儿还没有回来,这里离不开你。来到医院门口她要给我拦辆的士,可是的士老等不来,我只好自己走回去。沿着路边我慢慢走,只觉得天昏地旋,脑子忽而一片空白,像是一个充气球,忽而涨到天上去,像是整个地球都装得下。这都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会成为事实?明明准备今年过个好年的,难道你真的舍得离开我和孩子……不,不!绝不会,你一定会回来!不知不觉来到了六楼,看见那个转角的地方,小柴灶和铁锅依然在那么摆着。刚刚进屋坐下,老孙(同事挚友)和孙婶就来了,埋怨我怎么不早给个信?我说怎么给信呢?还不是和平时一样?
   五点钟左右,瑶瑶和杜娟回来给你拿衣服和首饰,眼泡都红红的,一副哭兮兮的样子。孙叔叔厉声地对她俩说:“不准哭!谁也不准哭,你们平时对妈妈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要的就是这一时。要是你们现在哭哭啼啼,你爸爸怎么受?孙叔叔又怎么想?”说着他的声音已经梗咽了。我们的孩子最听孙叔叔的话,都强忍着悲伤给妈妈找衣服,把你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翻了几件,他们走了以后老孙对我说:“这个时候你还真要人陪,瑶瑶有心眼儿,你前脚走她后脚就给我打电话,不让我去医院,让我直接到家来陪你,要不然你还真无法过。相信他们,他们会把事情办好的(他故意避开‘后事’二字)……”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小雪继续下着,两辆汽车开进了医院的大院,由两个同学拿了一付新铺板、一床新被单、一床垫花絮和一床棉被。对医生说了声:“好了”,护士拔掉了你身上所有的管子,呼吸器的小白灯立即停止了闪亮,让观察室的病人没有感觉到其实你早已经离开了人世。几个年轻人轻轻把你抬到车上,幺舅、瑶瑶、辉儿、华清、华明、小梅、张筱娟、龙泽芬一起上了汽车。来到幺舅家,四面八方的亲戚全部到齐,这天是星期日,上班的全休息,当老师的和学生们刚刚放了寒假,所以从马家店、江口、仙女庙、七星台到紫荆岭,枝江整个一片各家各户全部空巢,人数六十余口,加上宜昌去的人,青山大队的远近邻居以及肖家山老家的幼年朋友和同学,共计百余人等候你落叶归根。几个孩子和至亲的表弟表妹为你守灵一夜,第二天中午把你安葬入土。就是这么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把你送走,日期是腊月二十三,第二天是小年,虽然含着悲痛,不影响任何人家过春节……
  
   仿佛一切都是计算好了的;
   曾记得,这一年你提前退休;
   按照“男做虚,女做实”的民间习俗,这一年你为我操办了隆重的六十大寿;
   这一年,你把平时省吃俭用的零钱,集中存入了一个银行,把6000元的一张定期存款单交给我;
   就是在这一年的腊月十八,你为最小的外甥女小萍的出嫁,赶去送了最后一个下辈的人情。回来你对我说:“枝江的全部‘人情’我还完了,以后那一方我再也去不成了。”这句话正应了《金刚经》所说的“一还果”,这苦难的人世你再不来了。
   也就是在你临走的前一天,腊月二十日,你为你心爱的外孙辰辰拿了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张成绩单……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事先安排好了的?虽然不止一次你对我说:“我就是专门为你生下来的。”可是我没有理会,以为是夫妻之间的温存话,可是后来我想,你执意要为我生下辉儿说明了一切。
   那是一九六七年,“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就是因为一部小说和一份“反右材料”,我又被第二次戴上帽子,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三反”分子,可以说,成了党和人民的头号“敌人”。我实在想不通,轻生的念头溢于言表,你笑着对我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里面的问题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他们)哪里是‘共产党’,简直是‘拆白党’,你要是去死,就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他们不是想让你死吗?你就不死,留一根刺扎扎他们的眼睛。实话告诉你:活着就是胜利!”一个大丈夫,哪里就轻易听信老婆的话。你就毅然决然地对我说:“我要再给你生个儿子!”我说:“你饶了我吧,一个瑶瑶我都养不活,还让你们背个‘反动家属’和‘狗崽子’的名声。如果再有一个儿子,我真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你说:“就是要给他们看看,是人是鬼我心里明白!”我又说:“生儿生女你又不能掌握,万一再生个女儿……”你拦住我的话:“你别管,一切都听我的。”果然,我们有了儿子。一个农村出身的妇女,小学毕业的文化程度,要不是有点来历,哪来的这么大的能耐?试问天下人,中外古今、现实虚构,在那样的高压政策和生活压力下,有谁能够做出如此大胆的举措?而且取得了成功!从此,我在你的羽翼庇护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现在我一切都有了,可是你却离开了我,不声不响,不悲不痛,就像是回娘家,一去再不复返,转瞬就是十六年。我再也得不到你的关爱,再也得不到你的庇护,你给了我幸福的晚年,给了我一大群亲如手足的兄弟姐妹(表亲)和绕膝的儿孙。我再也没有眼泪,再也没有话说,在你十六周年的忌日,我只能说一声:“永别了!贤德之妻、仁义之妻——我的爱人!祝你的在天之灵永远安息!”
   (2011-1-20大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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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落叶归根,归向心灵的深处,那些往事一幕幕还在重演,那些曾让人感怀令人温馨的一幕幕还在上演,贤德之妻、仁义之妻,一个德高望重的人,这是一个家庭的损失,作者缅怀这一切,读后不禁令人泪眼汪汪,文章感情饱满,感人。愿耕老保重,问好倾情推荐!【峥嵘社团编辑:於星月】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121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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