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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章至一百章

作品名称:死胎      作者:蒋廷朝      发布时间:2014-03-01 13:53:37      字数:7629

  九十六、假如一个男子将一个女子强奸之二
  
  我决定去部落房屋建设管理总署,请求能够允许我补齐手续,好让学校重新开工建设。鉴于以往的经验,我特地写了一份请求报告带在身边。
  接待我的是部落房屋建设管理总署一个低级公务人员。我见到他时,见他萎靡不振地趴在办公桌上,好像是一个坚守岗位的病人。看他的面相和善,和蔼可亲。我想,今天算我运气好,遇到一个好说话的公务人员。
  当我把事情的经过和我的愿望陈述给他后,他仿佛瞌睡的狮子发现了猎物,精神如大海涨潮一样慢慢抖擞起来,眼光也有友善变成了凶残,紧紧地盯着我,他将两只手使劲地按在办公桌上,也好像准备扑食的狮子。
  我害怕了,内心生出了逃跑的冲动。我再一次意识到,人和其他动物是多么的接近。从人身上可以发现动物,从动物身上也可以发现人的。
  我终于没有起身逃脱,只是动了一下身子。理性告诉我,对面的公务人员并不是狮子,他对对我并没有生命危险。我嗫嚅着对该公务人员说:“这个、这个。”
  这个公务人员并没有听我的“这个、这个。”双眼一如既往地死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如何逃脱,他好采取相应的猎杀方式。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忽然,有义正词严的声音传来,我急忙抬头一看,见这个公务人员正咬牙切齿地说话:“假如一个男子将一个女子强奸了,这个男子向部落政府提出申请,希望补个和被他强奸的女子结婚的手续。这样,他不但能够免罪,而且能够和被他强奸的女子结婚。你说,政府能够补这样的手续给这个男子而免除他的强奸罪吗?”
  我大吃一惊。这个公职人员和餐厅服务人员说的竟然一字不差。我愣愣地坐在那里动弹不得,半晌说不出话。
  这个公务人员见我愣在那里不动,缓和了一下口气,又重复地问我一句:“你说,政府能够给他补个手续,同意他们结婚而免除这个男子强奸罪吗?”
  我迟疑片刻,随口答道:“不能!这样的手续是绝对不能补的。”这个公务人员听我这样说,他“哈哈、哈哈”疯笑起来,犹如得胜的狂人。在我头脑里,出现了这样一幅幻影:这个公务人员已经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巨大的发声装置。它传出剧烈而强大的声波,我则变成一座砖瓦结构的小房子,在它发出这强烈声波的震荡下,一片片的瓦、一块块的砖纷纷摇晃、落地,瞬间成了一堆瓦砾。
  我瘫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望着他,他停止了笑,继续说:“同样的道理,你的手续也不能补给你。”
  我动用了全身的力量,勉强能够有气无力地回他说:“这是不一样的。”
  “一样,完全一样。”这个公职人员斩钉截铁、毋容置疑地说。
  我沉默了,这个公职人员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这个公职人员开始说话:“这些,就是我给你的答复了。我也只能给你这些答复了。如果你有什么不解、或者不服,可以去三楼的总监室请求复议。复议停工通知、复议我的答复。总监不仅是建筑、法律方面的专家,而且德高望重,是一个高尚的长者。坚持原则是他一贯的作风。你去吧,我还有别的工作。”
  
  九十七、假如一个男子将一个女子强奸之三
  
  
  我明白纠缠下去不会有结果,而且这个公务人员那话说的,等于下了逐客令。我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茫然走到了走廊。
  在走廊上我竟然呆呆地在一个地方停了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路过的人警惕地看了我许久,才疑神疑鬼、不情愿地离开。因此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我想,也许正如那个公务人员所说,总监是德高望重的长者。也许他能够符合实际的处理这件事情。总不能就一直停工下去吧?这对部落、对我都是极大的损失。我鼓起勇气登上去三楼的楼梯。
  在一二楼楼梯中间的转折处,我被一个警务人员拦截下来,他庄重地向我敬了个礼,然后,一声不吭地将左手向我伸来,看样子是向我索要证件。我慌忙从口袋掏出护照给他递过去。他看了护照,把护照递给我,终于开口说话,显得很气愤,“你是没有事情闲得慌来这里捣蛋的吧?请你赶快离开。”
  原来,在部落房屋建设管理总署,二楼以上(包括二楼)都是较高级的公务人员,前往公务必须事先提出申请,得到许可,就会发一张相当于邀请函的文书。持此文书方可觐见。
  所以,当警务人员伸手向我索要时,我把护照递上去显然是荒唐可笑的。这样,警务人员气愤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在一楼完成了严格的手续之后,很快就得到了总监的邀请。
  我被一个公务人员领到总监的办公室,被要求在一个特定的圆凳子上坐下来。这个圆凳子孤零零的在那里。我坐上去,圆凳子把它孤零零的感受立即就传递给了我。我开始惧怕,好像自己是在被审判,也好像自己是一只明摆在那里、孤立无援的老鼠。我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起来,显得有些贼眉鼠眼的。
  我意识到我的行为是不体面的,想克制自己,可是,没有做到。过后,我就明白了,在孤零零的凳子上支配我东张西望的不是我的理智,而是动物古老的基因在发挥作用。我不能克制自己是可以理解的。
  总监的办公室硕大无朋,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发现总监,只看见一个妖媚的女子朝我微笑致意。
  我正在疑惑之际,忽然,从高处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你这个香蕉人,有什么需要我裁定的?”
  我抬头一望,这才发现总监的办公室不但大,而且高。总监就高高地坐在半空之中。这个总监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他穿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给我纯洁、高尚的感觉。我甚至由此推想,总监一定会把我的问题公正地解决的。
  我将我请求裁定之事简述一遍。总监听完我的简述,没有立即表态,他轻咳一声。那妖媚的女子立即严肃起来,正襟危坐,拿起笔做好记录的准备。我明白这个妖媚的女子是总监的书记员。
  如此场面迫使我毕恭毕敬,我抬着头怯怯地凝望总监,企望他能够说出对我有利的裁定。许久,总监也没有说话,又轻咳一声。我更加毕恭毕敬起来。我感觉有某种力量施加于我,这力量巨大,而且极具穿透力,将我的内心击溃,我由毕恭毕敬而战战兢兢了。我再不敢凝望总监,将头低下。
  总监这才开口说话:“假如一个男子将一个女子强奸了,这个男子向部落政府提出申请,希望补个和被他强奸的女子结婚的手续。这样,他不但能够免罪,而且能够和被他强奸的女子结婚。你说,政府能够补这样的手续给这个男子而免除他的强奸罪吗?”
  我怯生生地回答:“不能。”
  总监又威严地说:“同样的道理,部落政府也不能给你补办手续。”
  是啊!政府应该处理我才对的,怎么能给我补办手续呢?
  我走在大街上,我目光所及,民众都友善地对我微笑。我从内心开始厌恶这样的微笑了。恨不能将这些微笑一个个撕下,扔进臭水沟。我明白,我撕下一个微笑,他们就会魔法一般生成一个。我被漫天漂浮的微笑包围,体会着无助的孤独和欲吐的恶心。
  
  
  
  九十八、月圆之夜
  
  第二天是古历的平月十五,是个月圆之夜。我记得曾在一个月圆之夜徜徉乡间小路,那温润、微凉的月光将我的身心一洗如新。那清爽的体验给我可以如云飘去的感觉,也给我和大自然已经相通的无碍感觉。我从未想过月亮的光线能够如水一样清洗人的身心。古人曾有“月光如水亦胜水”的描述,这样的意境,如果没有亲身的经历,是很难理解的。
  我想,今天应该是一个吉日,去教育总署交涉,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结果。
  我刚下车,就有一个穿制服的公务人员迎上来。他微笑着向我招呼:“您是来洽谈学堂停工事宜的吧?”我点点头,他再一次微笑着说:“请您跟我来!”
  他将我领到一个场所,微笑着对我说:“这里有健身房、娱乐室。您在这里会受到贵宾的礼遇,可以随便地娱乐或者健身,五点半时间开始用餐。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对这里任何一个服务人员提出,他们会给您最满意的服务。晚餐后,我来接您去见外务司的二司务,二司务将和你会谈。您看,这样的安排,您会满意吗?”
  我对他这样的安排有许多的疑问,可是,在短暂的时间,我并不能厘清,只好懵懵懂懂地点头应承下来。我意识到这是我一个致命的弱点,往往在还没有弄清真相的情况下,就答应他者的要求。
  儿时,我的祖母总是一再告诫我,在夜晚,当然,极少数情况也可能出现在白天。如果有陌生人呼唤你的名字,千万不要答应。因为呼唤你名字的很可能是索命鬼,你一答应索命鬼的呼唤,你的魂灵就被勾去了,人也就死了。
  那个穿制服的公务人员,如约在晚餐后来接我,先极其繁琐地问候我,玩的可好、吃的可好、玩的是否开心、吃的是否开心、服务人员的服务态度可好等等,直到我不胜其烦。他才微笑着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二司务。”
  我跟他走进一个公园一样的地方。没想到在教育总署办公的院内会有如此大的公园。这里古木参天、绿草如茵、花香幽远。月光静静地如梦幻般的一样泄下,经过月光装饰的薄雾如白色的纱巾挂在树上,无风而飘。
  不经意间,我低头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影子在前,我在后。这样的情景,竟然让我产生了我是跟着影子走的错觉。这样的错觉让我心里一紧:我是一个跟着影子走的人。一个跟着影子走的人,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到了。”引领我的人说了一句。我抬头一看,已到一块空旷之地。一个超级企鹅一样的矮胖子蹒跚向我迎来,我想,他一定就是今天晚上和我会谈的二司务了。他的身形像企鹅,不想,他的步态更像企鹅,这不由引起了我的好笑。当好笑即将绽开之际,我看到了“超级大企鹅”变化的面部表情,我急忙力逼自己将好笑转化成微笑。“超级企鹅”见我微笑,也将还没有在脸上完全凝聚的阴郁表情,在半道上就涣散开去,开始了充满友善的微笑。
  人与动物相比,许多地方都退化了,在察言观色、探测别人情绪方面进化的高妙真是无与伦比。其细微、其精准、其快速只能赞叹了。
  这个“超级企鹅”一摇一摇的摇到我跟前,热情地伸出右手,我也慌忙伸手相迎,两手相握。他的手温热、潮湿。“超级企鹅”为了表示他的热情,又伸出另一只手将我的手包压住。
  因为我之前的特别经历,我对同性身体的亲密接触非常的敏感。一种排斥的情绪油然而生。感觉自己的手就像插在一坨热热的大便里。
  “超级企鹅”敏锐的探测到了我情绪细微的变化,松开双手,口中说着、手示意着,邀请我就坐。直到这时,引领我来的那个穿制服的公务人员才插上嘴,恭敬地向我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教育总署外务司的二司务。”
  我本来想起身向他致意,二司务微笑着用手势示意我不要起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就坐在那里朝二司务点头微笑,穿制服的公务人员刚要介绍我,二司务朝他摆摆手,口中说:“不用介绍了,你下去吧。”这个穿制服的公务人员朝二司务鞠了一躬,又转身朝我点点头,微笑一下,退去。
  穿制服的公务人员朝我点头微笑,而向二司务鞠躬。他对我和二司务两人礼节上的差异,或许在这个穿制服的公务人员是无意识的,或许是有意识的。无论如何,从他对我和二司务礼节上的差异,已经给了我一个我的地位低于二司务的心理暗示。
  为了改变一下我弱势的状态,我故意挺直身板,朝四下观看。这里摆放一案两椅。案上茶的清香缕缕飘来,沁人心脾。不远处有一美女侍立。我望见她时,她依稀朝我微笑。
  这真是古代高士手谈的佳境。
  二司务邀请我吃茶,温和如我一个忘年交的朋友。我呷了一小口茶,茶香满口。我抬头望一眼面目和善的二司务,点点头,脱口而出:“好茶!”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不迭。在社交场合这样的赞美既失了自己的水准,也是不符合礼仪的。假如,我在“佛朗机”期间没有学到这方面的礼仪知识,说了也就说了,自己并不知道自己错了,不管二司务怎么看我,自己毕竟能够做到坦然如常。
  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难免局促不安起来。就在我局促不知所以之时,二司务忽然严肃地高声说话:“没想到,你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将一件本来可能成为好事的事情办成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坏事。”
  听他如此说,我不免惊愕。这完全不是一个有外事工作背景的人所讲的话。其莽撞程度犹如没文化的大老粗。
  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低头四下张望,好像在地面有我需要的答案,最后,在地上什么也没有找到。我抬起头卑怯地望着二司务,好像我真的犯了严重的错误。
  二司务定定地盯着我。好像他的目光是钢铁做的,而我的目光是冰凌做的,两下一接触,我的目光就破碎,纷纷散落地下。
  我不顾二司务,仰起头,望一眼星空,见皎洁的月亮盈盈地高悬天空。我深深地吸了口微凉的空气。我感觉自己吸进的不是空气,而是自信的力量。
  我用眼光逼视二司务,口气生硬地说:“尊敬的二司务!我确实没有错。因为办学的手续、基建的手续,当初都是贵署承诺包办的。现在,学堂基建因为手续不全被迫停工,你们教育总署不应该承担全部的责任吗?”
  我之所以用生硬的口气和二司务说话,并不是我盲目的激愤之举。相反,用生硬的口气对二司务讲话,是我自己慎重权衡之后做出的选择。我认为,生硬的口气既能表达我对二司务说话粗鲁的回击,也能表达我对此事的气愤。
  二司务冷冷一笑,说:“你说我们承诺包办所有手续,我相信你是一个高尚的人,不会撒谎。可是,我们署有谁能给你作这样的承诺?他是谁?你有相关的证据吗?如果是署里集体行为,我们之间有文字的协议或者相关的记载吗?”
  我答:“没有。当时只是口头的承诺。”
  二司务如戏曲中的对白一样反问我:“口头承诺?口头承诺有相关的录音吗?”
  我答:“没有。”
  二司务忽然站起来,大声说:“既然没有,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我犹豫一下,点点头答:“确实是我错了。”紧接着我的回答,二司务理直气壮地说:“既然错在你,后果当然有你一人承担。”
  其实,我和二司务的对话,是一个逻辑推理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在某个环节一定出了问题。可是,我并不能一下子厘清,我内心又急欲反驳二司务。所以,就显出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嘴脸。二司务见我如此,哈哈大笑起来。
  在二司务巨大的笑声面前,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竟然跟着二司务讪讪地笑了起来。仿佛遭到二司务嘲笑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我则是胜利的二司务的一个跟班。
  我这样的心理变化,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一定会视为荒诞不经,视为胡编乱造的谎言。即便事后,我自己也不能相信那是发生过的事实。我强迫自己相信那是发生过那样的事实,我也认为我的行为有悖常理,不可理喻。
  或许,符合更深刻的理。
  
  九十九、面对狼藉的工地
  
  今天的天气是不同寻常的,天空中有奶油一样的流云,这样的流云给人沉重的感觉,却又轻盈地飘荡。日光不怎么强烈,格外的鲜明,它普照在大地之上,让世间的万物泾渭分明,美好的显得更加美好,丑陋的显得更加丑陋。
  我很享受这样的天气和光影,我也很想把自己融合到这样的天气和和光影之中。可是,我没有做到,仿佛这一切只是和我不怎么关联的影像,是某个艺术家的作品,而不是我身居其中的环境,这让我怅然若失。
  忽然,有想去工地的冲动。
  我要司机载我去工地,司机先朝我微笑一下,然后,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我,那意思分明是:那工地因违法已经被查封,根本不让进。去了又有什么好看的?继而他竟然出人意表地显露出轻蔑、怠慢的笑意。
  我被激怒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狠狠地一瞪,不仅表明了我气愤,也将我对他的优势力量传递了过去,暗示他:你不要搞不清楚状况,即便我的工地被停工,你还是我雇佣的司机。
  司机一见情形不对,慌忙换了一副面孔,边媚笑边做着夸张的恭敬姿态。然后,就像蹦蹦跳跳的猴子,故意一颠一颠地跑向大巴士,以便让他自己显得滑稽可笑,以逗引我开心。
  当我走近大巴士,大巴士的车门已经打开,车也发动,就等我坐上启程。
  工地依然有警察把持。
  我只好如去监牢探视一般,隔一段距离,远远地瞭望。那一丛丛如天线一般竖着的钢筋,已经从蓝黑变成了暗红。如果我是在工地上,我一定会嗅到铁锈的气息,那是钢铁的尸腐味。放眼整个工地,仿佛血腥屠戮之后的战场,我也仿佛听到了垂死者的呻吟。
  我忽然想到了我工作过的停尸房,想到那些因为上帝的错误而夭折的婴儿。
  这里本是绿色的田野,还有三家村人温暖的茅舍。如今却成了待改正的错误,待清理的垃圾。
  我本想做一件好事,现在、切切实实是干了一件坏事。
  负责人间责罚的神灵是明察秋毫的,我当即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控制,幻化出了一个新的自己将现在的自己捶打、撕扯。幻化出的新自己是看不见的,然而,他对我的捶打、撕扯是实实在在的。我欲哭无泪地摇着头。
  夕阳已落近远山,在那里,它停了下来。虽然明天还要继续升起,它依然惜别,持住不愿落下,这样坚持了一会,终于坚持不住,忽地隐没了。
  司机朝我诡秘地微笑,自得的神情也随之飘来。我想,他一定看穿了我。
  
  一百、再次拜见二司务
  
  经由我再三的申请,二司务最终同意第二次和会见、协商。
  我微笑着朝二司务致意,二司务毫无反应,如同静物一般一动不动。虽然直视是不礼貌的,我还是忍不住用目光企图和二司务的目光接触。
  二司务的眼睛是直对着我的,可我无法从他的眼睛判断出他看见了我,这不由引起了我的恐惧。好像他的眼睛不是眼睛,而是没有边际的巨大容器,我则如一粒不能被感知的渺小尘埃。他的眼睛更好像宇宙科学中说的黑洞,我向他发出的所有信息,连同我自己都被其消解以至虚无。
  我战战兢兢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忽然有一个甜美的女声传来:“请你坐下吧!”我循声望去,并不见有人。我低头四顾,果然见身旁有一个板凳。我诚惶诚恐的做下来,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局促不安。
  “有什么情况需要向二司务反应,你就说吧。”
  我想,这女声可能就是二司务的秘书发出的,她在另外的办公室通过监控看着我的一举一动,然后通过传送器对我说话。
  我又抬眼望一望二司务,见他和我刚进来时一模一样。我就低头敛目地开始陈述,我从这个半拉子工程摆在那里总不是事情说起,一直说到希望有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我讲完,怯怯地抬起头,观察二司务的反应。见二司务举起一只手,用手指挖耳朵。然后,放下手,鼻子开始有节奏地抽动。
  此时,二司务的秘书果然从另室小碎步急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管状装置,凑到二司务的鼻子下面,二司务吸了两下,“阿嚏、阿嚏”地开始打起喷嚏。
  二司务一连打了七八个喷嚏,气流冲到我脸上。我本能地厌恶,将身体侧偏、躲避。我眼睛的余光发现,二司务本来空空如也的眼睛有一束冷冷的光线向我射来,我慌忙将身子坐正。
  二司务喃喃自语道:“啊呀,舒服多了!”他开口说话了,我企盼着他能够搭我的腔。不想,他自语完,身体朝后一躺,就在椅子上一摇一摇地晃荡起来。不一刻,就传出了他低沉的鼾声。
  女秘书严肃认真地看我一眼,并用一个指头竖到嘴巴前,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自顾自走进另室。
  二司务的鼾声,仿佛蒸锅发出蒸汽声,而我则仿佛这蒸锅上的蚂蚁。我不由东张西望起来。一想到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二司务的女秘书监视着,我就又克制自己规规矩矩地端坐。这样的自我桎梏的感觉是非常痛苦而难以忍耐的。
  这样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当时,我明显估计错误,实际时间应该在半小时左右。因为从我进二司务的办公室到我出来一共才四十五分钟。可能,因为实在太难熬的缘故,夸大了时间。)
  就在我焦急难耐要发狂的时候,有“咕”地一声传来,好像是放屁的声音,又好像不是。我不能确定。不过,随着这“咕”的一声响,二司务的鼾声停止了。接着,我听到二司务咂嘴的声音。二司务醒了。
  二司务的女秘书的声音传来:“你说的情况,二司务都知道了,请你回去吧。”
  听了女秘书的话,我仿佛接到特赦令的囚徒,朝还躺在那里的二司务胡乱地点点头,也不管他是否看见,就急急忙忙逃一般离开。
  等出去以后,我才意识到此行的目的,才意识到似乎白来一趟。有再回去的冲动,终究又没有回去。没精打采地朝停靠在那里的大巴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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