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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绿野散文】厄运


作者:萍踪屐影 进士,11031.5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60发表时间:2014-03-22 20:29:24

我在省学习班期间,接到公社两封汇报信,我也写了两封回信。我很惦记全公社的工作,尤其惦记省里形势对公社的影响。回到嫩江只3天就急匆匆地往回赶。
   形势和愿望恰成反差。2号下午到达黑河。到县里看望几位领导,探讨工作。先期从省城返回来的邵英杰同志时任县革委会常委兼负政治部主任。他告诉我,县里决定我“停职反省,交待家庭问题”。多滑稽!家庭问题还要停职反省交待!我包庇家庭问题了?我隐瞒家庭问题了?心里好笑。这分明是小题大做,分明是一种政治恶作剧在演出。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郑某人的骄横,浮现出陶秘书的挑衅。邵见我沉思,说了一句“想知道过程吗?”那话音里是讲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
   过程,我不能不知道。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后来,在我听到的诸多说法中,还是武装部同志在细节上讲的是“原版”。原来,郑某人一直为弄虚作假被纠正耿耿于怀,要报一箭之仇。他多次向政委谈思想,谈想法。散布的观点,集中起来讲,“卡伦山经验”这件事不仅是他个人的耻辱,也是武装部的耻辱,是黑河军分区支左以来的最大耻辱;说我不仅攻击了他,也攻击了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又说我军内外都有后台。
   说来凑巧。政委的小姨子恰好是黑河比翼齐飞的两个女青年之一。政委多次电话中和我商量,单独树立他的妻妹。我感到不合适。没有恭维。“文革”以来,他在不同场合,曾有过微词,认识颇为自私,有些不满的基础。这时,他从情感上接受了郑的宣传。
   无巧不成书。这时有两件事提供给郑某和政委结合的整人条件。首先是军内受清理阶级队伍影响,忽然飞来一封检举徐子亮部长岳父问题的匿名信。政委为这封信,多次到军分区汇报,声称武装部因为这封信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工作。徐部长听到这个消息后,请分区搞调查。外调期间,他离开武装部。分区真的同意了徐部长意见,调他临时到分区抓中心工作。他离开,武装部的健康力量顿时处在矮半截的地位。
   另一件事是本书前两章讲过的小学同学邵某。他写了一封检举我父亲历史问题的检举信,直邮县武装部。郑某人如获至宝,喜出望外。两件事几乎同时出现,令这些人找到了机会。武装部党委决定撤销我党内外一切职务,调离四家子公社,安排在西岗子公社任助理员,并停职反省,交待全部问题。
   当时,武装部虽然左右地方一切,但终究是“三结合”的一方。他们不能直接下令。“决定”提交给县革委会常委讨论时,邵英杰介绍了军分区政治部张主任对我的看法,当即被县武装部政委驳回,认为军分区“不了解情况”,“不要听那一套”,“不用和他们打招呼”。当时军队内部也“斗”的异常残酷,大体同全国处在一个形势下,一个水平线上,只是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原县委书记张玉峰此时任县革委会主任。他支持邵英杰意见,没有理会政委的“三不”建议,采取和稀泥的办法,确定我停职反省,交待家庭历史问题;由四家子公社成立调查组,查明情况后再说,把事情拖了下来。
  
   就这样,我回到公社。但公社还没有接到我停职的通知。他们打电话请示。县里告诉,“不要向群众宣布,也不要让国华同志主持工作”。我心中明白,县领导们对当时武装部几个人的飞扬跋扈也毫无办法。我在“两不”精神下,当天写出《关于我的家庭和父亲》、《我所知道的我当飞行员时的外调情况》,请公社送达县革委会,并抄送给公社一份。
   张玉峰同志在14日看到我写的材料,当即和邵英杰等同志研究,解除我的反省。15日,公社两位在职领导代表县革委会到我的办公室,宣布解除我的反省。他们传达了县革委会领导对我的“希望”。
  
   我“反省”不胫而走。好在群众都知道我的档案材料,都知道那些材料不影响我当飞行员,也都知道“反省”的政治背景,纷纷来看我,络绎不绝。卡伦山大队班子集体来看我。民兵连长偷着说:“我们早就知道你要有今天!郑部长咬牙切齿下茬子,要和你干到底。你还得小心呢!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完。”
  
   祸从天降的“导火线”来源于我小学救济的一位同学邵某。此公,1952年春,随祖母改嫁到嫩江城一位中医家。这位老中医一眼也看不起老伴带来的孙子,不时地拳脚相加。每当放学的时候,他不敢回家,坐在校园内一株大榆树下抹眼泪。我知道此事后,仗义把他带到家中。母亲收留了他,一住就是三年。我家困难,他和我一样吃土豆,夏天一块扒树皮,冬天一起拉小爬犁检柴,一样没有皮帽子,一样冻伤手脚。小学毕业后,他回二站农村种田。学的不务正业。社教时,他是“勇敢”分子。文化大革命,他故伎重演,拉起造反团造反。为了邀功,进入大队革命委员会,丧尽天良地检举他姨表姐夫李某。说李与李父在解放前,一次用日本战刀砍死几个新四军战士。李被检举时,是四家子公社派出所所长,正在参加县军管会学习班,在万人大会上,被逮逋。可怜这位老公安,当年“杀人”时虚令仅11岁。假设让那几个人躺在地上,由他父子举刀砍下去,该用多长时间?该用多大力气?有何胆量?黑河地区上上下下,哪个地方曾经集中过几个新四军战士?我的同学就这样,依靠政治上“制假”,依靠政治上的昏馈,坑害了亲属,把他姐夫深挖出来。军管会把这件事当成辉煌的业绩。李被关押三年之久,才无“事”释放。我的同学当时因功而进入二站大队革命委员会。
   李某因“杀害”新四军大案被捕消息传到二站,那里的群众大哗,纷纷写信,指出这是假案。二站地区从未见过“新四军”。群众造起反来,把我的同学撵出革命委员会,大会上“罢”了他的“官”。
   政治野心也是一种“理想”力,一种驱动力。他这时候想到我。他知道我在四家子公社参加了三结合班子。假设检举我能够成功,含金量更大,价值更高,份量更重。他的身价也会更值钱。
  
   我父亲1943年去逝前,只有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穿一件劳动服,戴顶礼帽,依在照相馆布景中的一个“柱子”前;另一张是身着便服,戴一顶流行的日本战斗帽。他理发工人出身,经常受欺负,为了摆脱那种地位,和几个师兄弟赶到内蒙古巴彦旗报考警察学校,均被录取。经过半年学习,一年多工作,因伤寒病去逝,虚令仅25岁。在我当飞行员的档案中,写的清清楚楚。沿着这条线索,我的同学在两张照片上大加畅想,写信检举我。武装部个别人闻“腥味”而出击。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在我虚令25岁时,我去逝25年的父亲有了职位,还逐步升级,直至让他当上伪满洲国省长。我被推到“三特一叛”的深挖席位,推到“清理阶级队伍”的清理对象位置。
  
   7月中旬,外调我父亲问题的同志返回来。他们悄悄地告诉我,查过来查过去,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没有突破我当飞行员时候的外调档案。我父亲的同事和我们家的邻居都为我们问好。这个结局,在武装部一位副部长主持的公安军管会那里没通过。他们分析原因,把责任甩到外调人员和我的关系上。认为外调人员从中作梗,要求重新调查,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查出几个问题。
   第二次外调要求很严格,保密程度高,特别强调不准让我知道,更不能让我插手。军管会掩耳盗铃。纸里包火,哪里能保的住。新去的两位同志,一位是造反团头头,一位是武装部干事。他们并不回避我。只是外调回来,我不再单独和他们往来,免去瓜田李下之嫌。36年以后的2003年端午节前一天,外调中的一位同志告诉我,我父亲当警察不到两年,没有任何问题,“评价挺高”;我家人缘好,助人为乐,人们记忆犹新;凡调查过的人家或个人,都打听我们母子情况,给我们代好,邀请我和母亲能够去作客。这迟到的消息,一时也让我心中流泪。
  
   清理阶级队伍的浪花
   停止工作,交待问题。在政治上是一种过程,常常带给人们以负面影响。“反省”过去,我继续主持工作。县里让我别背包袱,大胆工作。我所处的形势,已经不适宜主持工作。干好了,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干出毛病,正中端枪准备射击者的下怀。我何以不冷静分析客观存在的形势和阴影!?心中不知苦辣酸甜为什么滋味。恰在这时,我的老领导张振鹏院长带人到公社以搞调查为名来看我。
   他和所有公、检、法的同志一样,都被集中起来军管学习。但军管会同志全是白帽子,几乎无人懂业务,只好从学习班中抽调一批人当顾问,当参谋,直至办案。他被抽调出来,首先当组长派到孙吴县。那里正是肆无忌惮地抓人,创造全国扩大化“典型”的时候。
   晚间,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谈些心里话。孙吴县已经群众看管、拘捕近700人,没有一个人可定案,没有一件事以事实为根据。他们抓人就是靠一封信、一个揭发、一个交待等。武装部长李文祥当了革委会主任,不学习,不研究政策,抓人不问青红皂白,将是历史的罪人。他没办法帮助“深挖”,找理由撤了出来。他断定,孙吴县所有案子都是冤假错案,都将平反,时间不会太长;这个县肯定是扩大化的典型。
   事实上,清理阶级队伍阶段,这个人口不足1.6万人的边境县,看管了846人,拘捕106人,两者占总人口7%。其中,非正常死亡49人,致残百多人,成为全国第一个扩大化典型县。李文祥和造反派战某、“文革”前新提拔副县长赵某(女)被群众和官方均称为“李战赵”,罪恶累累,罄竹难书,是孙吴县人民的罪人,永远钉在被告席上。振鹏从孙吴利用权力胡作非为的现实,嘱咐我,没有事实根据,没有法律或政策依据,千万不要抓人;要对历史负责,对老百姓负责。“老百姓生活的不容易”。
   振鹏已经知道我的全部近况,说我成熟了,有节制了,表现出人格第一,政治品质第一,胸怀第一。对小青楼事件,他肯定我由节制,再节制到反击,到针锋相对的过程;肯定我在武装部检讨的态度,“回敬”“叫号”的态度;也赞成我对郑某人道歉时的胸怀和作法。他从武装部那些人的构成分析告诉我,准备迎接这个档次人的挑战,甚至准备对付他们无中生有的迫害。
   第二天,他和一块下乡搞案子调查的同志坚持步行回黑河。我送他很远很远,一直到公社“边境”五里桥。我有说不完的话,说不完的感情,也有说不完的愤怒与感叹。他嘱咐我,叮嘱我,希望我,祝福我,对人生和形势说了又说,讲了又讲。回到办公室,我把他讲的思想归纳为“五个学会”,即:(1)学会发展自己。他唯恐我在武装部一些人的纠缠中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才华;“不要把自己和这些人等同起来。”要我在顺利中不骄傲,总结经验发展自己;在失败中不气馁,在总结教训中发展自己;在被歪曲、被打击、被迫害中不消沉,在奋发图强中发展自己。(2)学会保护自己。(3)学会“健康”自己。(4)学会安慰自己。(5)学会快乐自己。
   清理阶级队伍没有办公室。我15日再度主持工作时,清查办(武装部长挑头)提出要对五道沟大队关彬忠实行群众看管。我按振鹏的观点,询问看关的事实依据。
   关的两个弟弟关彬双、关彬则在春节前的一个夜晚,把棉被拆开,用棉花包鞋,身披白被里子越过黑龙江投修(当时流行说法)。两个人都很年青。但他们感到深挖运动要对他们家“开刀”。群众中有人检举其父是修特。他们兄弟俩承受不了这个压力,做出了投修决定。但苏联很快把两人遣送回来。有关部门以关氏兄弟为靶子,用大汽车载人,在沿江村屯游斗,进行反修斗争宣传教育,随后公开宣判。
   关彬忠是“二关”的哥哥。有关部门认定他参与了叛逃预谋;如果“二关”在苏联得逞,他是第二批叛逃人员。但“二关”矢口否认,均无此证。我建议再进行调查,手中有事实根据再办不迟。
   我这个观点恰好撞在枪口上。当时兼任北京市革委会主任的谢富治在北京市第十三次全体“阁员”会议上,就清理阶级队伍讲话,强调以反右保证清队。其文件很快由中央转发,全国各地掀起一个反右高潮,清队高潮。县清查办的地方干部鉴于关的问题具有涉外性质,商量了一个保护我的办法,决定由县里直接处理关彬忠,但希望我能出面。我深知这些安排的良苦用心,从心底感谢他们。
   关彬忠当时正在出民工建勤,在西岗子公社参加修建阿凌河大桥。我陪同县清查办的同志赶到那里;在帐篷里给四家子公社民工开会,讲大好形势之后,讲阶级斗争复杂性的表现,把关的问题列在新动向条目中,然后宣布实行群众看管。关彬忠站起来,在问明他就是其人后,县清查办直接把他带走。
   这是我参与的唯一一次群众专政活动。在谢富治讲话精神传达以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各大队上报10几个群众专政对象,要看管起来。我和公社清查办同志商量,在没有可能叛逃过江和杀人报复等情况下,进行内查外调;对确实有些反常的人,暂时采取居住监视办法,把事情拖了下来,没有再出现扩大化问题。
   事实上,全国性的“深挖”、“清队”一直在反“右”中进行,在“狠抓阶级斗争”中进行。后来知道,深挖,清队开始于1967年3月16日,经毛泽东批准、中共中央印发《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等61人的自首叛变材料》,全国刮起“揪叛徒”黑风。随后,中共中央于1967年6月28日发出《关于“抓叛徒”的通知》。江青于当年11月27日在北京工人座谈会上讲,“在整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过程中,都要逐渐地清理队伍”,“党内的,就是要清理叛徒、特务及犯了严重错误死不悔改的人”。江青第一个喊出清理阶级队伍的口号。上海跟的最紧,形成运动,“推动”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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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洗刷着人们的灵魂,尤其是当时的当权派,被造反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打倒一大片,怀疑一切,打倒一切,那些所谓的走资派们在所难免受遇到冲击,“清查”、“深挖”已经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留给历史。例子特别多。端午节前的几天,四家子大队民兵连长气喘吁吁地跑到办公室找我报案。大队群众专政的历史问题“牛棚监所”中的老宋自杀,还没有咽气。我立刻给卫生院打了电话,要他们去个医生。据老宋同室几个黑鬼讲,老宋进“狱”就喊冤,说他是本本分分的贫下中农,但挨了几次批判,几次皮内之苦后,他不喊了,怕连累侄子一家,一心想死。连说几天“死了”、“死了”,只有“死”,他的事才能“了”。在我尚未解除“反省”的时候,老宋夜间曾乘上厕所之机,猛向苏式犁架撞去,企图自杀。反复撞了几次,满头,满脸,满衣服都是血。只是撞昏过去,看押民兵给他简单包扎一下,没有就医,让他坐在地上,把手、脚分别绑在为他制做的架子上,防止他再自杀。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人人自卫,草木皆兵,已经形成一段历史的大气候。文章记录详细,有理有据。推荐阅读。问好王老师。【编辑秋心】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4032300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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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飘零        2014-03-22 21:03:38
  在文化大革命这场劫难中,有多少人凌受屈辱,有多少冤假错案,有多少人含冤而死。文章真实!文笔厚重!欣赏!问好老师!
用心做事做人做文为人行善
2 楼        文友:靳军        2014-03-25 06:36:33
  哎,动乱年月,人人求得自保,却不能苟安。因为社会的溶炉汇入了太多的能量。红联,黑联,白联,造反派,走资派,当权派……一家人也要分几派,相互斗争,可谓鸡犬不宁。问好作者,让我们找回过去时光。
乡土情怀,农民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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