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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两个老妈和她们的战争


作者:田效益 布衣,333.1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62发表时间:2014-02-25 22:09:08
摘要:一个老母,一个老岳母,一样的勤劳善良,一样的倔强,在各自家里她们都是主心骨,可是当她们作为亲家共处同一屋檐下,也许是因为爱得自私吧,免不了会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我的老妈
  
   今年忙于迎接“两基国检”,好久都没顾上回泾川老家了,国庆长假期间,我抽空回了一趟老家。
   那天,当我气喘吁吁地爬了一截山路,快要走到大门口时,只见白发苍苍的老母亲颤颤巍巍地站在院边的那棵老枣树下,向着远处静静地张望着、张望着……想来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定是经常孤独地站在院里,期盼着她那远在异乡的儿孙们回家相聚啊。
   母亲那裸露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黑的,皮肚显得粗糙、松弛,脸上的每一条皱褶都写满了生活的沧桑。看着老母亲佝偻的身影,我不由得一阵心酸。只见她一只手扶着树身,一只手还拄着一把铁锨,看来母亲一定又是在忙着打扫院子,或者用铁锨一铣一铣端土垫厕所了。多年来,劳动早已成为老母亲亘久不变的习惯和情结,每当我们劝母亲不要再劳作了,她就振振有词地说:“人总要奔搭着等死嘛。你们总是要我缓着,可我一闲下来就病重得不行了。你们就不要管我了,我每天有活干活着舒坦。”对于老人的固执,我们看着确实心疼,却也只能随着她的性子了。回想往事,母亲为了拉扯我们,真的是把自己榨干了呀!
   我抬高声音叫了一声:“妈,你好着吗?我回来了。”母亲患老年性白内障,耳朵也背,不搭腔一时间她还认不出我,这时猛然间听见我的声音,似乎呆愣了一下,表情溢满惊喜却透着那么一丝丝幽怨:“哦!把你个‘坏种’啊,我这几天正念叨你呢,想着你这几天该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啊!”我的心里不觉感到一阵酸楚和愧疚。酸楚的是母亲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兄妹五个,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现在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走路也蹒跚了,已界七十几岁高龄,却依然在为儿孙们操心劳碌。愧疚的是我们做儿女的,每天只知道忙自己的事情,甚至本来就闲着,却不能抽出空闲时间侍奉左右,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母亲啊,儿子怎么才能报答得了您那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恩情啊!
   五十七年前,母亲刚嫁到我们家的时候,由于我爷爷早年间染上了鸦片烟瘾,临近解放时,早已把我太爷辛辛苦苦积攒的偌大家业挥霍一空,因此当时家里真的算是一贫如洗了。可即使是那样的生活状况,我爷爷却还是经常把家里凡是能变钱的东西拿出去当买了,偷偷地过鸦片烟瘾。更为可气的是,爷爷烟瘾犯了,不但不干活,还要在家里胡闹一气,甚至连切菜的刀,吃饭的锅都要卖掉,挡又挡不住,夺又夺不下,气得母亲直掉眼泪,却又毫无办法。那时父亲还在外地工作,爷爷腿脚有残疾,家里里里外外全靠母亲一个人操持,生活的窘迫境况可想而知。
   后来,为了响应党的“支援农业第一线”的号召,父亲以我家缺少劳力为借口,主动要求退职回乡务农,这时我们这个家才算真正有了主心骨。然而,随着我们兄妹五个的陆续降生,生活的压力也显得越来越大,父母往往顾得了这头又顾不得那头。尤其是母亲,每天既要照顾孩子、收拾家务,又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其中的辛劳不言而喻。很多往事一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忆犹新。
   记得泾河川平田整地大会战那会儿,父母亲每天天还没大亮就起床,父亲怀抱磨担用石磨磨面,母亲则就着豆大的煤油灯火,一边给我们做早饭,一边趁着我们还睡觉的间隙,缝补浆洗我们穿破穿脏的衣服,以便第二天我们能体体面面地穿上去学校。间或还得留神我们是否蹬掉了被子,及时替我们掖好被角。有时还要过来把手伸进被筒里,看看我们是否尿炕了,慈爱之情哪能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表达得了的啊。上工的号声响了,他们又得匆匆忙忙去工地上劳动。虽则劳动的场面我们从来没有切身的感受,但父母回家后那满身的尘土以及布满困乏的脸孔,已经再明白不过地昭示着劳动的辛苦。可就是如此的疲累不堪了,父母亲却顾不上休息,赶紧掏出劳动时从自己嘴头上攒下来的白面饼子,按小多大少的原则分配给我们,然后又接着按原来的分工忙碌起来……长年累月,从未停歇。我们兄妹——他们心中的宝贝,就是享受着这样的宠爱慢慢地长大的。
   很多年间,我们家虽然家大口多,但是父母俩人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的儿女们能健康快乐地成长,没黑没明地操劳,日子过的不是很轻松,却也充满温馨与快乐。
   事物总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改革开放以后,随着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农民们摆脱了大集体那种单一粗放的生产方式,积极地投入到自主经营、自主发展的大好形势中,生产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改善。我们家的变化也很明显,除过精心务作自家的承包地之外,我们家还做起了小生意——卖“泾川罐罐蒸馍”。小本买卖,要说收益那肯定是极其微薄的。在那十年中,父亲从市场上籴来麦子,头茬面(优粉)做蒸馍,黑面我们自己享用,麦麸用来喂几头猪,零用钱也不再拮据,自家的粮食也积攒下来了,小日子过得不富裕却也挺滋润的。后来新房子建起来了,我们兄妹几个都相继成家立业,父母本该安享晚年了,然而父亲却由于积劳成疾,不幸患肺癌过早辞世。老妈已过古稀之年,却依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还在天天为她的儿孙们操劳着。回想父母一世的恩情,我们做儿女的又怎么能还得清啊。
   几十年来,说到母亲脾气之大、个性之强、爱心之烈,我们做儿女的感受最为深刻。
   当年日子过得不顺心的时候,有时母亲就一边做饭,一边用切面刀剁着案板,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我打十八岁走进你们这个穷框框里,吃没吃的,穿没穿的,我图了个啥?我真个是眼睛瞎了……”父亲为了免淘气,就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干脆就出去了,任由母亲在那儿唠叨。结果这一闹别扭,父母就好几天互不搭话,倒是我们这些小人却成了父母之间的传话筒、调解器。好在怨气归怨气,母亲该干啥干啥,从没因为闹别扭影响了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过不了几天也就雨过天晴了。对孩子也是一样,母亲一辈子什么事都要做主,我们要是不按她的意志办事,就会雷霆震怒,牙关咬得吱吱作响。就是孙子辈,她也一贯比较严厉,爱训斥,爱指责,所以我们做儿孙的都有点怕她。为了不让她生气,我们就处处哄着她、顺着她,只要她心情愉快,我们一家也就风平浪静了。
   虽然说对母亲固执的个性,我们做儿孙的从心底里充满着敬畏,但是纵观母亲的一生,她对家、对家人的爱心却是无限的。
   我的记忆中,我的父母一辈子从来没有脸红脖子粗地闹过仗,最多也就是你不招我我不理你,别扭几天而已。父亲过世以后,每到年节、祭日,母亲总是不忘及时叮嘱我们要献饭祭奠,嘴里还念叨着:“你爸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的福,活着的时候为了你们一直在嘴里勒啃,受了不少罪。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记着给他多烧点钱,献点饭,让他在阴间少受点罪。不要以为那是迷信,那灵着呢。他肯定经常回来看着你们呢,你们的孝心他一定能看得到。”还有,当年我出门求学那会儿,每个假期回家,母亲总要尽其所能,把只有年节的时候才可能吃上的美味佳肴,一样一样地做给我吃,那段时间,我可真是大饱口福。走的时候还不忘给我准备一应出门所需,还要反反复复地叮嘱出门以后的注意事项,真是爱到极致。就是现在,我们都已年过不惑,都已为人夫为人父了,她还是有操不完的心,把她满腔的爱又延续到她的孙子重孙身上,继续她那永不停歇的忙碌奔波,谆谆苛责。唉,我的老妈哎!
   回首往事,母亲对我们一家的恩德,仅靠我的片言只语,实在是难以数其一二。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做儿女的该经常回回家,不一定买多少好吃的、好穿的,相信就是陪着他拉拉闲话,老人家心里也是畅快的、幸福的。只愿她老人家永远健康,永远快乐,安度晚年!
  
   (二)我的老岳母
  
   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起我的老岳母,她这一生的确算是经历坎坷,命运多桀。生活曾经给予她磨难,却也没少给她实实在在的幸福,然而,她这辈子却始终生活在自我幽怨和压抑之中,往往忽视身边触手可及的幸福,甚至于把自己的一腔不平转嫁到别人身上。说白了,就是她的性格害了她自己。
   对岳母最初的印象,那还是二十几年前,单位的老同事带我去相亲,从进门到告辞,那时的妻子始终低着头、涨红着脸,羞答答地给客人倒水端饭,一直到我们告辞,说实话我就连她的面貌都没看清,更别说在一起拉拉家常,说说悄悄话了。倒是从进门起,岳父母两个老人家忙出忙进,一会招呼吃饭,一会又仔细询问我的情况,所以对两个老人,相对的印象就深刻一点。记得那时岳母也就五十岁左右,说话声腔很大,全然没有普通家庭妇女那种细声细气、温柔可亲的感觉。虽然个头不高,但是浑身透着一股泼辣劲儿。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竟然嘴里还叨着一杆旱烟锅,一边的嘴角里噙着烟嘴,另一边的嘴角“吧嗒吧嗒”地一吸一顿,一缕缕青色的烟雾就从嘴里袅袅地飘散了出来,动作真是相当的老练。她一边吸烟一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话,尽管有点含混不清,却也基本上能听清所要表达的意思。不一会她就吸了好几锅,地上磕了一堆堆烟灰。也许是当年的老电影看得多了,看着老岳母吸烟的动作,当时我的脑海里立马就和电影里的某些特定人物形象产生联想,觉得挺有意思的。后来我才知道,老岳母气性大,听人说吸烟可以消胀,从此,慢慢就染上了烟瘾。
   岳母的一生说起来也确实很是坎坷,十几岁的时候去泾川师范求学,由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粮食供应比较紧张,生产队不能及时把口粮转过去,我的岳母饿得实在撑不下去,只好忍痛舍弃了学业回家了。后来经人介绍,就与部队复员在公社任武装干事的岳父结婚了。按说在当时,我的岳父母也算是文化人,对社会新事物,尤其是对家庭婚姻应该说有全新的认识,对生活的追求目标也比一般的农村青年更高,然而回顾他们几十年的婚姻生活,其实是历尽坎坷和波折,一点儿算不上幸福。
   年轻时的岳母有着较好的天分,加上有一定的文化基础,能说会唱,有闯劲,所以很多年里她都是村上的妇女干部。不论在历次政治运动中,还是在农业生产科研中,她总是事事都冲在前头,切实发挥着共产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她带领村里的一班积极分子,积极组织各项文艺活动,大搞农业科研,真正成为当时人民公社的一面旗帜,多次被选为县级以至省级劳动模范。然而,事物总会有着相反的一面,岳母干活有拼劲,不怕苦不怕累,可是对自己的生活幸福的经营却还有很多不到之处。因为岳父在基层人民公社工作,忙起来经常顾不上回家,所以从他的感情需求出发,希望岳母能多花点精力在家里,尽力伺候好老人,抓养好孩子,好好经营这个家,这才是一个女人的本分。而岳母性格也很强势,整天沉溺于工作,还固执地认为岳父阻碍了她的前途,两人为此经常闹矛盾。尤其当岳母生了一个孩子,却又不幸夭折之后,虽然到处看医生,用偏方,却在后来很多年里再也没有生养过,这样,夫妻两人之间积压已久的成见就更深了。好在六十年代末,岳父母无奈之下抱养了我的妻子,从此这个家才算是完整了。
   本来,一个家有了孩子就会平添很多欢乐,然而,一则是当时的社会现实所致,二则岳母强势的性格不容许她默默无闻地生活,因此,每当劳动的时候,或者出外参加会议的时候,岳母就一连几天把孩子托付给亲戚照管,为此岳父母两人经常口角不断,甚至于大打出手。客观地说,妻子从小难得享受母爱的滋润。到了妻子上小学的时候,大人们忙了,她就开始学着做饭,安顿家务,而岳母的脾气不大好,有时就嫌这做的不好,那没按她的意志办,还要经常训斥喝喊孩子。从亲情的角度来说,岳母当时也确实是有点心狠。每当岳父从外面回来,看到家里这个情形,天性爱孩子的他,笃定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和岳母闹得天翻地覆,甚至于到要离婚的地步。而小时候的我的妻子,成长在那种家庭氛围之中,从小就被父母那种打打闹闹的场景吓破了胆,以至由此留下了永久的心理阴影。好在由于岳母的坚持,这个家总算是一直圆满到岳父去世。
   人生命运多桀,固然和当时的社会现实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然而就我和两位老人共同生活二十几年的感受,我以为岳父母一生婚姻生活的悲剧,实际上就是他们自己的性格害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和妻子步入婚姻殿堂。当初虽然说是娶,但我心里很清楚,岳父母一辈子过得不幸福,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孩子的问题使他们伤脑筋,我们怎么能撇下两个老人独自过自己的生活呢?我当时对婚姻生活的态度很现实,而且凭自己的感觉,我以为自己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所以在父母并不十分乐意的情况下,我就自己做主落实了这门婚姻,从而走进了妻子的家门。我们婚后,在和岳父母共处的这些年,说句良心话,老人们对我确实不错。平时嘘寒问暖,每逢我们手头不太宽裕的时候,岳父还用自己的工资安顿家里的一切生活用度。有了孩子以后,岳父因为非常爱孩子,所以孩子刚一断奶就由他一手经管,两个孩子就在他老人家这样精心地呵护下,渐渐长大成人。而我,实际上在岳父去世之前,真正是“当中里睡觉不扯毡”,实实在在是享了十几年的福。那些年,最让我们揪心的,依然是岳父母为了孩子,经常吵吵闹闹,有时甚至为了一些很小的事情会动起手来,岳母要骂,岳父骂不过就打,让人很是无奈。好在在我的劝说下,以后每当岳母骂的时候,岳父就装作听不见,矛盾倒是减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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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讲述了作者两个老妈的故事,平实的语言里写出了两个老妈鲜明的性格特征,写出了她们命运中的不同点和共同点,写出了值得做小的和当老的思考的问题。作者的母亲,文章讲述了她老人家的勤劳,讲述了她和父亲对子女们的爱和付出,写出了一个农村母亲的朴实感人。写作者的岳母,主要讲述了她和岳父的婚姻战争,她和岳父同样爱孩子,可是他们俩之间却是矛盾不断。父亲和岳父走了,两位母亲不得不走到一起,可是两位母亲之间不断发生的战争让做子女的很尴尬很为难。文章反复提到了一个问题——性格决定命运。正如作者讲述的故事,岳母总是不反思自己,不愿意改变一下自己,所以,她的婚姻说不上幸福;作者的母亲,事事都要为孩子做主,她的强势性格,也是她和作者的岳母没法和平共处的原因。文章歌颂了老人的美德,同时也提出了家庭矛盾,供我们思索和参考。好文!【编辑:春雨阳光】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226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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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春雨阳光        2014-02-25 22:12:32
  不管是老年人还是年轻人,看了该文一定要反思,怎样做才能避免或者减少家庭战争,赢得家庭的幸福?
语文教师
回复1 楼        文友:田效益        2014-02-26 20:08:46
  多谢编辑,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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