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短篇 >> 情感小说 >> 生存

精品 生存


作者:闲梦远 秀才,1681.5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48发表时间:2014-02-23 20:55:11
摘要:讲述一个小痞子半辈子打拼,为生存胡作非为、养家糊口的故事。

站在五十岁的门坎上,我,王立生,有资格说,我还算个成功人士吧。现在,我两个儿子,一人一座小楼房,我自己呢,还有两套房,一套住,一套租。我和你嫂子,吃吃喝喝,没事了出去转转,也算享福了。想当初我进城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啊。我从来就不觉得我是个好人,我走的就是歪门邪道,一辈子干过的事,多啦。年轻时打架斗殴,练拳习武,偷鸡摸狗,到后来的贩金子,倒银元,成立讨债公司,办洗车城,包坡伐木,以及卖烧鸡,炕馍,还有学漆匠,啥子没干过?我和公安局是老关系户了,几进几出,刑警队长,公安局长都是我伙计,这叫不打不成交。但进了十几次局子我也没坐多长时间,加起来有一年半吧?现在,咱学作好人了,搞房地产,成了王老板了,哈哈哈。
   我这一辈子,就吃亏这张脸。一只眼大,一只眼小,门牙还是翘翘子,看着不象好人吧?据说我妈生我时,是先出来腿,所以给我起名叫立生。小时候,我也挺聪明的,上学成绩也不差。可是因为成份不好,老被人欺侮。在学校里,一群坏孩子,老是喊我“小地主,小地主”,我不受,就和人家拚命打。人家打架是靠人多,我是靠下手狠,靠不要命。有一次放学路上,一群孩子瞪住我,说:“小地主,你给我们每个人叫一声爹,我们不打你。”我一声不吭,瞅准前面领头那个坏家伙,猛捕上去,抓住那孩子的蛋,死命捏,一群孩子的拳头砸在我头上身上,我就是不松手。那个坏家伙疼得嗷嗷叫,大声求饶。从此这些坏孩子不再惹我。
   我爹是地主分子,每逢运动被批斗。我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大队开会,我爹被绑在台子上挨斗。我个子低,坐在第一排,看得清清楚楚。台下一个高年级学生拾起一块瓦碴片,扔到台子上,不偏不倚砸到我爹头上,血立刻顺着他的脸往下流。我气极了,呼一下站起来。老师问:“王立生,你要咋哩?”我说:“不咋,我回呀。”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躺在床上,想着我爹被绑在台子上,顺脸流血的样子,气得浑身打颤,牙咬得咯吧吱吧响。
   夜里,黑咕隆咚。我摸到那家伙厨房,都是一个村的,我知道他家门朝哪儿开。我掂起锅,摔在地上,一下子给他摔两半,大锅小锅都摔了。我还不解气,临走又屙了一泡屎,抹到他家门上,窗上。
   “你那年多大?害怕不害怕?”“咋不害怕?可害怕,你想,夜里,乌黑乌黑,一个12岁的小娃。那次我真是气毕了,又不敢明着来。我要是和人家打,马上又是给大人寻事哩,人家该斗得更狠了。”
   还有一次,我妈也被拉去斗争,我妈是小脚啊,他们让我妈跪在碌碡上,有人用脚一蹬碌碡,我妈扑倒在地上。唉,我都不想说这事,老心酸。斗争我妈那几个人,我都知道是谁。夜里我摸到那些人家,把鸡给他一个一个捏死,用麻袋装上送到西关卤烧鸡那家。
   “卖钱了?”“不要钱,白送。”“你一个人干的?”“一个人,不敢给父母说。”“害怕吗?”“开始很害怕,后来就胆大了。”“你逮人家鸡,鸡不叫唤?”“不叫唤,一只手往鸡圈一擩,鸡翅膀就乍起来了,手捏住两个鸡翅膀,往出一拽,另一只手捏住鸡脖子,一拧,压到鸡翅膀下,往布袋里一装,扛上就走了。以后谁欺侮咱,就用这种办法报复。”
   俗话说,狼有吃人的心,没有吃人的胆;豹子有吃人的胆,没有吃人的心。我就是一个胆大,不服气。我两个哥不中,窝瓜架,都叫人家欺侮怕了。有一年夏天,晌午,我和二哥在家睡觉,来了几个大孩子,把二哥叫走,拉到河滩,绑在树上打了一顿。二哥回来后,一身一脸的泥,气得一声哭。我问:“他们打你咋?”二哥说:“我不知道,他们说没啥原因,就是想打你。”“都有谁?”二哥说都有谁谁谁,谁谁谁。妈那个B,等着瞧吧。白天我把地势都查看好,夜里,叫来我伙计,跑到这几家,把鸡圈里的鸡全部给他收拾了。几个伙计,把鸡卤卤,吃吃,耍了一夜。第二天我跑回村里,听那几家人说,唉,倒霉得狠,夜黑的鸡娃子叫人一伙给弄走了,拾掇得净净哩,连根毛都不剩。我暗暗高兴,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初中毕业升高中,那时是推荐制,全班端。大家都上高中了,就我和另一个成份不好的,不叫上。眼看一发人都开学了,就是没有我俩名字,这对我打击可大了。那年我十五岁,只好回到生产队,和大哥一起在砖场,挖泥,扣砖,做砖坯子,挣工分。后来又跟上一个师傅学漆匠,在城郊一带漆家俱。
   那时候年纪小,姊妹多,大人也顾不上管我。我白天干活,晚上跟上一群半大小子练功习武,跟上一个师傅学打拳,练站气。穿一双白球鞋,腿上绑个沙袋,整天“嘿,哈,嗨”,打打杀杀,一耍就是半夜。但到底也没有练成那个什么站气。因为我出事了。
   我第一次做案,是为了一个伙计。我这个伙计叫小国子,小国子没爹没妈,姊妹仨一起生活,住两间小屋,很可怜。20多岁了,别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想结婚,但要啥没啥。几个伙计就帮他想办法。刚好我才给一户人家漆完家俱。夜里一伙人就跑到漆匠铺,撬开门,抬桌子的,抬箱子的,还有柜子,都有了。这是县城一户人家给儿子结婚购置的全套家俱。
   “犯事了?”“没有,这次没有被发现。犯事是第二回。”
   家俱有了,还缺米面油。附近有个农场,正在榨油。冬天的夜,天气很冷,刚好那天没电。我和小国子两人偷偷从小门溜进去。院子放着好多油桶,一桶有二、三百斤吧,半大小子,正有劲哩。小国子半蹲下,我在后边凑。他猛一起身,就背起来了。走出门来,不敢走大路,我们沿着苹果园小道往回走。走了有百十米,他实在背不动了,手也冻木了,就把油桶“咚”一下往地下一撂,说:“我看住油桶,你回去拿扁担、绳。”我拿来后,两人把油桶绑住抬回去。到家一看,糟了,油桶漏了,一路星星点点的痕迹。我俩又勾回来,打着手电筒,一路用脚踢土,想把油印子盖住。谁知,油会渗的。
   第二天早上,我象往常一样又到西关漆家俱。中午大哥来说,你夜黑的是不是偷人家油了?农场报案了,公安局顺着脚印找到小国子家,小国子翻墙跑了。大哥走后,我继续漆家俱。夜里,小国子跑来找我,我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给他换上,又给他找了一辆自行车,让他到城外再坐车。然后我又没事人一样继续干我的活。后来公安局在小国子家里提取一双白球鞋,上面有油点子,有人认出这是我的鞋。大哥得知消息,又来告诉我说,公安局找你哩,出去躲躲吧。我想,脏物又不是在我家发现的,我怕啥?我就消消停停给家俱上完最后一遍漆,然后到街上卖了三根麻花,那时麻花才一毛钱一根,我边走边吃来到公安局,问,找我干啥哩?一到公安局,我就被拘留了。一算偷盗的价值,够逮捕资格。腊月二十三,在广场召开宣判大会,我和一群人被游行示众,宣布逮捕。逮捕的第二天,我就神经了。
   我把碗摔碎,那时犯人用的还是磁碗,尖尖的磁瓦片,啪,扣到脸上,立刻血流满面。号里人报告,看守过来,赶快弄到医院,医生用手电筒照照我的眼睛,说,这娃子神经错乱了。回到号里,我也不穿鞋,恁冷的天,乍个赤巴脚。提审时,我也不说话,问急了,我就嘿嘿笑,啥也不知道,啥也说不成。二哥和我妈来看我,我痴呆呆地瞅着他们,面无表情。我妈哭得捶胸顿足:“毕了呀,这娃子算是毁了!”看着没办法,公安局最后把我放了。
   “进去挨打了没有?”“没有。进去好多都认识,张二陈,李小锁,在外边关系都不错,挡住没叫打。”
   我出来后,跑到西安二叔处,二叔给我找了个话,让我给人家送煤。我身小力薄的,出不了这力。干了没多长时间,就不干了。没办法,二叔给我买了一桶桐油,那时候桐油很缺的,打发我回来继续干漆匠。我就跑到乡下,到处给人家漆活。
   一九八三年严打,凡是有前科的二流子、小痞子齐收拾,我的名字也上了黑名单。
   这天,我进城看电影,散场出来时,看见公安局正在大门口抓人,这边一喊名字,那边马上上前按倒在地。我一看不对,从小门溜出去,跑到南关我伙计那儿。一到我伙计院子,就看到武警正在抓我伙计他兄弟。这天夜里,我没敢在家里睡。第二天我到街上,看见绑一串串人正在游街。我正在看热闹,我爹走到我跟前,说,“还看哩,公安局夜里到家找你了,赶快跑吧。”我一撂腿,跑到乡下亲戚家,睡了一夜,第二天翻岭坐车到桃林,然后又买票坐火车到西安。后来才知道,那天是八一三,全国统一行动大逮捕。火车上绑一串一串的,我心有余悸地跑到西安。二叔问,“咋啦?有事啦?”我说,“没事,出来耍哩。”在西安呆了一个多月,运动过了,我又回来了。一个伙计到乡下包了一段路,我前去帮忙招呼,一直到过完年。
   我这人吧,虽然长得歪瓜裂枣,可想跟我的女子还不少。到了二十来岁,附近来提亲的就踏破门槛了。东乡的,河南的,庄子上的,提了好几个。但一说要彩礼,我就烦。我对爹妈说,咱钱没钱,住的地方又恁瞎,说啥媳子哩?等我挣下钱再说。但我爹妈很愿意,说,只要人家姑娘愿意给咱,砸锅买铁也要说。有一次,女孩的姑、舅、姨来了一群人,来看地方,我爹妈很高兴,摆了几桌待客,俨然成了两亲家,亲热得不得了。但我不愿意,我偷空跑没影了。他们四处找不到我,气炸了肺。我嫌女方要彩礼太多,八千块,上哪儿借去?这号事,弄了两回,把我爹气得头晕,以后再不管我了。我把他们装到布袋底了,我让他们丢尽了面子。
   我现在的媳妇,小玲,我自己找的。小玲,是个孤女,她爹很早就跑出去了,十多年不见影,她娘嫁了人。小玲一个人住在城里巷子的两间老房子里。我在一个伙计家里见过她,看着挺顺眼,很对脾气。当时我已经订婚了。我对小玲说,你要是愿意跟我,我马上跟这个吹。她说,我愿意。这件事就成了。结婚那天,我爹生气,不管我,背上镢头下地了,一天没回来。我几个伙计用报纸给我糊屋,给我抬箱子,那边小玲她大伯给备了几桌,凑凑合合结了婚。
   婚后在村里住了半年。有一天,她大娘来要房子的钥匙,说圈鸡用。我问,“那房子是谁的?”小玲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爹跑后,我就住在那儿。”我说,“要是这,钥匙不给她。这应该是你的房子。咱不会到城里做点小生意?我伙计卖烧鸡,我跟他恁好,他能不给我说方子?”随后我俩就来到城里。没啥家当,一架子车就拉完了。城里两间房子很破,大露堂,夜里能看见星星。大哥二哥,还有几个伙计,都来帮我修修抹抹,凑合住下。到城后,跟上我伙计卖了两年烧鸡,加上中间贩银元,挣了俩钱,87年把老房子翻盖成两层楼房,那时砖才8分钱一块。
   我俩算是很能吃苦的人了。两边都没帮手,她是爹跑娘嫁人,我这边爹妈都在乡下,也帮不上忙。我们先是卖烧鸡,后来又给高中学校伙上炕馍。那时都有孩子了。我炕馍,小玲在家里带孩子。一个人一夜炕五百个馍啊,满满一笸篮,撵天明送到学校。有一夜熬得太狠了,保险丝烧了,我没有拉闸,就去接电。“腾”一家伙,把我打多远,我才清醒过来,差一点叫电打死。怕人不怕人?两毛钱一个,架子车拉一车送去,天天这样。
   92年县里建开发区,需要松木板子做门窗,我又去贩木头。
   后来我想挣大钱,就开始倒腾黄金。因为倒金子,几进几出看守所。我弄金子,和别人不一样。我是在金子里兑钨粉,钨粉和黄金一样重,自己在家里加工,化成一块,经过酸一蘸,脆黄脆黄,成色统好着哩,一般人看不出来,卖给人家,属于诈骗。
   我在本地犯事,都是老关系,坐几天罚俩钱,放出来了事。但在外地,可是受了老鼻子的症了。
   一次在四川倒金子失手,叫押回来了。这是老董管的号,老董是我第一次进去带我到医院看病的人,算是老相识。老董说,哟,王立生来了?我说,来了。他说,还没有拿被子吧?我说,没有。他说,去六号吧?我说,中。一进到六号,几个人呼一下子都站起来,想打我。一个人问,你是哪的?我说西关。他说,那你今晚站那儿给咱值班吧。我说,值你大那个蛋!老子没被子,今晚还要和你筒腿睡觉呢。这人说,你你你咋这样?我说,不得了啦,我进来坐时还没你呢。说着鞋一脱,可钻到他被窝了。第二天老董把我被子拿进来,交待说,这个号你给咱招呼住,你都知道这里面的规距。号里人一看,知道我是老人手了,号长还把他那个位置让给我,说,你还睡这吧。
   还有一次在郑州,我把货弄对,让另一个伙计去拿。公安局逮住我,让我给他寻那个人,我去哪儿给他寻?他问我,我说不认识是谁。一进到看守所,我看事不对,公事公办的话,就要判几年。我要是坐监了,家里老婆孩子怎么办?我得想办法,我就用头撞门,一下子就撞晕了。清醒后,三天三夜不说话。我媳妇去看我,公安局人问,他在家得过什么病?小玲说,他也没啥病,就是一着急就跳楼。看守所看着没法弄,就给派出所打电话,明天八点钟来接人,不接自动放人。我这里是看守所,不是疯人院。最后没有判就把我放了。

共 8149 字 2 页 首页12
转到
【编者按】这里讲述的是一个人的生存之道、致富之道……小说成功地塑造一个在复杂的时代背景下,用自己不屈的毅力和超人的智慧逆向发展的成功人士。作者用与人问答的口吻,自如地推动故事前进,那个隐形中的问话,仿佛就是读者想要问的话。作者用诙谐的语气,把王立生这一人物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让人不得不为他坎坷及辉煌的人生捏一把汗、喝一声彩!许多时候,我们力求本本分分地做人,安安分分地生活,可有的事、有的环境、容不得你安分。王立生的成功,无疑讽刺了那个划分成分的年代的愚昧,也坚定地表明——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王立生的叛逆,是那个时代种下的,虽然叛逆容易造成社会上某些不安定因素的影响,但拥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更是人民所渴求的。文章语言丰富,内容引人发思,好文!推荐赏阅!【编辑:风飞沙】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2240001】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风飞沙        2014-02-23 21:00:04
  在打开这篇文章的时候,因发觉这篇文章在中财网和新浪博客发表过,且与江山的注册名不一致,特飞笺作者打扰。后再进入中财网,在文章的末尾看到了一行小字介绍了作者的博客,名字与江山的ID相同,想着一定是我误会了。叨扰之处,还望作者海涵!感谢您将美文赐予江山,期待您更多的来稿,祝写作愉快!
2 楼        文友:闲梦远        2014-02-24 10:17:13
  谢谢,确实在其他地方发过,但是一个人。不太懂江山的规距,昨天才注册,发几篇试试。
热爱文字,从少年到白头
3 楼        文友:闲梦远        2014-02-24 10:18:52
  谢谢编辑风飞沙,谢谢关爱
热爱文字,从少年到白头
共 3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