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小说】弯弯的上玄月
1
玉荷轻轻踮起脚尖,想摘下那颗最红最耀眼的果子,试了几下没成功,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我也太笨了吧。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她竟然看到了一弯月儿挂在天上,不会吧,这可是下半晌,太阳正好的时光呢。她想要跳起来试探一下,可是想到了腹中的胎儿,不敢这可是千顷地一棵苗,全家人望眼欲穿的宝贝。
她只得坐在树下看着那个诱人的果子,使唤婆子张嫂,手里拿着一件藕粉色披风,“ 少奶奶,小心风大,快披上。”
“张嫂,我想吃那个果子。” 张嫂抬头看看那个果子,“少奶奶,你先回去,我找个人去给你摘,送到你屋子里。” “好。”
少奶奶玉荷轻移莲步慢转身,回卧房。
卧房里的床头上一股袅袅青烟徐徐散开,满室里一股子清香,如雨后荷叶的淡淡的清香。玉荷慢慢躺倒了床上,柔臂轻舒侧卧着,觉得眼皮儿在打架,也就缓缓阖上了眼,一个孩子跑过来,粉嫩嫩,可爱极了,摇晃着两条藕瓜似得胳膊,“妈妈抱抱。” 玉荷轻轻把他抱起,搂在怀里,呼喊着:“宝贝,妈妈爱你。” 忽的一阵风卷来黑云,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天,一个看不清模样的怪物抢走了孩子,玉荷挣扎着,一路追赶下去
“少奶奶,少奶奶,你醒醒,醒醒啊。” 张嫂手里端一个青花瓷的果盘,里面满是让人垂涎欲滴的水灵灵的果子。玉荷睁开眼,拿起丝帕,擦擦额角的香汗,“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的孩子被抢走了。好吓人的场景,天昏地暗的……”
张嫂扶起她,“吃果子吧,老夫人吩咐人专门给少奶奶的。”
玉荷拿起一个果子放到嘴里,立马一股酸水,溢满口腔,“好酸啊,” 张嫂说 :“酸儿辣女,府里后继有人了。”
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床前,“玉荷,你要保重,全家只看你了,你是我们的全部希望。”
玉荷双颊绯红,“婆婆,我会注意保护的,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婆婆眼里储满泪水,“要是旭光看到孩子多好。”
张嫂赶忙插言,“老夫人,吉人自有天佑,或许不定何时,少爷就回来了。”
“但愿吧。” 老妇人抹抹眼泪,
“快吃午饭了,看雨荷想吃啥,张嫂端到房里来,好生伺候少奶奶。”
“婆婆,张嫂很尽心了。”
“那就好,等少奶奶顺利产子,我要好好打赏你。”
张嫂眉开眼笑:“老夫人放心,我定会好好照料少奶奶。”
秋风秋雨愁煞人,老天爷就是这样,棉麻的秋雨一个劲的不停歇,天气越来越冷,玉荷有些笨重的身子,走路很小心翼翼,唯恐天使路滑出闪失,张嫂更是不离左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玉荷有时心情不好。“何时生产?”
张嫂说:“唯独这事急不得,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不到时间不解荷包,谁也拿不准,你就静下心来,耐住性子,那个怀孕的女人也是这样过的。”
其实在夜里玉荷经常被噩梦吓醒,不是有人来抢孩子,就是看到了旭光满身鲜血在向她招手,说是要走了,来不及照顾她们母子了。玉荷盼着旭光会突然出现,会好好待他,再不使小性子气他了。她经常看着手中的玉如意发呆,玉如意就像天上的上玄月,不知这月儿还会成双吗?
大厅里灯火辉煌,传来消息,旭光少爷彻底找不回了,只带回了一些他的破衣烂衫,老夫人抚摸着那些衣服,痛哭流涕,止不住大放悲声,“儿啊,都怨为娘,我不该撵你去出海做什么生意。”
哭声惊动了玉荷,她不顾天黑路滑,让张嫂搀着一定要看个究竟,跌跌撞撞来到大厅,看到婆婆抚衣痛苦,她感到一阵眩晕,身子在张嫂手里慢慢滑落,如一片秋风里的落叶般无力凋零,张嫂尽力向上扶起,徒劳无功,雨荷还是伏在了地上,两腿间慢慢渗出鲜红的血液。
张嫂大呼,“快请产婆、郎中。少奶奶要早产。”
老夫人慌乱的止住悲声,吩咐下人,“ 抬少奶奶回房等医生的诊治,张嫂也去叫产婆吧。”
这时天不再下雨,而是飘起了雪花,六角的花瓣,洁白的身姿,飘飘洒洒纷纷扬扬大地转眼一片雪白,孩子降生了,是个男孩,虚弱到哭不出声音,郎中叮嘱,“ 看运气吧,能生产已属不易。
老夫人取名字天赐,期盼着老天爷会开恩留下这条唯一的根苗。
玉荷在月子里执意要穿孝服,孩子也得穿,原先预备的红色的小衣服被子,统统换成白色。婴儿弱弱的蠕动着,满脸褶皱小嘴上面全是一片水泡,郎中交代:这是因为母亲体虚所致,要好好调养,但愿不会留下后遗症。
天赐三岁了,奶奶把他揣在怀里这个像病猫一样的孩子,磨得老人没了尊严,没了脾气,只有亲亲热热的爱,天赐就是她的眼珠子、心肝肺,一刻也不能离开,玉荷看这祖孙俩时常背过身去落泪,家境每况愈下,入不敷出,老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玉荷最后下了决心店铺自己掌管。
玉荷一身紫色旗袍,端庄大方、稳稳当当的踏进了自家铺子,伙计们看着少奶奶,玉荷莞尔一笑,落落大方的开口讲话,既总结了失败之处,也展望了未来,伙计们心服口服,盼着生意会有好转,玉荷给大家打气,绝对会好起来。
玉荷吩咐伙计,把店里里里外外打扫清爽,争取做到让顾客有宾至如归的感受,这样忙了三天,在店铺门口打出促销办法,客人们陆续走进店里,看着店堂焕然一新,商品琳琅满目,伙计跑前跑后招呼着,第一天下来,营业额居然有所回升。
账房先生,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冲着玉荷,“少奶奶,今日略有盈利,少奶奶做法得当啊。” 玉荷苦笑了一下,没有应声,吩咐关门打烊,明天继续。
早有人通风报信给了老妇人,老夫人怀揣着天赐,“玉荷,上苍开眼了,你竟然会打理店铺。”
“我时常听旭光讲买卖的事,也就懂了一点,再看吧,这一时也说明不了什么。”
玉荷饭桌上吃了一点饭菜,老妇人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
“玉荷,多吃点,要不身子会受不了。”
“没事的,我会注意保护自己。毕竟还有天赐,还有您老做我的后盾。”
一弯上玄月俏掩在云层中,看着若隐若现的月儿,玉荷有些难以自持,现在天赐在奶奶那里,自己独身一人斜躺在床上里,思想十分空虚,想起了丈夫旭光。
旭光伟岸、高大的身影,在窗外向她招手:玉荷,我想你,你想我了吗?这几年你过的好吗?我一个人在外好不凄苦,但是,你不用消极,我马上就会回到你身边,看着老母亲,还有我们的儿子,想到儿子,玉荷,谢谢你,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
旭光,你不要走。雨荷伸出手臂,想要抓住旭光的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玉荷清醒了,原来是一个梦。早知是梦,我还不如不醒来呢。玉荷手里紧握着那玉如意,泪水打湿了枕巾。
下床喝了半杯水,微风吹起薄薄的帘子,看着窗外,满天的星斗,已经看不见月儿了。月儿也会回家,我呢,没有了旭光的玉荷心是那么空荡寂寞。
2
海边的一个渔村,一个刚刚站起来的男人,满身海水滴滴答答落在沙滩上。
旭光踉踉跄跄爬上了岸,像一只被戳破了的皮球,实在无力挣扎弹起了,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旭光舔了一下被海水浸泡的咸咸的嘴唇:真想有口解渴的清水啊,不,就是浑水也无所谓,只要可以活命就好。玉荷还在等我回家,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等我这个父亲进当爹的责任呢。旭光,拼尽全力向一盏灯光的地方挪去。
璇妮在织鱼网,渔夫把鱼网挂在了暗礁上,撕开了一个口子,璇妮埋怨渔夫,
“你就不能爱护点啊,也没见你打到多少鱼。”
渔夫 :“你这死妮子,我愿意把网弄坏了。只是运气不好。”
门开了。
虽然住在海边,很少有风会把门吹开,随着敞开的门一个影子倒在了地上,渔夫上前拿着油灯照看,“璇妮,他是饿晕了,快弄点吃的。”
“爸爸,我们还没吃饱呢,哪有吃的啊。”
“你这孩子,不是有晒干的鱼吗,放锅里煮汤,放点菜叶子就行了。”
缺油少盐的鱼汤,还是把昏迷的旭光救活了,璇妮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好奇地问他,
“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怎么会昏迷在这个海滩呢?”
旭光没有回答她,而是眼巴巴渴望再来一碗鱼汤,这次他看清了,碗里飘着绿绿的菜叶,散发着扑鼻的清香,原来饿到极限的人会觉着什么都好吃。又一碗鱼汤下肚,旭光有了些力气,回答了璇妮的问题。
“我在离这里很远的大城市住,为了一桩生意,船翻了,也就飘到了这里,多谢你们救了我。”
海边的早晨绚烂美丽,璇妮又做了一锅鱼汤,渔夫准备出海捕鱼。
旭光看着璇妮在阳光里忙碌着,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渔家姑娘,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大大的眼睛透出机灵和智慧,体型健康匀称充满了活力和快乐。这和自己的妻子玉荷是不一样的,玉荷柔媚婉约,像一弯上玄月,而眼前这个女孩子像满月当空,放射着流光溢彩。旭光有些难看,感觉自己的思想有点歪斜,怎能把玉荷和璇妮相提并论呢,他们就不是一路人,玉荷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不能忘了,自己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抛开这些私心杂念,心底里就畅快了许多。
说来也奇了,自从家里来了旭光,渔夫每天的捕鱼数量越来越多,家里不光可以见到白面,而且也购买了鸡蛋,肉类,这些难得一见的食品,很快把旭光的身体复原了,但在这个说不上在哪里的小渔村,他想回家。璇妮和爸爸觉得遇到了贵人,希望旭光在这里住下。最好可以招赘。
璇妮和爸爸在海边上的礁石上聊天,
“孩子,这个男人你喜欢不?” 璇妮娇羞的点点头,
“他可是咱们的福星,你说怪不,自从他来到咱家,我的鱼是越来越多。” 渔夫看一眼璇妮,
“小妮子,我也老了,希望你终身靠,看他像是有学问,懂理道的人,想办法留下吧。你也算是让我放心了。” 璇妮心里何尝不想可以和旭光做夫妻呢,他每天跟着璇妮学打海蛎子,捡蛤喇,还会讲笑话给她听,逗她开心。有时竟然会叫她妹妹,但璇妮不想做他的妹妹,就想做他的妻子。
璇妮的心事旭光何尝不知呢,他不能对不起雨荷,那个在家不知急成啥样的媳妇。
终于打听到了,自己家离这里有多远,旭光要回家了,璇妮的双眼哭成了水蜜桃,红肿红肿的,爸爸唉声叹气:这可咋好奥?
旭光单身一人离开了渔村,走在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璇妮没有送他,渔夫也没有送他,旭光知道他们的心思,他暗下决心会回来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
3
这一走,走了三年,旭光遇到过土匪,遇到过战乱,但他的心里一直企盼着回家。怀里一直揣着半弯月样的玉如意,这是他和玉荷的信物,一对儿玉如意,俩人在上玄月下起誓,“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今自己终于站在了熟悉的土地上,想到就要见到母亲,见到日思夜想的妻子,对,还有孩子。一个未曾谋面的小娇儿,他的心跳加速,脸上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
来到自家门前,大门紧关,没有以前的门庭若市景象,这是家里出事了吗?旭光上前拍打门环。
一会儿,门开了,张嫂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嘴里说不出话,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好像一个乞丐,浑身破衣烂衫,灰头土脸。
“请问,先生,你是要干什么呢?”
“张嫂,我是少爷啊,怎么我很难认出来吗?”旭光紧张地问道。
“是啊,不太敢认了,不过现在我确认,你是少爷,少爷这几年你去哪里了,老妇人都快急疯了。还有少奶奶,,还有小少爷……”
“快领我去见我母亲她们。”
“好的,老妇人,少爷来家了。老夫人……”张嫂一边喊,一边小跑,老妇人正在客厅里逗弄天赐,这孩子最近老是精神不好,蔫蔫的令人担心,老妇人没听清张嫂说了些什么,
“你看你着急忙慌的,有话慢慢说,难道我们还没见过大风大浪吗。真是的。”老夫人有些不耐烦。
“老夫人,你看这是谁回来了?”
旭光从张嫂身后闪出来,虽然是个乞丐,但他的出现,还是让老夫人感觉到阴霾的天空出现了彩虹,不,是太阳,一家人的太阳,一家人的希望。老夫人喜极而泣,抱着儿子久久不舍放开。
天赐站在地上,静悄悄地看着,大眼睛像极了旭光,脸型也像,鼻子嘴巴活脱脱一个小旭光。
“ 妈,这是我儿子?”
“对,旭光,快看,这是你儿子。”旭光蹲下身去,伸出双手想要抱起儿子,天赐却跑到奶奶身后紧抓住奶奶的衣角,只露出一张小脸,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少爷不急和小少爷亲热,赶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对,对,看我只顾着高兴了,孩子,快去洗个澡,去去这身霉气。”眼望着儿子转过的身影,老妇人双手合十:谢谢老天爷,谢谢各路神灵……
旭光再次来到客厅,“怎么没看见玉荷呢?”老夫人把这几年生活上的艰难向他细述了一遍。
“你可要好好待玉荷,媳妇对这个家,对孩子和我,真就没得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