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景人间
　　 题记：关于这篇文章的题目，是我在还没写的时候，便想起的一首老歌——《雨中即景》。“哗啦啦 啦啦下雨了， 看到大家都在跑，计程车它们的生意是特别好（你有钱坐不到）；哗啦啦 啦啦淋湿了， 好多人脸上失去了笑，无奈何地望着天，叹叹气把头摆。感觉天色不对，最好把雨伞带好，不要等雨来了，见你又躲又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但活着，就有希望，在一起，就是幸福。看着一个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看着一位位孤寡老人的苍凉，也许，你会看到幸福，感觉到幸福的滋味。我们，为什么要不幸福呢？
　　
　　 A、
　　 二岁多的外甥拉着外公来商店，那小外甥我一看就喜欢上了。白白净净的，蛮可爱的那种。那外甥啊，颠颠地跑着，指着雪米饼，说：要这个。
　　 年龄不大的外公乐呵呵地张着嘴，底气十足地吐出一个字：买！
　　 外甥又指着嘉士利早餐饼：要这个。
　　 外公依旧一个字：买！
　　 我也乐了：孩子真乖。过年了，你爷爷家里都没有好吃的吗？
　　 外公眼朝我一挤：家里有，但这小东西，就是喜欢现买的呵。
　　 我说：他爷爷有钱，给孩子多买点。说完了，我又转向孩子：快要，你爷爷腰包鼓着呢。
　　 孩子便又乐颠颠地指着一盒巧克力：要这个！
　　 终于买完了，孩子看着外公提着一大包东西，乐此不疲地蹦跶着，跟在爷爷屁股后面，给我摇了摇手：叔叔再见。
　　 我也摇了摇手：真乖，叔叔就喜欢这句话。
　　
　　 B、
　　 正在房里打游戏，外面一声尖利刺耳的童声传来：买个东西！买个东西！
　　 我急忙跑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已经钻进商店里面了，我大声呵斥着：快出来，你当这是超市啊！
　　 孩子根本听不懂话，依旧我行我素的样子，而且，一边说一边伸手就抓：我要辣子肉，我要泡泡糖，我要果冻……抓了一手，洒了一地。
　　 我急了：别往口袋装啊，我还得算账呢。说着，我就伸手拦挡着孩子的一双魔掌。要是让这个孩子抓一把钞票，就惨了。幸好，孩子的母亲大张旗鼓地进来了，看孩子跟我正在不可开交的样子，也急了：出来，出来！不出来啥也别想让我给你买！顾客应该是上帝，但碰到这样的顾客，确实无奈，我的动作也不敢过大，这大过年的，一个大老爷们和一个孩子撕扯，像话吗？
　　 还好，在其母的威胁下，孩子总算是出来了，并且，严厉的母亲从孩子的口袋里把东西掏出来放在了柜台上，我也终于松了口气，心里道了声：我的妈呀，这孩子真让人累！
　　 数了数柜台上的东西，算好了钱，我和孩子的母亲交易着，孩子在一旁指着这个，指着那个，还蓄谋着在母亲的口袋里掏钱。母亲在孩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滚！
　　 孩子哼哼唧唧的，但没滚。
　　 母亲提着一包东西，拉着不想离开的孩子，一边走一边数落着：再不听话，明天到你姨妈家，我就不带你，让你跟你婆在家里……
　　 我还想听，但外面不知谁家的孩子点了一串鞭，噼里啪啦的，吵得耳朵失灵了。
　　
　　 C、
　　 对于一个村子来说，有商店的地方，就是新闻的集中点，更是新闻的发散地。这不，年刚一过，一则骇人听闻的新闻便给淡了又淡的年味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人们一下子就好像活泛了很多，精神状况也良好了，不再是望洋兴叹，对月唏嘘，对天惆怅了，而且，针对这次事件各抒己见，争着抢着非得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好似谁知道得多，谁就强大了一般。
　　 邻村的一个年仅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被人用刀子捅了，留下了年轻的妻子和一个还没过百天的孩子。那小伙子的父亲，常年有病，而且，眼睛还瞎了，这下，该怎么办呢？其实，案件并不复杂，凶手自动报了案。自动报案的结果，就是凶手在接受法律制裁的同时，也得到了法律的保护。也就是说，凶手不会被愤怒的人们，或者说不会被遇难小伙子的亲朋好友拳脚相加，乱棍打死。
　　 为了叙述方便，那小伙子，我们暂且称为根吧。
　　 事情的缘由，还是因根的岳父挑起。根的岳父在村子里被人欺负了。欺负根岳父的，是村里的一个屠户，家里常年备有杀猪刀。屠夫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一副好身板的，而且，性格暴戾，动不动把人当猪看，动不动就挥舞着自己的杀猪刀。我不知道根的岳父和屠户因什么而发生争斗，也不想在这里瞎猜，总之，根的岳父被屠户欺负了，而且，根的岳父胳膊被屠户划了一刀。由此，根的岳父忿忿不平，决意要给屠户点颜色看看，他的女婿，可也不是平处窝的，也是个打架斗殴很在行的家伙。于是，根的岳父一个电话，不，据说是几个电话，因为，那晚的寻衅屠户，并不是根一人孤军作战。但，是根拍打着屠家户的门，也是根在叫门无果的情况下，将屠户家的门踏开了，据说，门被踩坏了。显然，根还是很有一手的。
　　 愤怒的根带人冲进了屠户的家，但迎接根的，依然是屠户手里无情的杀猪刀。根没来得及喊一声，就倒在了血泊中。随后跟进来的几个人，一下子就瘫坐到地上。有打架斗殴经验的，毕竟和亲眼目睹杀人是两回事。所以，瘫坐救了他们一命，也制止了屠户手里的杀猪刀。
　　 过年，过成了三家人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事情在人们的议论声中一天天进展，案情在一家人东躲西藏，一家人悔恨终生，一家人痛不欲生中困难重重。
　　 根被解剖了，停留在医院的太平间。屠户被绳之以法了，铁门铁锁链，冰凉而黑暗。
　　 根的父亲被亲人们抬着，根的母亲哭着跟在后面，请求政府为儿伸冤，请求政府照顾孤儿寡母。是呀，是非恩怨暂且抛下，这一家人，以后怎么过？根的岳父信誓旦旦，说自己的女儿不改嫁，留在家里照顾根的父母，抚养根的根。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考虑考虑让人入赘。但不管怎样，原汤原味毕竟和杂拌儿不一样。到如今，一切都成了条件，赤裸裸的条件，在情感面前，又能维系多久？根的媳妇留在根的家里，照顾父母，是源于根的死和根的岳父有关，不是根的岳父催女婿为自己打抱不平，根也不会白白送了性命。根的媳妇留下不改嫁，是一个条件。根的父亲双目失明，根的亲朋好友去政府请愿，是一个条件。政府答应了根的家人，条件是先埋了根，是条件中的条件。
　　 我想，那天去政府请愿的场面一定悲壮而凄惨，据说，政府调集了特警将请愿的人群围住。后来，发现请愿者只是请愿，并不是恣意闹事。那被请愿者抬着的，并不是根的尸首，而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瘫痪者，根的老父亲。于是，特警被撤走了。我想，如果可能的话，我或许也会加入到请愿者的行列。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得让他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活下去，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会儿，政府是该出手了，良知也该行动了。况且，根的妹妹，曾经是我的学生，根的母亲，曾经和我在一个学堂读书。
　　 所有的条件都在运行，根伴随着一堆黄土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从此无牵无挂。根的家人，继续在风雨里飘摇，拿着政府的救助款，望着根的坟，望着根的儿子，以泪洗面。屠夫的家人漫漫地期待，有生的日子，有期或者终无期。
　　 年过完了，沧海桑田依旧，你也匆匆，我也匆匆。
　　
　　 D、
　　 村里修了水泥路，这是令人欣喜的事情，这样，走东家串西家的话，即使下雨，脚蹬一双铮亮的皮鞋也能潇洒走一回了，那以往若下了雨，得穿上笨重的胶鞋的日子已成为永远的过去。修水泥路时的料场就在已经闲置的学校。路修完了，学校里剩余的沙子石子铺了一地，据说，谁谁谁盖房拾掇屋子，就去学校里拣石子，与其浪费不如利用。听说，有人都拾了几农用车呢，足足盖了一座房的石子。我也眼馋了，家里需要点石子，便也去学校捡拾。学校已沦落成了放羊的场所，石子是很多，但和羊粪掺杂在一起，很难捡拾。也许，是我来晚了，肉都被别人叼走了，给我只剩下了骨头。
　　 老师的宿舍，学生的教室，都还在。但都空荡荡的，萧条而落寞，悲凉而荒芜。教室的门四分五裂，有的已经踪迹全无。我摸摸结实的墙，摸摸我亲手植下的国槐，看看我曾经住过的房间，一切都不复存在。好容易捡拾了一架子车，心情颓废地拉回家。最后再望一眼学校，朗朗的读书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年前传来消息说，学校要建成老年活动中心了，而且，政府已经批准，拨了些资金。不知是国资还是投资，似乎和我也没有关系。听说，还要建个超市和卫生院。学校，将继续为民造福，想来，应该不错。村里的老人越来越多，而且，孤寡者居多，显然，这样的举措，是发展的方向，也是发展的必然。
　　 年后的一天，从外面回来，途径学校，看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一定是出事了，我想。于是，问路边的一位大哥，大哥告诉我，是因为村里要挖那些国槐，村民挡呢，不让挖，说那国槐也是风景树，都长那么大的了，挖了可惜。再说，就算是建老年活动中心，也得绿化是不，干嘛要破坏呢？而且，那国槐是国有资产，任谁都不能动。
　　 唉！我为国槐叹息了一声，说，那国槐，还是我栽的呢。
　　 骑上车，郁郁而回，这热闹，凑不得。
　　 后来，听说，很多人坐上车，因为国槐的事去了社区，去了县上，这还真是上纲上线了。其实，让村民们恼怒的，并不是几棵树的问题，新上任的村长因为国槐的事，在村委会的喇叭上说了一些让村民恼怒的话，村长的言下之意就是，村里的大小伙子不到外面去闯，不去发家致富，而是守在家里整天闲逛，无所事事，浪费光阴，人家外村的小伙，一个个出来，兜里都是一沓一沓的红版。就是这些话，伤了小伙子们的自尊，特别是和村长基本同龄的人。大家的理由就是，你又不是我们选举的，凭啥说我们，我们的日子我们自己过。你嫌我们不出去，那我们要是出去了，你在村子里胡作非为是不是就没人管了。你挖树连个招呼都不打，屁都不放，凭什么挖？树不是你栽的，好容易长这么大了，你要破坏，天理不容。
　　 最后上纲上线的结果，是村民们赢了。政府说是找人把树栽好，村长这事做得不该。
　　 村民说，谁挖的谁栽，活不了的，还得罚。
　　 有人就说，如果出钱，我就去栽好，我倒想挣俩钱呢。
　　 可以说，这又是一桩街谈巷议的新闻了，而且，据风传，有的人极力反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村长，要求政府促其下台。也许，没有挖树这件事，村长的宝座还属于他的，所谓无风不起浪，或者，稚嫩的村长做了一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或者，他这样做给有想法的人制造了机会，死水尚且微澜，何况推波助澜。
　　 国槐的事件可能不会很快平息，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不是生活的重点。年的钟声渐远，该干嘛的都干嘛去了，离开家乡去远行。国槐没错，学校没错，只是繁华沧桑几度更替，岁月流转几经风雨。
　　
　　 E、
　　 我想起了另一首古老的歌：荷把锄头在肩上，牧童的歌声在荡漾，呜呜呜呜呜呜他们唱，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土地，是我们的根，承载着厚重苍茫，一把把挥汗如雨的锄头，一次次如饥似渴的耕耘。生生不息，朝花夕拾，草青草黄，是土地的且行且歌，年年依旧，岁岁今朝。今天天真可爱的小孩，也许是曾经的你我，今天的你我，都曾经有过天真烂漫的孩提时代。长大只是一个过程，但生活却是无法推卸的责任。如果时间能留得住，或者停止那么一会儿，我想，无论是大人小孩，都会在且行且走中，驻留在自己的旅途上，望尽天涯路，笑对蓝天碧云。然后，继续穿梭，丈量漫漫无际的人生，在花开花谢里生老病死，在春去秋来中让一双疲惫的双腿驮着疲惫的身心，走下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