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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乡村人物之:永约


作者:闲梦远 秀才,1681.5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22发表时间:2014-03-07 18:02:11
摘要:讲一个志愿军老战士的人生。

永约的老家是虢山县小沟河,住在本村是从煤矿下放以后的事。1949年解放战争末期,永约参加解放军,在陕南一带剿匪。朝鲜战争爆发后,他所在的部队整体参加志愿军赴朝作战。永约这个人胆子很大,但动作很慢,村里人给他起个外号叫“肉蛋”。一次作战中,连长分给他的任务是施放烟幕弹。但永约一个不小心,“咕咚”一声,未到指定时间指定地点,就把烟幕弹提前放了,被连长批评一顿,关了三天禁闭。还有一次,他们一组五人奉命通过铁丝网,去捉舌头。别人都顺利通过铁丝网,永约却被铁丝挂住走不掉。前边四人又拐回来把铁丝剪开,才把他弄下来。拖拉之间,已被敌方发现,“舌头”自然是捉不成了。任务没完成,永约又受了一顿批评。
   “捉舌头”要出其不意捉敌方一个活人,打探情况。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即要迅速又要隐蔽,转移更要快。象永约这样慢慢腾腾,不是捉舌头的好人选。但永约有一个长处,那就是挖坑道很拿手。遇着挖工事打坑道,永约就大显身手了。他撅起屁股,不抬头,“吭哧吭哧”一会儿就能挖几米。据他说,上甘岭战役就是他们部队挖的坑道。在这一次挖坑道中,永约火线入党。
   转业后回到家乡,永约的长处在打窑洞时得到很好的发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人一般都住窑洞。借着一道崖坎,把崖面刷齐,凿上一个十几米二十几米深的窑洞,把里面刷齐抹泥一下,堵一道土坯墙,一栋住处就形成了,又省工又省料。永约就和几个人包工打窑,挣几个零花钱。别人打窑全靠人工一镐一镢地挖,而永约是用雷管和炸药,把人工打窑改成爆破式打窑,速度和效率提高了许多倍。但用炸药和雷管,只有永约敢用,别人可没有这个胆。因为永约熟知炸药和雷管,他知道用多少,能崩多远。
   永约未参军时,在老家曾定下一门亲事,是父母包办的。但女子本人不愿意,她看不上永约这个“肉蛋”。当时女方还在上学,心气颇高。转业以后,永约仍死缠活缠。他在未婚妻上学的校门口守株待兔,等了整整两天才见到。穷追不舍加上这时的永约已被宣传成了“最可爱的人”了,未婚妻终于答应了婚事。随后永约被照顾,招工到煤矿工作。妻子涂玉兰也随永约到煤矿,在矿工小学教书。永约到煤矿后,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坚决不下井,但他又没有文化,就只好挑选不要文化的工作。烧锅炉、护矿队、清洁工都不合永约的口味,最后他干上了理发工,给下井的工人们理发。这样不用出力,又没有危险,永约从此就干这一行。
   永约不下井,一是怕出事故,二是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监视妻子。永约的妻子涂玉兰活沷可爱,好耍,比永约又小五、六岁,永约自然是不放心。因此只要有空闲时间,永约就跟在妻子屁股后面,远远地看着她。但一个人要想看住一个人,却是很难办到的事。俗话说,你看我一天,我捣你一下。时不时地,涂玉兰还是能离开永约的视线,搞些小动作。
   永约还有个毛病,就是一有空就吃。手里不离馍,嘴里总是不停地“咕蠕咕蠕”嚼。据说,这也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永约他们在朝鲜打仗时,敌机经常在空中搔扰,战士们吃饭象打仗。永约吃饭慢,就经常饿肚子。为此,他一有空就吃。在战壕里监视敌人,左手拉着手榴弹弦,右手还在往嘴里塞炒面。为此受过上级多次批评,就是改不掉。
   不管多么留心监视妻子,还是没能凑效。六年时间,妻子生子三个相貌、脾性各不相同的女儿。除了大女儿是他的外,其余的都大可怀疑。永约好象并不计较这事,管他是什么“长白山”还是“海南岛”,只要生在我的炕跟就是我的孩子。但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妻子还是提出了离婚。永约这时才发现,妻子周围不负责任的情人还不少,此地不可久留。于是提出辞职,投靠亲友来到月亮洼村。
   正是三年困难时期,上级号召城里人下乡,这也是个很好的理由。在煤矿上是吃食堂,各人吃各人的供应粮。回到农村就不一样了,做饭是妻子的专利,谁吃多谁吃少妻子能控制很大部分。永约吃饭慢,就吃大亏了。涂玉兰还是个“马大哈”,几个儿女就整天穿着露脚趾头鞋。逢着供销社卖减价布,她扯上两丈,也不管是男孩是女孩一律纳相同的衣服。有时女儿的鞋子刚上脚,后跟就裂缝了,原因是线头没挽住,针脚没纳结实。涂玉兰爱说爱笑爱参加党的活动,家里的光景就是“仰半跤尿尿--流到哪儿是哪儿”了。不用说,对永约更是不关心了。到月亮洼不久,她又招惹了几个情人,又生了性格不同的一儿一女。人民公社队为基础,小片荒自留地做的不好的人家,靠队里分的一点粮食,饥一顿饱一顿熬着。永约的身体逐渐消瘦,想重操理发的本行吧,才发现时代不同了,理发已是青年妇女的专利了。在村里办起个理发摊子,也只有个别老汉来理一下,生意很不景气。
   农村的日子并不好过,永约一家就很怀念煤矿,悔恨当时不该轻率离开。妻子就整天嘬念着煤矿咋好咋好。八十年代中期,忽然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手里提着包,自称是观音山煤矿矿务局的,来寻找当年的矿工家属及其后代,为其提供就业,并指名道姓找永约的后代和妻子涂玉兰。涂玉兰万分高兴地接待了来人,来人说三天以后到矿务局体检,临走时还丢下200元路费,并再三交待,你们到某某站下车,我派人来接你们。涂玉兰高兴得不得了,第三天带着两个女孩欣然前往。在火车上遇见一个老熟人,问你们这是往哪儿去?涂玉兰说了情况。老熟人听了说,当前国家正在调整国有企业,许多工人都下岗了。哪还有启用停职多年的老工人家属的事?我看这里一定有诈。你们可要注意,现在这里贩卖人口的事很多,你们决不可到他指定的车站下车,人家是集团做案,你只要进入人家设定的圈子,就很难逃脱。涂玉兰仍半信半疑,老熟人说,你在农村信息闭塞,这种事情在这里天天都有发生,这事百分之百是贩卖人口集团所为。我给你们返回的路费,你们赶快回吧。涂玉兰只好带着两个女儿回到家里,一场诈骗案终于没有成功。几天以后,熟人来信证实,那个贩卖人口集团已在新安落网,十几个妇女被解救。
   村里有几个当过志愿军的,有一个只到过哈尔滨,没过江,落了个外号“哈尔滨”,有的虽到了朝鲜,但没有打上仗,战争就结束了。永约却是真正的功臣,组织上也没有忘记他。一次,民政部门组织抗美援朝老战士去疗养,永约在疗养院住了四个月时间,身体就好了许多。永约在疗养院一边疗养,一边出去拾破烂,几个月下来还弄了几百块钱。有人问,你来疗养来了,为什么还拾破烂?他说,在这里能吃上现成饭,又没事干,正好拾破烂。永约从疗养院回来时,胖了许多,脸红膛膛的,他还带回了几个二手收音机,倒卖给村里人。
   这时土地又一次分到农民手里,永约的长女、次女都已成婚,远嫁,妻子对他还是“闺女穿她娘的鞋--老样”。每天不让永约挨身,妻子和两女一儿睡南屋,永约睡他的北屋,没有人拾掇,乱得象狗窝。永约对好友说,唉,我说起来是有婆娘的人,但和没婆娘一样。妻子的几个相好,有教书的右派,有剧团上回来拉二胡的,整天哄哄嚷嚷,他们也都不避永约。有时他们来了,永约还象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到一边去。永约饥饱劳困,日子一长,就得了病,送到医院。家里没有钱,民政局也没有熟人,最后因没钱医治而死亡。
   永约死后,村里人把他抬回家里,妻子涂玉兰不让进门,只在院子用玉米秸搭了一个草棚,放在里面。村里有几个年岁大的人,在那里帮忙,大家开玩笑说:“明天这个节目是永约的(指葬礼),下一个节目不知轮到谁了。”并在那里按年令大小排队,排好以后指着一个说,下一个是你的。指的是一个较老的邻居。
   永约死了,妻子倒是不用离婚了。彻底自由了,但也没有人敢要她了,几个老情人都风流云散。因为她的烟瘾太大。每天两盒三门峡烟,四、五元的开支。不管是农民还是国家干部,都养活不起。只好独身一人尽情自由着。女儿们嫁的也都是普通人家,也支应不了她娘的烟瘾。
   永约死后,一个大队大部冒名顶替他的名字,在民政局领一份补助金,一直领到去世。但永约活着的时候,却没有领过一点补助。
   永约的儿子叫澄宇,村里人都说是涂玉兰和那个教书的右派合伙生的。澄宇性格强悍,一点不象永约。那年代谁有力气,谁的胆大,谁就能弄来钱。就在永约死后的第二年,澄宇找了一个对象,前后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澄宇的朋友多,大家捧柴火焰高,婚礼上朋友们上的礼钱都是50元,这在十年前的农村还是很象样的,而一般都是10元、5元。在当时的城市结婚上礼,也不过50元。婚后澄宇很知道干活挣钱,就买了一个二手手扶拖拉机,开荒种烟,打算得很周到。但澄宇继承了母亲马大哈的性格,拖拉机开的慌慌张张,把机子摔坏过两次,幸亏人跳得快,没有出人命。后来澄宇又买了一个小四轮,没有刹车装置。邻居有一个懂农机的警告澄宇:“开小四轮没有刹车,等于不要命。不准你开这种车!”但澄宇不听,照开不误。十天以后,澄宇在为别人盖房拉砖,上坡时翻车,没有来得及跳车,窝死在车头与拖斗中间。有人飞快跑去给涂玉兰报信,说:“澄宇翻车了。”涂玉兰还笑呵呵地问:“啥样?不咋吧?”澄宇的妻子知道后,哭得死去活来。澄宇抛下新婚四十多天的妻子,撤手走了。埋澄宇这天,丧礼薄上的礼钱由一个多月前的五十元一下子降到五元,人数也少了许多。只有一个人上礼还是五十元,那就是澄宇的同令朋友庄子,因为他还想着澄天的媳妇将来能嫁给他。谁也没有想到“下一个节目”会是永约的儿子--澄宇!
   澄宇死了,三个月后妻子也另觅家远嫁。涂玉兰在村子里无可守,就到女儿家去住。一家人四零五散,只有三间士房子还孤零零地伫立在村子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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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并非是自己所能主宰的,永约的一生,没有过多的传奇,却也多姿多彩。参军,赴朝参战,转业后被照顾到煤矿上班,这些人生的历程,皆是跟随一个时代的选择,处在永约那个位置,不如此,又能怎样?不过,“肉蛋”永约,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一些东西,诸如对妻子涂玉兰的执着追求,坚决不下煤矿而去做一个理发工,以及辞职回乡等。虽然,永约的坚持,有他的难言之隐,但作为一个有血有肉之人,他的这些坚持,却饱含了羞辱与痛苦。永约,一个曾经的功臣,一个“最可爱的人”,最后凄凉地死去,嗟叹之余,不禁令人掩卷三思。这一切,难道都是涂玉兰的过错吗?文本用较短的篇幅,勾勒出永约的一生,时代的痕迹与个人的命运,既彼此交织,又相互印证。人物形象丰满,画面感很强。荐读!【编辑:庄明】【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308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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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庄明        2014-03-07 18:24:03
  志愿军的故事,一代人的记忆,已经渐行渐远。
   问好!
飘着的庄明。
2 楼        文友:1121672144        2014-03-08 10:41:32
  感人的一生,引人深思。欣赏佳作欢迎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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