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春】走入梅花洲(散文 征文)
梅花洲,单单一个梅花,已经弄尽了旖旎。偏生又多了一个洲字,名字上就已经惑人于骨了。眼前蓦然一图涌出:梅如雪,洋洋洒洒数百里,芳簟水岸,烟笼雾罩,暗香漂浮,人似秋鸿翩若梦,舟如星子去无痕。千顷云高旷,万亩竹疏密,梅的清丽与柳的婉约怡然自得,相邀成趣。拱桥飞起处,风生水面,所有的烦恼随一声唱诺呼出,被翠碧的水流带走,身心通泰自如,洁净如初。
——前记
初至梅花洲,在一个冬日日光暖暖的午后。灰瓦,斑驳的墙面,梅花洲三个字,嵌在有些萧条的屋宇上,枕水而眠。阳光晴好,流水无声,苍黄的柳条轻轻侍弄着光阴。
悄然步入。左手边是一片植物园。橙色的果实挂了满树,有小小的篱笆门半敞着,若不曾发出的邀请。忽有一言入心:相请不如偶遇。想来这寂寂的园子,多少年来一直如此地打开自己,期待有缘人的偶遇吧。
最喜江南无处不在的石径。踏上去,岁月的沧桑立马走回。雨的柔,对应着石的傲骨,使得一幕幕简约寻常的风景变得骨秀神丰,有了诗意的味道。
石径两旁,是林立的商铺。红木雕花窗前,是玲珑突起的廊檐,大红的灯笼齐整整的,一串串斜飞入户。不知为何,心中掠过了无数红裳翠袖的影子。依稀看到她们在寂的夜中,在漫长的等待中,安静地看着流泪的红烛,在沉寂的黑夜中燃尽寂寞。待到窗色渐白,东方熹微,她们要等的人依然未归来。
前方,是一座高大气派的桥梁。跟周围细致婉约的格调明显有些不搭,桥上来往的游人如织。不喜喧哗处,便随性转入旁边一门庭小小的宅院内。门楣的上方,有黑匾烫金字:冯氏老宅。
典型的江南小院。屋宇深深,石径悄悄,细密的草斜铺于路面两边。高树,矮廊,悠长而又迷宫样的过道中,淹没了多少故事?雕梁画栋处,粱燕又几度?笔墨横斜时,韶华已飞去。
修葺一新的濂溪讲堂内,对着一屋子摆放整齐的桌椅,几幅安然清寂的字画,一种莫名的情愫拥上心头。踩着吱吱呀呀的木楼梯,扶摇而上。青罩白芯的宫灯在幽暗的空间中默默摇曳着。楼道异常的狭窄,不知多少年前,可有懵懂的少年男女在此擦肩过?他们闭塞羞涩的心中,可曾涌起过青春的暗涌?
安静的楼上,木地板已经有了岁月的印痕。一窗临水,极小,黑色的雕花格子,似邻家小女,宁静,娇羞,安然若素。走过去,探身向外,眼前豁然开朗。
冬日的阳光下,远屋近岸,石做的杌子,铺排成极娴雅的场景。一池碧波,半湾浮萍,几条旧枝,在漫长的季节里消瘦着。天空中偶然有飞鸟,漫不经心地掠过我的视线,投影水中。水静,风静,枝不摇,鸟不叫,一切都如此安静,都在这样的一波碧色中醉着,睡着,只待一场春雨的洗涤唤醒。
下了楼梯,绕进小小的后门处,打开门,但见走廊长长,清风盈盈。尽头处,折出一石桥。桥上明月桥下人,几帘烟雨梦深深。这样幽雅迂回的地方,适宜生长诗情。此桥,正是我刚刚绕过之桥。此刻,在桥下,仰望桥上的风景。白玉栏杆上,竟也有人向我注目,目光重叠处,相视一笑,分头散去。心下暗想,果然是各为各自的风景了。
桥下亦铺着洁净的白石,拱形的桥洞下,江南人的细致再次发挥到了极致。两侧有狭长的排水渠,而且各摆放了两尊小小的坐佛。姿态神似,状极悠闲,能够看出当时雕刻的人心中必然是清风朗月,一片祥和的。
折身上桥,视野顿时开朗。河道弯弯曲曲,时有青石板的台阶探入水中。近主桥的护栏链条上,悬挂满了锈迹斑驳的铜锁。它们曾经金黄灿烂,被人寄予了满腔希望与爱意。而今时光渐远后,褪去了光泽,整日里守着一泓秋水,满把晴光,望穿了无尽的岁月。它们见证了无边的风雨、爱人的诺言,或者还有意念中或远或近的坚守。
桥上,特意回望了桥下的风景。果然大有不同。但觉画径深幽,青瓦灰墙婉约,植被或密或疏,或蜿蜒如蛇缠绕着亭台轩榭,或横斜穿插,直入小巷腹地。层叠的屋宇,递进的飞檐,竞相成趣。蓝天之下,绿水之滨,整个梅花洲若蹙眉捧心的西子,独敛人间极致风情。
此时,桥上清风不疾不徐,绕着巨大的柱子而过。柱子上七个烫金大字蓦然入目:芙蓉一叠翠屏开。诗意的句子,使人心头若被水涤过,清凌凌的润泽。向来颇喜国学的高深典雅,于是,挨个柱子读了过去:两岸书声接榜歌。这次,感觉衔接上有了瑕疵,便转头向对面寻过去。没想到,竟然被我寻出了一首朱彝尊的鸳鸯湖棹歌来。
“ 伍胥山头花满林,石佛寺下水深深。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
看来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的论断在此处也生了些渊源。浙江自古以来便是鱼米之乡,生活富庶,故人人安居,个个惬意。居安,必思变。而文人也比其他地方要更多一些。不断地走来,这种浓厚的书香气息无时无刻不在熏陶着我的眸与心。
桥下不远处,是小小的渡口。有身着橙色救生衣的船夫,摇着撸,撑着乌篷船逍遥而过。乌色的船,划破翠色的水,和着摇篮曲一样的吱呀声,似一片叶儿,轻飘飘滑入水道中。船在水中,人在船中,而心却被梦幻一样的天光水色包围,久久沉醉。
虽是冬,两岸依然有绿的植物覆盖。沙黄色的芦苇,调皮地挤在其中,中和了单调的绿色,使得整个画面层叠有致,起伏跌宕,有了十足的动感。微风极轻,掀起船上蓝色碎花的帘子,大红的灯笼便快乐地抖动起来。吱呀的撸声,搅起一水的宁静,虽没有一滩鸥鹭惊飞,那份轻、闲亦是沁人心脾。
回至岸边。再次埋身于一座座桥中。木桥,石桥,三步五步便是一座。姿态与质地各各不同,却都具备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沧桑与质感美。
最吸引人的,是三步两片桥,匠心独具的名字。原是两座相亲相爱,搭肩牵手在一起的石桥。桥不大,呈九十度角牵连着。桥形小巧俊美,似两小无猜的小姐妹,牵手比肩悄然伫立人前。桥头有一石刻,上前查看,果然有典故。相传,曾有一生意人出资维修过,从此以两个女儿的名字为其命名。一曰:聚秀;一曰:常丰。读完之后,心情有些微憾。生意人,竟然给了桥这样俗气的名字。好在桥上两侧的护栏上长满了那种攀爬植物,被冬日的微寒染成一片紫红色,枝枝节节地从桥面上直垂下去,若女儿家茂密浓厚的乌发,给桥平添了几分亮丽的色彩。
沿着林间小径漫无目的地走。渐入人迹稀少之处。一路短篱曲径,绿竹猗猗,石满藤萝,总有意外的景致入心。转过几个小小的土坡,前方不远处,一茅屋沐着冬阳,安之若无,悄然矗于蓝天之下。屋的四周野草寂寂,土墙森然。院内几畦青菜,数棵果树,新鲜地黄土地中,一条青石小径贯穿而过。小屋黄泥糊墙,原木为门,一把稻草悬于门框一侧。木门旁的墙壁上,竟然挂着一件衰衣!
“你织布来我耕田,你挑水来我浇园”,这样美好的田园生活,就该在如此的环境中诞生的。那蓑衣的主人,可是会在斜风细雨的日子里,守着几株垂柳,一塘青碧,闲钓几许光阴?即使暮色微微,亦不须归的?
迟疑良久,不敢贸然踏入,怕惊扰了这方平静。此刻,心忽的有片刻的凄惶。素日里苦苦寻觅的清净祥和,竟躲在此处。想着自己的那颗心,总是在万丈红尘中迷失,总是随着欲望的上升不断地攀援、掠取,却不知实际上所需要的,原只是这样的一种静谧与简朴而已。
此心安处是故乡啊!得一人,居与此。不累于外物,不颠沛流离,闲邀月饮,醉同花眠,可诗书酬客,可雅韵清心。人生,该何等逍遥惬意!
走着,欢着。但觉心境轻柔,时光安逸。渐转至石佛寺。
寺前巨大的石炉里,香火冉冉,有香客在虔诚的祭拜。对于佛,心里自有其既定的概念。拜与不拜,都在心里,原不需要表象上的一些形式的。
吸引我的是两株千年银杏。一东一西,一雌一雄,分列石佛寺两侧,大有“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姿态。树前的护栏上,挂满了红黄的布条,上面写满了祈福的句子。
寺庙不远处,淌着一汪小小的清泉,中间立一石柱,下方雕刻着佛历日子。水色若无,在阳光下折射出钻石一样夺目的光泽来。看了简介,恍然顿悟,“石佛寺前水深深”,原来出自此处。此泉,相传中永不枯竭,却无人知晓其源头何处。
愈走愈深,渐不知身在何处。但觉行处必有绿茵拂身,观处必是水田漠漠,竹风浩荡,桥被碧绕,水被翠缠,如入深山,似登仙界。时有鸟雀之声鸣啾,刻无烦忧之事扰心。竹篱旁,柴扉下,桥洞中,石榻处,处处有那种小而精致的石佛在。这些佛像,俱是童子的样貌,或坐或卧,或嗔或笑,或思或悟,都以一种入世的姿态引人深思。童心无尘,山水如初,佛性便隐在这样的净与静中吧。
处处有佛,处处有心。尘嚣不度,而心境自闲。
游走即将结束,依然没有想像中的梅林出现。找人问询之下方知:梅花洲,因大小河道曲折潆绕、纵横交错,将地势惟妙地分成五瓣,状若梅花,始得此雅称。
此时,抬眼望去,光阴渐转向薄暮,夕色轻柔,橙色的光打在水面上。氤氲出一层纱一般薄薄的雾气来。晴空千丈如洗,芦花几束轻摇,柳枝漫舞,水面如镜,梅香似有若无。梅花洲无梅,却有更多的内蕴在。
深厚的人文气息,浓烈的佛教文化,精心呵护着的原生态水域楼阁,既有历史古迹的浸润,又有鲜活灵动的四季美景相衬,水色天光里,有舟楫来往;桥飞楼叠处,有竹柏掩映;时有莺歌与吴侬软语相和,人在景中行走,竟将自己也走成了流动的景致。心被妥帖地安放了,尘嚣被洗去,只余冰心一片,诗意几篇了。
曾记一语: “石蕴玉而山辉,水含珠而川媚”,而此际,这梅花洲又蕴藉了什么呢?在这四处萧条而此处独馨的黄昏里,它的气息明媚而动人。虽不见千川梅花,却分明有了梅的风骨与韵致。
梅花洲,在浮华日盛的喧嚣里,独敛一份古朴与宁静,水也碧碧,洲也悠悠……
病了先养着,照顾好自己。
我很快乐,很好。
一切都好。
刚刚忙完,上来看一眼。给你道晚安。
文章还是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