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子璟，等我功成名就，我便回来娶你。---秦筑瑛。
　　 只要是你，就算是一方红帕，我便嫁。若换做别人，就算抬了八抬大轿来，我也不嫁。---顾子璟。
　　 子璟，我不能给你荣华富贵，却会尽我所能让你一世无忧。---程意风
　　
　　 1.
　　 云景十年，春，江南桃花坞初见。
　　
　　 春时的江南总是笼在一片烟雨朦胧中，逸春湖在暮光雾霭中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两岸弱柳扶风，细细的柳叶犹如剪刀，色泽浅浅，挂着咳咳晶莹剔透的露珠。绿柳尽处嫣红如霞，似女子娇艳的面容。
　　
　　 顾子璟立在船头，撑着一把浅蓝色的油纸伞，清可见底的湖水映着她的脸，春风拂过她的衣衫，温柔的扬起她的衣角。
　　 程意风在身后喊道：“子璟，快进来，小心着凉。”
　　 顾子璟回身，嗔笑道：“师兄，你一直坐在舱内，可不是辜负了这美景。”
　　 程意风笑道：“美景在心，又怎会辜负，倒是你，身子本就不好，快些进来。”
　　 顾子璟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伞，坐回了舱内。
　　
　　 程意风在温酒，上好的陈年花雕，桌上有几样精致的小菜，都是顾子璟喜欢的。顾子璟抬眼看着程意风优雅娴熟的动作，心里暖暖的一片。她歪着脑袋，笑道：“师兄，如果有一天我出嫁了，你还不会这么照顾我？”
　　 程意风提着酒壶的手一颤，白瓷的酒壶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裂了，顾子璟吓了一跳，忙说道：“我开玩笑的，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待在爹爹与师兄身边。”
　　 程意风脸上一片尴尬，“别说傻话，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
　　 顾子璟道：“那我就做这第一人。”
　　 程意风没有应声，心中一片酸涩。
　　
　　 船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停在了桃花深处。顾子璟欢天喜地的蹦了出去，在桃花林中翩翩起舞。粉白的桃花，蓝色的衣裙，犹如一幅画。巧笑嫣然，不似凡间女子。被衣袖舞起的花瓣纷纷而落，顾子璟拔地而起，翻飞之间似醉非醉的墨瞳掩映在浓浓的睫毛下，眼波流转间程意风连呼吸都忘了。
　　
　　 秦筑瑛就是那时出现在顾子璟眼中的，一身藏蓝色的衣衫，黑如泼墨的长发随风飘洒，挽着一根白色的缎带，棱角分明的脸，剑眉之下一双眸子如漆，唇边一枝青翠的玉笛，十指纤纤在笛上飞舞。站在花枝上的顾子璟愣了，这一瞬间，她的眼中再无他物。
　　
　　 一向善舞的顾子璟，在秦筑瑛的笛声中却显得有些笨拙，来回之间连踩了自己的裙角好几次，这是她从未想过的，她有些恼了，猛地出手，将秦筑瑛的笛子夺了过来，转身就走。
　　 秦筑瑛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好心以曲合姑娘舞姿，姑娘怎就恼了？”
　　 顾子璟只觉得脸颊发烫，握着玉笛的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却又脱口而出道：“你这哪是好心，明明是你的笛声扰了我。”
　　 程意风拉住顾子璟，向秦筑瑛抱拳道：“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我家师妹不是有意。”
　　 秦筑瑛回礼，道：“莫要多礼，顾师妹活泼可爱，我又怎会在意。”
　　 顾子璟一愣，问道：“你识得我？你是谁？”
　　 “在下秦筑瑛。笛子便留给顾师妹了，若得闲暇我自会上山去取。”说罢，人影一闪，便消失在了花海中。
　　
　　 2.
　　 云景十年秋净月城与君两心好
　　
　　 窗外的春红已残败，院角的海棠开的甚好，层层叠叠的红花簇拥着点缀在绿叶之间，妩媚如女子，花蕊上挂着辰时的露珠，晶莹剔透，清香扑鼻。那支玉笛静静躺在桌上，透着温和的光线。顾子璟手托香腮，望着院落中飞落的竹叶出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
　　
　　 秦筑瑛穿过长长竹林，在窗前停了下来，轻笑道：“顾师妹可是在想心上人？”
　　 顾子璟闻言一惊，抬头间迎上他温情的双眸，一时间不知所措，失手将那玉笛打落在地。
　　 秦筑瑛皱眉，道：“莫不是我惊到了顾师妹，实在对不住。”
　　 顾子璟摇头，话哽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晨阳飘洒处，秦筑瑛执笔在纸上挥洒，额前垂下的发丝沾了些许的墨汁，落在宣纸上。他在山庄已住了有半月有余，秦筑瑛的父亲与顾子璟的父亲是师兄弟，而秦父于一个月前在净月城被暗杀，秦筑瑛此次来便是来查寻凶手。
　　
　　 秦筑瑛的笔忽然停了下来，顾子璟端着一碗红豆粥走了进来，看着桌上的画愣在了当地。纸上所画便是那日在桃花坞她在桃花林中飞舞的身影，细腻的笔锋勾勒出她的笑颜，她的舞姿，她虽知自己生的美，可在秦筑瑛笔下的自己更是倾城的美，那是她从没在意的过的。
　　
　　 秦筑瑛拿过笔，沾了几点朱砂，在画中她的额上点了几笔，笑道：“这样更美。”
　　 顾子璟的脸腾的一下红了，道：“这是为我所画吗？”
　　 秦筑瑛定睛看着她，“是。”
　　 顾子璟低声道：“你可知我的心意？”
　　 秦筑瑛忽然将她拥在怀中，在她耳边说道：“从第一次在桃花坞见到你，我便喜欢你。我已向师叔提亲，待我为父报仇后，我们便成亲。”
　　 顾子璟身子微微一颤，抬头间，四目相对，眸中清亮，亦是情深一片。
　　
　　 顾子璟找到程意风时，他在后山的竹林中躺在枯叶中喝的烂醉如泥。夕阳温和的光线落在他的脸颊上，连细细的茸毛都看得到。顾子璟轻轻走了过去，拽着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拉起，笑道：“师兄怎么喝的这么醉？”
　　
　　 程意风含糊不清的回道：“你说你这一辈都不会嫁人，会永远陪着师父和我。”
　　 顾子璟一愣，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曾经的戏言他竟当了真，便撒娇道：“师兄是舍不得我嫁人么？”
　　 程意风背过身去，“我不是舍不得你嫁，我是担心你受委屈，秦筑瑛并不是你的良人。”
　　 顾子璟诧异，拽着他袖口的手突然松开了，“你若不喜欢他，可以直说，为何说他不是我的良人。”
　　 程意风低下头，“你涉世未深，对他又了解多少？”
　　 顾子璟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我知道自己喜欢他就够了。”
　　 “是啊，知道喜欢谁就够了。”程意风口中喃喃，声音极低，这话也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林落在程意风身上，模糊了他的脸庞，看不清神色，额前的发丝无力垂下，遮住了他的双眸。
　　
　　 3.
　　 云景十年冬
　　
　　 秦筑瑛善音律，一支玉笛所奏之曲悠悠长长，清扬如风。她的眸中始终淡淡，不曾有任何一丝波澜乍现，只有在看到顾子璟时，眼底才会出现温情。冬日的净月城并不冷，可竹林的竹叶却簌簌落了一地，厚厚的枯叶踩上去犹如赤脚走在一片棉花上，暖暖的挠着两人的心。
　　
　　 顾子璟倚在秦筑瑛的肩头，双颊绯红如桃花，“筑瑛，你可见过雪？”
　　 笛声停了，秦筑瑛环住顾子璟的肩头，笑道：“见过，在风华宫。”
　　 顾子璟仰起头看着他的脸，眼中有羡慕，“雪是怎样的？”
　　 秦筑瑛暖暖一笑，“风华宫的白雪终年不化，站在山门前，可以看到积雪折射出太阳的光芒。雪是纯白的，很干净，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与它相比，干净的让人自卑。”
　　 顾子璟喃喃道：“可惜，净月城从不落雪。”
　　 秦筑瑛低眉，“你想看雪？”
　　 顾子璟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期望，却很快掩去。
　　 秦筑瑛自然捕捉到了她的心思，却并未说破，只是微笑着将她拥的更紧。
　　
　　 午后的时光总是慵懒，顾子璟有些犯困，却不愿放下手中的笔，宣纸上勾勒的是秦筑瑛在桃花林中吹笛的景象，粉红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藏蓝色的衣衫随风摆动，一笔一划的勾勒，全是她的心意。屋外枯叶如蝶，点缀着这不冷的冬。
　　
　　 程意风带了一封信进来，看到桌上的画愣了许久，勉强露出笑意，说道：“有人送了一封信给你。”
　　 顾子璟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一边拆信一边说道：“这点小事让下人送来就是，怎么师兄亲自来了？”
　　 程意风转过身去，望着窗外飘零的枯叶，低声道：“这些日子你一直与秦筑瑛在一起，师兄都好久不见没看到你了。”
　　 顾子璟看着他的背影，温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竟有一丝寒凉，她有些失神道：“是我不对，师兄莫要生气。”
　　 程意风苦笑起来，“我怎会生气，你能找到托付终生之人，师兄该为你高兴。”
　　 顾子璟听着他说话，眼睛却盯在信笺上，突然笑了起来，“筑瑛不知搞什么，我去看看。”说着似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
　　 程意风看着她远去，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还是在意他多一些。
　　
　　 山脚停了一辆马车，顾子璟想也没想便掀开了帘子，秦筑瑛坐在马车内，微笑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顾子璟愕然，“去哪？”
　　 秦筑瑛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说着伸出手来。
　　 顾子璟嫣然一笑，“好。”手附上他的掌心跃上了马车。
　　
　　 马车是向西去的，一路走走停停。这是顾子璟第二次出远门，她虽然生在净月城，可这条路却是她从未走过的，一路上芳草萋萋，参天树木蔽日，路上枯叶如尘，马车压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声响。顾子璟像个孩子一般掀起窗帘向外张望，心中甜如蜜糖。
　　
　　 4.
　　 云景十年冬落霞镇
　　
　　 在秦筑瑛身边的日子顾子璟像飞在云端的鸟儿，眼前所见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顾子璟靠在秦筑瑛的肩头，鼻尖幽幽飘来他衣衫上淡淡的清香，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秦筑瑛轻轻拢起她额前飘落的发丝，指尖触上她的鼻头，淡淡的笑了。
　　
　　 这日晌午，马车停在了一座小镇上。顾子璟还在沉睡，秦筑瑛将她轻轻抱起，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她的梦，看着她脸上不知觉间露出的笑意，秦筑瑛笑的更浓了。吩咐了客栈的小二准备了热水和酒菜，自己便在床前一直守着她。
　　
　　 顾子璟睡醒时，天色已有些暗了，秦筑瑛在桌前写字，写的很专注。顾子璟双手拖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烛火下的他看起来更加迷人，烛火映在脸上更显温和，长长的睫毛如振翅的蝶飞舞，纤长的手指握在笔上，落下之时却十分有力。顾子璟看呆了，心中暗想：若是这样一辈子该多好。
　　
　　 秦筑瑛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温声道：“你醒了？”
　　 顾子璟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嗯。”
　　 秦筑瑛取了湿帕来，细心的为她擦拭着脸，笑道：“肚子饿了吧，起来吃些东西，我带你出去走走。”
　　 顾子璟乖巧的点头，手被秦筑瑛握着，心里一阵阵的甜蜜。
　　
　　 饭菜很简单，却做的很精致，一道清淡的山药汤，一份菇子滑鸡，一盘素炒菜心，一盘虾仁青豆。秦筑瑛为她盛了汤，又夹了菜，见她始终不动筷，便问道：“怎么，菜不合胃口吗？如果不合胃口，我再让小二重换好了。”
　　 顾子璟摇头，心中却是一片感动，这几道才是她最喜欢吃的，原来自己的喜好他都默默记在心上，眼眶不由得红了，抬头看着他，“谢谢你。”
　　 秦筑瑛拉住她的手，笑道：“怎么，就这么点小事，你就感动成这样？”
　　 他这一贫嘴，顾子璟被逗的笑了起来。
　　
　　 出了镇子往北一些有片树林，此时本该是万物萧索，可落霞镇却如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林中绿油油的草地，在下过雨后柔软的像情人的头发。顾子璟赤着脚，一手提着绣花鞋，在绿草上奔跑。树叶上落下的雨珠打湿了她的发丝，她不在乎。
　　
　　 她的脚纤美而秀气，绿草刺着她的脚底，痒痒酥酥的。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刚飞出笼的黄莺，飞在湛蓝的高空中。霞光穿过树林斑驳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身子跳跃，美到极致。溪水清澈，脚落在上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正如顾子璟此刻的心，一片温暖的春色。
　　
　　 秦筑瑛坐在树枝上，手中玩着一朵开的正好的淡黄色花儿，微闭着双眼，唇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静静看着她。顾子璟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脚在水中嬉戏，回首间，嫣然一片，她的眼中永远带着一份孩子般的天真和调皮，笑的那么甜，那么美。
　　
　　 秦筑瑛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顾子璟身边坐下，“这儿是净月城的最边境，过了这里便是天安城。”
　　 顾子璟不笑了，回过身看着他疑惑道：“我们去天安城做什么？”
　　 秦筑瑛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头，笑道：“傻丫头，风华宫便在天安城啊。”
　　 顾子璟愣了，喃喃道：“原来是这样。”说着扑进秦筑瑛的怀中，将她紧紧的拥抱住，幸福的叹息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
　　 秦筑瑛浅浅笑着，“这是你今日第二次说谢谢了。”
　　 言笑之间，秦筑瑛轻轻揽住她的腰，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颈间，麻酥酥的，顾子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身子像火烧一般，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秦筑瑛一手捧起她的脸，在顾子璟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吻了下来，温软的唇轻轻一触碰，顾子璟微微的心悸，想推开，却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天更暗了，轻柔的月光照在地上，映在两人身上。秦筑瑛的指尖轻轻梳理着她的发丝，双眸清亮犹如黑曜石一般，凝在顾子璟的脸上，顾子璟一羞，不自禁垂下眼睑，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秦筑瑛将她的脸捧住，“子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