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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至一百一十章(完结篇)

作品名称:死胎      作者:蒋廷朝      发布时间:2014-03-03 12:06:31      字数:10326

  一百零六、影子一样的人
  
  有游丝般,若有若无的敲门声传来,让我以为是幻觉而不能肯定。门还是开了,一个影子一样的人静如轻烟一般飘了进来。这个人好像是有雾气凝聚而成。
  他来到我的面前,就讪讪地对我夸张地微笑,一副讨好我的模样。因为他站在那里不停地摇摆、晃动,好像他的笑容忽而离开他的脸,忽然又和他的脸重叠。这进一步加深了我虚幻的感觉。
  这影子样的人刚进来,我稍微有点紧张,见他虽奇特而绝无对我构成威胁的力量。我也就恢复了平静。我冷淡而礼貌地招呼他说:“你,请坐吧!”
  这影子样人点头哈腰地感谢,然后扭头左右向下看了看椅子,拘谨地坐了下去。我问他:“你……?”他从我的表情明白了我要问他的内容,不待我进一步详细提问,就回答我说:“也许您猜到了,我、我是部落教育总署的公务人员。”听了他的回答,我很吃惊,甚至怀疑他是一个骗子。
  因为,据我所知,部落教育总署不应该有这样轻微如影子一样的人。这人看出了我的疑问,就继续解释说:“我确实是部落教育总署的公务人员,只不过、只不过我是一个不在编制的低级文书而已。”
  我明白了,也似乎明白了他的来意。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我的想法:“你也是为了说服我不起诉而来的吧?”
  他听了我这样直白、生硬的问话,惶恐不安起来,一脸的羞愧。吞吞吐吐而又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一个不在编制的低级文书,实在没有资格来说服您。如果我来说服您,那是对您的辱没。可是,我还是冒昧地到您这里来了。”说完就将头深深地低下去。
  我见他低着头,在那里不停地摇晃,我就说:“难道你就不能坐稳当一点吗?你这样晃悠,让我感觉不舒服。”
  这影子一样的人没有抬头,怯怯地回答我说:“按照常理,我在你面前拘谨、害怕,衬托出了你的强大、威严,您应该感觉舒服才对的啊。”
  他见我没有反应,继续接着说:“其实,在你面前,我也想坐的稳稳当当。可是,你是一个大人物,在您的面前,您的一呼一吸都会影响到我,我如何能够坐得稳呢?”
  我再观察他的摇晃,刚好和我的呼吸合拍。我不由叹息一声。不想,我的这声叹息几乎将他吹散,他差点从椅子上跌下,通过巨大的努力,才将身体凝聚起来,坐回原样。
  我见他如此,就安慰他说:“别怕,我是同情你才叹息的。”他听我这样说,抬起头惊奇地看着我问:“您真的同情我?”我点点头,不过我的表情是冷淡的。他似乎很失望,又将头埋下。
  这样两人静坐一会,我忍不住又发问:“其实,你来的目的,还是想说服我,你说对吗?”他思考了一会,然后才用低低声音回答:“我哪里敢有那样的企图?大股(是对部落政府最低一级官员的敬称)地位那样高,都没有说服您,我怎么可能说服您?”
  我想,这个影子一样的人所说的大股,就是上次来的那个我已经不认识了的熟人吧。他说的话也让我糊涂而不得其解。我就抬高声音说:“既然你明明知道不能说服我,你还来干什么?”
  这影子样的人因为我的大声害怕了,瑟瑟发抖起来,头也埋得更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头。稀疏的长头发在他头上忽而如帘子一样散开,忽而又如帘子一样卷起。
  他并没有回答我,我等得不耐烦,再一次发问:“既然你明明知道不能说服我,你为什么还要来啊?”
  他不能不回答了,只是声音更低,如蚊子飞过,几乎到了听不清的程度:“我之所以来,就是来给您看的,看我的卑微。您是个善良的人,我盼望您能够因为同情我而放弃起诉。这样,我就立了大功。一定会获得编制,并被提拔重用的。我的家人和我都会因此摆脱卑微、贫苦的现状。过上幸福的生活。”
  他这样说,确实打动了我,可我也确实不能因为善良而放弃原则。这时候,他的头如老鼠出洞一样,警觉、缓慢地抬起。当他的目光和的目光相遇时,我做出了爱莫能助的表情,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见我摇头,因充满希望而聚集的炯炯眼神立刻就散了,形成硕大的空洞。紧接着,他就嘤嘤地哭泣起来。
  
  一百零七、花刀客
  
  房间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身形高大孔武的壮汉闪了进来。他真的是高大孔武,以至于对我形成了巨大的压迫感。
  这压迫感唤起了我沉睡的动物本能。我双肩紧收,双眼出神,死死盯住这个不速之客,对可能出现的攻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我锐利的眼光在这个壮汉身上扫视一遍,企图和他的眼光坐正面的接触。可是,他的眼光总躲着我的眼光,好像不能自控一般游移不定。
  终于,我和他的眼光相交了,这目光相交仿佛一颗子弹打在了玻璃上面,他的眼光被击破成了无数的碎片散落开来。我心里骂道:“你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跑我这里干什么?”
  紧接着壮汉开始自拘、不安起来。两只不协调的大手不知放在哪里是好,自然垂下,又举至胸前互握。也许他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又松开双手,任由双手自然垂下。刚垂下,又急忙举至胸前互握。
  我感觉他,似乎想行古人抱拳的礼节,又似乎感觉不合时宜。
  我几乎被他胆怯、蠢笨的举止逗笑。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我甚至生出对他的怜悯。他整个就是一头被驯服的野兽,外表凶恶可怖,内心温柔软弱。
  我客气地对他说:“坐吧!”
  他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认真端详他。他感觉到了我在端详他,开始局促不安,忽然他灵光一闪,头一歪,抬起右手擤了一泡鼻涕。鼻涕在地板上特别显眼,也特别恶心,也令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个擤鼻涕的举动,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恶劣,一脸歉意,尴尬地笑起来,边笑着边赶忙伸脚去碾踏那鼻涕。
  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在一本介绍鸟的书中看到,大部分的鸟,它们在认为受到威胁的时候,会从肛门喷出粪便以自卫。看来这壮汉擤鼻涕也是出于自卫的本能。这样想,我对他的厌恶感也减少了许多。不过,我还是不耐烦地责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听我如此责问,又开始不自在起来,来回地晃动,引得他坐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的脸色也渐渐地发紫,头也越来越低。仿佛使尽力气下蛋的母鸡。
  半天,才从他嘴里憋出话来:“你早该清清账,弃诉回去了。这样,对你好;对部落好;对大家好。”
  天啦!原来这个壮汉还是个说客,也是来说服我弃起诉离开的。
  我感到好笑,我真的也就笑了。
  笑声传到了他的耳朵,强烈地刺激了他。因为我看见他的脸色渐渐发白,头也缓缓抬起,人也显得镇定。他死死地盯着我看,希望从我的脸上看出他的预期。
  然而,他失望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一字一顿地问我:“你真的不愿善罢甘休,坚持要起诉?”面对他如此挑衅性的问话,我想都没有想,就微微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要起诉。
  他因过度的惊愕,五官都显得怪异。接着,明亮的眼光暗淡下来。他再一次显得超乎寻常的平静,他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向腰间伸去。
  只见寒光一闪,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我以为他要对我动手,吓得我目瞪口呆,慌忙偏转身体,欲起身逃避。可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之际,只见该壮汉举起利刃在自己头上猛划一刀。立时,血流如注。
  我“啊”地一声惊叫,跌坐地上。此时,壮汉的脸上已挂满一缕一缕淋漓的鲜血。形容恐怖。
  我不知如何是好。壮汉又开始阴阴地一字一顿地问我:“你真的还要坚持打官司?”
  我心里很乱,不知如何作答。壮汉见我迟疑不决,“刺啦”一声,又在自己头上划了一刀。
  面对如此情景,我做出了事后以为非常理性的选择。我勉强支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向门外跑去。跑到一个僻静的楼梯口,我实在坚持不住了,趴在地上“哇啦、哇啦”地呕吐起来。
  
  一百零八、高尚的金龟子
  
  我正在没头没脑地想着什么,“咣”的一声,我的房间门豁然洞开。
  站立在我房间门中的是一个奇怪的黑色物件,我受到了惊吓,出于动物的本能,眼睛所及想找一件凑手的东西作为武器,眼前并没有什么好拿作武器的,我定定神,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站在我房间门中的是一个人,这个人像一个巨大的金龟子。他的头很小,从一只耳朵里通出一根长长的导线。他好像没有脖子,他的头是直接长在巨大、圆润的躯体上的。而这巨大的躯体只有两条细细的长腿颤巍巍地支撑着。也许,他是稳稳地站立那里,只不过由于他腿细而长,因为“通感”的缘故,我才以为他颤巍巍站在那里。
  我正在好奇之中,这个巨大的金龟子迈步朝我房间内走来。在他迈步进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在他身边有一个年青的女子搀扶着他。看见这个年青的女子,我紧缩到发抖的心开始松弛开来。一方面因为这面善的青年女子给了我安全感,另一方面这个怪物既然需要搀扶,想必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
  这个巨大的“金龟子”不请自来地走进我的房间,及近,我看见他的脸上既没有鲜活的表情,也没用僵硬的表情,是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这就是金龟子的脸、一条板凳的脸。在这样的脸上却有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过度地活灵活现,就像发了癫痫症一样颤动不停,也好像他遇到了重大的事件而激动不已。
  这个巨大的“金龟子”缓慢、机械地向我伸出手,因为他面部表情,我不能确定他想干什么,就朝他身边的年青女子望去,这个年青女子朝我微微地点头,友善地微笑。我猜想这个巨大的“金龟子”是想和我握手的。我慌忙伸出手与他相握,这一握,吓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他的手没有丝毫的弹性,当时,我就联想到他是一个得了硬皮病的患者。我并不知道硬皮病会不会通过接触传染,我还是感觉自己的手需要清洗。此时,去清洗自己的手,显然不礼貌,我只好进退两难地站在那里。
  这巨大的“金龟子”在年青女子的协助下,坐到了沙发上。我也随着他们的坐下,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我发现这巨大的“金龟子”直直地盯着我看,出于动物的本能,我感觉十分的厌恶,也警觉起来。因为,从动物的角度看,他直直地盯着我看,就是准备着随时对我下手。
  他开口说话了:“你知道我吗?”
  我一听他这样发问,我明白他一定是一个有来头的大人物。假如他是普通人,他就会这样发问:“你认识我吗?”用“知道”而不用“认识”有暗示他是一个公众人物的意思。实际上,我并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值得标榜的地方,又不好当面说出,我就含糊其辞地敷衍道:“知道一些、知道一些,只是了解得不够全面。”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因为他目无表情,他的笑就失去了应有的烘托,孤魂野鬼一般在空气中飘荡,增加了房间阴冷、可怕的气氛,我也因此感觉惴惴不安。
  他又开始说话了:“既然你知道我做好事的光荣事迹,也就知道了我活着就是为了奉献。你呢?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恬不知耻地要和代表部落整体利益的教育总署打官司,在我面前,你不感到惭愧吗?”说完这些,他的眼睛又开始激烈地颤动起来,似乎在等待奇迹出现。
  通过他的谈话,我明白了这个巨大的“金龟子”是我们部落一个高级别的道德模范。我对他以这样的语气和说话,说的内容都是非常反感的,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在我整个的世界里居然找不到反击他的言辞,进而可以说,在我的整个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反击他的欲望。
  我装着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对他解释说:“我的情况和您的情况有点区别,这个……这个……怎么说呢,官司还是要打的,”
  这个巨大的“金龟子”听我如此说,头一仰,张开大大的嘴巴定格在那里。
  他身边的青年女子见状,慌忙从携带的包里,取出一粒丸药,塞到他的嘴里,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费力地拧开,送到他嘴边,供他呷了两口。
  忙完这些,她用手抓住通向这巨大“金龟子”耳朵的导线,轻轻一扯,就从他耳朵里拉出一个耳机。原来,这导线、耳机是他助听设备的部件。
  她有点气恼地埋怨我道:“他老人家一辈子助人为乐,无私奉献,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人违拗过,你怎么能这样?再说,他有严重的心脏病,你要把他气死,你我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听这青年女子如此说,感觉情况严重,束手无策,就问青年女子道:“你看怎么办才好呢?”
  这青年女子低声对我说:“你打不打官司我不管,你就说考虑考虑他的建议,把老人家安抚走再说。你看好不好?”
  我说:“好!”这青年女子见我答应下来,就将耳机又塞进“金龟子”的耳朵里,并朝我使眼色,示意我说话。
  我颤巍巍站起来,对这巨大的“金龟子”说:“老人家!您的事迹感动了许多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对照您的事迹,我感到十分的惭愧。今天,你亲自到我这里来,受您精神的感召,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的,您就放心吧。”
  这巨大的“金龟子”听我说了这些,对我没有任何的表示,缓慢地转动身躯,对身旁的青年女子悲哀地说:“我们走吧!”
  他们两个走了之后,我联想到:在一个有古老传统的国度,那里的民众都十分崇敬金龟子,视金龟子为法力无边的精灵。因为金龟子推动圆球在转动,象征着金龟子推动地球在转动。虽然,事实上,金龟子推动的圆球只是一个屎蛋,一个供自己食用的屎蛋。
  
   一百零九、一言不发的父亲
  
  他是一个奇怪的孩子,他走路像是在跳街舞。那时间我还小,并不知道他是脑瘫患者,也不知道什么是街舞。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也才知道他是值得我们同情的人。
  他不仅走路像是在跳街舞,说话也像是在跳街舞。他连一加一等于几都不知道。却明白“万物皆有情”的道理。
  他看见我父亲杀羊,他就说羊在哭;看见木匠杀树,他会说树在哭。他见了这些就伤心地回去告诉他的祖母,他祖母就总结出一句:“万物皆有情”。
  从此,他记住这句话。看见我父亲杀羊,他就改成这样说:万物皆有情,羊在哭。我父亲讨厌他,朝我使个眼色,我领会了父亲的意思,就推搡他,赶他走。
  我父亲说:“如果听他的话,什么也吃不下去。只好死。”
  这个奇怪的孩子后来真的死了,在我去镇上读书的前一年从彩虹桥上跳进了河里。
  受父亲的影响,我也不喜欢他。可是,他说的“万物皆有情”在我的记忆里一直留存,至今仍然没有忘记。
  我去“佛朗机”后,知道了“万物有灵”论。我想万物既然“有灵”,万物一定也“有情”了。
  我的房间门第一下被敲响,我就感觉这敲门声不同以往,就极快地回忆了这些。我的房门第二次被敲响,我就以为“万物皆有情”被验证了。
  今天的敲门声与以往不同,今天的敲门声,传达了敲门人对我的善意,我也听出了温暖。说来也奇怪,同样的木头不同人的敲击,竟然有如此的分别。
  我怀着某种期待去开门,并想象敲门的人。虽然我有许多的想象,打开房门,我还是愣住了。因为,我虽然做了许多的想象,父亲的到来还是在我意料之外的。
  等我回过神来,我边说:“父亲!,怎么是您?”边上前拥抱父亲。父亲躲避了一下,还是被我抱住了。他如同受了猥亵的小姑娘,焦躁地使劲用手推开了我。
  我的情感被他推到了冰点。然而,我又明显的感觉到父亲向我传递来的带着羞涩和愧疚的温暖情绪。我忽然想到父亲推开我并不是对我的冷淡或者排斥。
  拥抱已经是亲朋好友之间表达感情的通常方式了。不要说在“佛朗机”,就是在我们部落的城镇也已流行开来。可是,对于父亲这样生活在穷乡僻壤上了年纪的人还不能习惯。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依然停留在花木兰弟弟的阶段。
  花木兰从军回家后,她弟弟对姐姐不会做任何的亲密举动,甚至,不会问候一声。而是兴奋地“磨刀霍霍向猪羊”。这样表达感情是含蓄的,也是某种压抑下的真诚,更能震撼心灵。
  我被父亲推开后,我端详父亲。父亲苍老的脸上如同散发热气一样在散发着局促不安,这是羞涩和愧疚化合形成的情绪。在这样气晕的笼罩下,父亲脸上横七竖八的皱纹都温馨、美好。父亲也在端详我,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他嘴里的牙齿掉得差不多了,前面只有一颗长长的门牙杵在那里,十分突兀。极像拴驴的木桩。
  我问父亲吃了没有,他点点头表示吃过了。然后,一声不吭拉着我的手,走进房间,坐下。
  父亲就这样无声地坐着,场景凄凉。过了好长时间,他又认真地端详我,见我朝他略带苦楚地微笑,他明显地惶恐起来,张张嘴,又闭上,好像要说什么终究又没有说什么。
  我的理解是:父亲明白我的处境,也想劝解我。接着,父亲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表现出山里人特有的倔强、不甘,又朝我坚定地点点头。
  我的理解是:父亲是支持我的。然而,看他的表情和眼神,则是疑虑重重,无奈而失望,父亲一方面理解我、支持我,一方面也在为我担忧。
  他茫然地望着墙上的壁灯,我从他美好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一定在希望这样的一盏壁灯,能够变成光芒万丈的太阳。
  接下来又是默默地枯坐。
  就这样大约做了半个时辰,父亲拉我的手松开了,他站起身。我问父亲:“您要走了吗?”父亲没有回答,浑浊的眼里似乎有雾气升起、弥漫。他肯定地点点头。将头一低再低,缓慢地朝门口走去。
  
  
  一百一十、美人关
  
  我曾经想象有这样的美女生活在世界上,她的容貌让我着迷,她的仪态让我倾倒。我同时也想象这个美女,在某个合适的时空款款向我走来。
  这样的美女在我以往的生活中不曾出现过。
  我在“佛朗机”求学期间,见过许多的美女,和我心目中的美女比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况且,也没有哪一个向我款款走来。
  所以,当我房间门被轻轻推开,她出现在面前时,我惊呆了。我被惊呆有两个原因:一、她轻轻推开了我锁住的房门,在极短时间,我没有联想到是服务人员帮她打开门锁,我以为她是有魔力的;二、这个有魔力的女人居然和我想象中的美女一模一样。
  之前,我也曾因为某种意外而吃惊过,有的程度轻一点,有的程度重一点而已。都没有到惊呆的程度。我以为惊呆就是人在外在的作用下,自己被彻底的虚无。完全可以用“物化”来描述了。就是说,人一旦被惊呆,就变成了一件家具,身体僵化不能动弹,思维停止,头脑一片空白。
  当我心目中的美女第一次朝我微笑,我还处在惊呆的魔障中。我的感觉器官(不仅仅是眼睛)接受到了她春风一样飘来的微笑,无动于衷;当她第二次朝我微笑,我的意识有了恢复,想回她一个生动微笑,结果我还是僵直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高大的音箱,从我身体里发出“喝、喝、喝”的傻笑声音;当她第三次朝我微笑,我回了她一个正常的微笑,并老朋友一样和她招呼:“您来了,请坐、请坐。”
  我很快就意识到了我的唐突,我不该如同熟人一样和她招呼,这样她可能从中发现我内心的秘密的。
  长期以来,在我心里我和她已经非常亲密了,我不知道多少次想象和她一起散步、私语、相拥、互吻,甚至做爱……
  也许她不会想得这样的深入,但是女人凭直觉完全应该明白我是很愿意跟她亲近的。我又有些羞愧了。
  这羞愧的情绪让我有了警觉、也有了怀疑、有了审视。于是,我生硬地问:“您是什么人?怎么能够进到我的房间?”
  此时,她已经坐到我房间的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是部落民众服务公署的公务人员。我是带着署里的公务介绍信来的,我向服务人员出示了介绍信,要求他帮我打开你的房门,他就照办了。”
  她说话的声音充满魅惑的力量,吸引着我。她说话的内容又令我反感,排斥我和她远离。她无视我租住客房的权利,侵犯我而感觉理所应当。
  我不知所措,她又朝我微笑,主人般指着另外一个沙发说:“坐吧。”她主人般的态度是对我侵略的强化,也加深了我对她的反感。奇怪的是,我居然按她的要求,乖乖地坐到她所指示的沙发上。
  我低头默默坐在那里,不去看她。内心在急急调动力量武装自己,当我感觉能够强大到足以反击她时,我开始冷冷地问她:“你来我这里是执行任务的吧?”
  她答:“是的!我就是为执行上级交给的任务而来,说服你接受既成事实,不要再这样胡闹了。”
  “我胡闹?说服我?”
  “对不起了!”她说对不起的神态和所说的内容,我不能说完全相反,起码是不一致。由此,我可以知道她内心根本就没有向我道歉的意思,只是敷衍,甚至她对自己的敷衍还有些不屑,她接着说:“不能说是说服吧,我没有那样的能力,之前来和你打过交道的,能力都比我强,准确地说,我来是和你做一笔交易的。”
  “交易?”我大惑不解。
  “是的,一笔交易。你认为我美吗?”
  听她如此说,我进一步振作起来。也隐隐感觉到某种表面的幸运、深刻的不祥在向我靠近。一时间,我不能想清楚,我只如实回答她的问话:“美!你和我想象中的美女一模一样的美,你是我第一次见过的我想象中的美女。”
  她听我这样说,放浪地笑起来。我一眼就看出,她放浪的笑是故作放浪。因为,在我说完话之后,她发笑之前依稀有一丝红晕、一丝羞涩从她脸上一闪而过。这切切是我的美好希望所在,我也因此感觉幸福。
  那一丝红晕、一丝羞涩之所以一闪而过,我想那是她极力掩饰的结果。她有她的理性、她的任务,她之所以故作放浪,那是她刻意对自己的轻贱,也是对我的轻贱。同时,她还要通过放浪的笑,使她自己故意忽视某种东西,也让我忽视某种东西。只有这样,她才能很好的完成她的任务。
  她笑完,一字一顿地说:“那,如果你愿意,我就给你……”说完,故意将两腿一分,然后又迅速跷起二郎腿。
  她两腿一分,表明她要进一步的放浪。而迅速跷起二郎腿则是她对自己因故意放浪而显得低贱的补偿,她想在我面前显得高贵一点,我以为这才是她内心真正的意思。当然,她翘起二郎腿还意味着她想在我面前显示出她的优势。而我,对她这样的显示并不反感,我因为这样的理解而尊敬她。
  无论如何,我还是被她如此的直白说出这样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从已经张开的嘴里吸进一口长气,并伴随着发出一种类似于“啊”的声音。
  她是我内心中的美女,我对她向往、占有的欲念一直盘桓在我的内心。同样,因为她是我喜欢的美女,我对她的怜惜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希望得到她,但是,我又不希望通过交易得到她。
  于是,我问她:“你喜欢我吗?”
  她脸色起了变化,温暖的红晕逐渐消失,脸色逐渐煞白,然后又浮起恼怒的红色,他愤恨地说:“不喜欢。”说完,她停下来,似乎在思考。而我,也似乎在思考,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想到,只是在等待。
  她接着说:“作为人间天堂会的会员,我痛恨你,痛恨你的愚蠢、痛恨你的执迷不悟。”
  我想都没有想,接着说:“既然你痛恨我,还要和我做爱,你这样做,分明是在出卖自己啊。”
  她斩钉截铁地答:“是的。为了我们部落的最高宗旨,为了整个人类能够过上天堂般的生活,我出卖自己,值得!”
  我的头脑如在天空爆炸开来的礼花,闪耀过后,留下一片漆黑。她的所作所为是在执行上级的命令,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是否和人类的幸福相关,则是很难说的。如果相关,到底是正相关还是负相关也是很难说的。可是,我不想和她争论。
  此时,我对她的怜惜基本上都变成了同情,我说:“你这样出卖自己,为了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难道组织上,对你就没有任何的奖励?如果奖励合适的话,我愿意成全你。”
  我的话一说完,我就盯着她看,她的目光已经不敢和我对视,慢慢地下移,一直下移到看自己衣服的下摆,并用她那销魂荡魄的手,摆弄他衣服的下摆。
  她的脸色浮起了赧然的红晕,我激动起来,生理上有了强烈的反应,欢腾的热血把我阴部鼓荡起来。她忽然抬起头来看我,我慌忙翘起二郎腿以挡住我鼓起的阴部,不让她看见。
  我猜想,她还是看见了我帐篷一样撑起的裆部。她缓慢而坚定地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我阻止她脱衣服的冲动在我脑子一闪,就被强烈的好奇冲动、渴望美的冲动、动物野性的冲动汇合成的洪流淹没得无影无踪。
  红色的嘴唇
  红色的乳头
  红色的阴部(也许没有看见她阴部的红色,想象出了红色。)
  假如人是植物的话,那么嘴唇、乳头、阴部就是植物开放的花朵了。
  我哆哆嗦嗦地对她说:“请你坐下吧。”她深感意外地盯着我看,继而又显露出疑窦丛生的表情,似乎在向我发问。她没有得到我的回答,脸色也开始暗淡下来,用双手遮住阴部,挫败地坐了下来。
  我接着说:“你还没有告诉我,组织上会给你什么样的奖励呢。”她怯怯地望我一眼,低下头,过一会,又抬起头。她在犹豫、她在斟酌。
  我鼓励她说:“你把你奉献给了我,我会成全你的。”
  她又踌躇再三,才勉为其难地说:“按照组织原则,我是不应该把组织内部的事情告诉你这个外人的。不过,这不是什么组织重要机密,而且有利于推动问题的解决,我就告诉你吧,……组织上承诺我,只要把问题圆满解决,组织上一定提拔我当探长。”
  “探长?你是民众事务总署的,又不是警察总署的,怎么会有探长的职务提拔你?”我大惑不解。
  “你不大了解的,我们民众事务总署有探长职务的,这探长和你们所了解的警察部门的探长不是一回事情,我……”
  我见他吞吞吐吐,就插话,问她:“你当了探长,和现在比有哪些好处呢?”
  她眼睛和脸色都明显露出了绚丽、向往神情,说:“待遇提高,这个包括许多方面,我就不用细说了。最重要的是,我当了探长,就有探知民众内心的特权了,谁不想探知他人的内心呢?”
  我大惊失色:“什么啊?探知民众内心的特权?”
  她坚定的回答:“是的,就是这样。”
  听她如此说,我整个一下子崩溃了,失神地望着她,可是,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身体开始如雪崩一样坍塌:翘起的二郎腿无力地滑落,本来勃起的阴茎迅速地萎缩,身体也随着阴茎的萎缩而萎缩。
  逐渐地萎缩,逐渐地变小,最后,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老鼠,我用明亮的眼睛看一眼我心中曾经的美女,可是,在小老鼠的眼里美女变成了丑陋、凶残的魔鬼。
  她对眼前的变化,似乎不能够理解,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她站起身,迈步朝我走了过来,好像要来抓住我。
  在我看来,她是如此的疯狂、如此的凶恶,我对她的恐惧到了极点。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我的躯体好像是和我毫不相干的机械装置一样颤抖不已,我的胸部在剧烈地一起一伏。
  我想到了逃跑,可是,当我将这样的信息传递给我的躯体,我的躯体似乎没有接收到,依旧在那里自顾自地抖动不停。
  面对巨大的恐惧和我失控的躯体,我这只小老鼠,急忙逃窜起来,在房间里疯狂地转圈,企图找到一个能够逃出去的洞口,整个房间并没有什么洞口,我抬头望见一扇窗户半开,我伏下身体,积聚了浑身的体能,奋力一跃,我蹿跳上了窗台,紧接着,我又缩紧身体,两条后腿拼命地一蹬,不顾死活地从半开的窗户窜了出去……
  整个逃跑的过程,只不过是我感觉自己变成一只小老鼠之后,在躯体不能实现位移的情况下,顺理成章的想象,或者,也可以说,我的一部分化作一只小老鼠逃离了这里,余下的大部分还是半躺在那里不停地抖动。
  她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她的步履应该是轻盈的,可是,在我看来,她每走一步都惊天动地,我的心脏因为极度的恐惧,边不断地狂跳边不断地缩小,她每走一步,我心脏的跳动就剧烈一次、缩小一次,当她靠近我,欲向我伸手之时,我的心脏“砰”地狂跳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眼前一黑,坠入茫茫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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