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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意外


作者:小溪 布衣,335.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25发表时间:2014-03-24 20:20:54


   他们之所以到这个医院来,因为就近。东明伤口血流不止,吓得夫妻俩不敢再多耽误时间。医生迅速而熟练地缝合了东明鼻子下方成直角的伤口,并包扎了脸上的两处撞伤。
   在等待破伤风皮试时,东明对妻说,“打完针,我们就回去吧。”
   慧娟挽着丈夫的手臂柔和地说:“我们还是到市医院住院去吧,你这样子就回去,我不放心。”
   “没有什么,哪里粘倒就住院哦,”东明固执地说道。
   二十分钟的皮试失败后,只好换成另外的破伤风针药,等慧娟迅速取回药来时,只见东明鼻子下方伤口上面厚厚的纱布已被血浸透。她猜想一定是鼻子里面还在出血,便慌忙地去问医生,医生建议去五官科检查。到了五官科,鼻腔镜一照,令人惊愕不已,原来鼻子里面还有一个长长的口子,必须马上做缝合手术,而这个手术比前面的手术更麻烦,更复杂。这种情况下,无论你有多固执,也不得不安下心来住院了。
   为了尽快止住血,他们只好就在这个医院住下来了。
   在办入院手续时,一个年轻的护士可能是看到东明满脸血污的纱布和肿大的脸,眼神中露出一种无可掩饰的惊惧表情,那张嘴伸舌头的动作没有逃过慧娟的眼睛,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护士,心想:你在医院里,做这样的工作,难道还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你这样对病人是多大的伤害呀!她不知道那一刻东明看到那个怪异表情没有,她只看到他一脸的沮丧。
   天空一直灰云压顶,一场气势恢宏的大雨过后,一直袅袅着蒙蒙细雨。慧娟压抑着忧戚,风风火火地陪丈夫乘电梯到五楼的病房,又风风火火地顺着楼梯跑到一楼交费。这次她没有再敢乘电梯,那电梯老得来该进历史博物馆了,可能你已经从楼梯上下了一个来回,电梯还没有完成一次下楼。等她跑回到病房,看到东明仍然忧心忡忡地呆在那里,鼻子里面的血穿过浸透的纱布顺着嘴唇往下流。她急了,立刻跑到护士站,带着生气的口吻问道:“医生,32床不是要马上手术吗?”
   “哦,硬是哈。”医生说,然后对着护士:“给32床的术前输液。”
   慧娟回到病房,没好气地自语道:“这个医院才是,收人进院时说得那么严重,人一进来了竟然不问不理。”
   “就是,啥子都要去问他们。”
   这时她才注意到邻床的中年农妇,右眼悬着一个大纱布,虽然坐在床上,但仍然掩不住她的身高体胖,是个大个子农妇。
   二
   护士进来了,给东明输上液后,硬邦邦地对慧娟说:“带他到七楼手术室去。”
   慧娟一只手扶着丈夫,另一只手高高地举着输液瓶,但还是不够高,血要倒流,只好由虚弱的东明自己努力地举着,乘电梯上到七楼。她扶着他慢慢走出电梯,来到手术室门口,一个护士出来把东明引进了手术室,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慧娟生命中第一次作为一个家属守候在手术室门口,她像一个在电视里看到的角色一样,焦躁不安地在手术室门前踱来踱去或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她心不在焉地环顾这个小小的手术室等候处,很不通气,唯一的一个两幢楼连接的通风处,巷道里却摆着三个大大的垃圾桶,一股浊气不时扑鼻而来,白色的墙壁因时间久远沤得有些发黄的斑驳。墙的两对面固定着的两排旧凳子,座满了人,一个农民衣着的大姐向中间的空位子移了一下,示意让她坐,她说了声谢谢,便坐下了。她看了看,那些人几乎都是农村的,其中老老少少的五六个人大概都是一家人,从他们的交谈中,好像是在等候他们的一个亲人,正在里面作直肠癌手术。她感到相当吃惊,这个医院还能作癌症手术?慧娟发自内心地为里面的病人捏了一把汗,为什么不送自己的亲人去大医院治疗?
   那几个人的大多数都走了,因为手术时间要很长,说是轮流去吃饭。这时只有两三个人坐在那里,很少有人再说话,窒息般的寂静。慧娟快速地上了次洗手间,马上回到原位坐着,心里越发忐忑不安,尽管她知道这是一个不复杂的手术,但仍然有一种莫名的担心。她想诉说,举起手机,想给他的弟弟打个电话,想给她的朋友打个电话,但又终于放下了,她总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但内心仍然有些惘然和无助,这时,远在外地的弟弟来电话了,她平静地给他叙述了一番所发生的一切,奇怪,她竟然没有哭。其实,好多时候,看起来柔弱而又多愁善感的女人,在关键时刻,内心表现出来的勇敢和强大有时超过男人。她疑惑弟弟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一定是姐告诉他的。早晨他们还在家里,姐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这天他们夫妻正好要外出旅行。
   三
   东明和慧娟喜欢旅行,几乎每年都要外出一些时间。今年已9月了,还没有出去过一次,一方面是在新区买的房子老是拖延交房日期,另一方面因为东明是一个很严谨的人,手头的工作没有完成,就没有心情走出去。本来,他们两都收到8月初去某地参加文学交流活动的邀请函,慧娟很想去,交文友,顺便旅游,但东明说他手头的工作还没完成,等到8月底再说,她终于被丈夫说服,最后达成一致意见,9月份去他们一直想去的西北,到那里去感受一下粗犷与苍凉,豪迈与奔放。这期间,他们同往常出行前一样开始做着准备,查阅有关旅游景点的资料,特别是敦煌和辽阔的新疆,那久已向往的地方。
   那日,是他们出发的日子。睡意朦胧中,慧娟听到卫生间里的声音,半睁眼看到窗外仍然在夜幕笼罩中,微微的街灯从没关严的窗帘缝间照进来,不过仍然看不见。她不知道几点了,也不知道是东明先起床了,还是夜起小便,东明习惯夜里有1、2次小便,不过,并不影响睡眠。这天,因为要出行,慧娟便下意识地问道:“几点了?”没有回答。她想,肯定是他先起床了,因为他是一个时间观念特强的人,凡要到哪里去,总是他催促着她出门,她也很顺应他。她很想再睡一会儿,听到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朦胧中,她睁开眼,但看不清他的脸,想到还有一些事需要准备,便没了睡意,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刚从床边站起,便眼睁睁地看到一场悲剧的发生。
   东明仅仅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直立立地栽倒在地上,慧娟下意识地冲到丈夫面前,用力去抱起他爬倒在地的身体,用大母指压住他的人中,拼命地呼喊着:“明明,你怎么了,别吓我呀!”不到一分钟,东明苏醒过来了,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问:“我怎么了?”慧娟看到地板上一大滩血,他的整个右脸都变了形,鼻子下方一个明显的直角口子,她心里明白肯定非手术缝针不可。她抱着丈夫背靠飘窗的墙壁坐着,用毛巾和卫生纸擦他脸上的血,然后扶他到床上。窗外传来滴沥的雨声,闹钟也开始吵个不停,6点10分,他们平常起床锻练的时间。伤口还在不住地流血,东明不知道他自己摔成了哈样子,还在问:“不知道走得成不?”慧娟没有正面回答他,不敢让他照镜子,想到的是去医院前赶紧给他的伤口消毒、止血,她从药箱中拿来一大块药棉,蘸着碘酒,擦拭正在出血的伤口。其实,在慌乱中她拿到的是云南白药汀,是后来回到家中看到原封不动的碘酒瓶才知道的。因为药水的原因,本来都还在麻木中的伤口开始疼痛,她看到丈夫强忍着。
   慧娟对刚刚发生的事仍然感到惊魂未定,但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悲伤和惊悸,用一块又一块的棉球为丈夫擦拭还在出血的伤口,用平静而柔和的声音安慰着他,她飞快地往返于客厅、卧室、卫生间,用棉球、湿毛巾擦他脸上、身上、还有地板上的血迹。一会儿,东明说他肚子空空的,她立马到厨房煮了鸡蛋和麦片,因为伤口疼痛,他的嘴张得很小,她一勺一勺地慢慢喂他,边喂边擦还在从鼻孔里流出的血,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让他快快吃完,快快送他去医院,就近的医院。
   此刻,窗外的雨声哗啦哗啦,变成了瓢泼大雨,这雨仿佛有什么预谋似的,简直就是多年前情景的再现。
   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的夜晚,经了二十四个秋老虎的暴晒,天老爷终于逼不住了,暴雨倾泻而来,异样的猖狂放肆,仿佛要奋力把空中的每个云块撕裂得粉碎。东明感到肚子不舒服,到卫生间拉稀。然后便感到心慌,脸色也变得没有血色了,慧娟扶他在床边座下,然后转身到客厅的药箱里去找氟派酸和黄连素之类的药。她想,是不是饮食过多引起肠胃不舒服,又去仔细看多酶片的说明,等他回到卧室,他已倒在地上。她惊慌地将他扶起,血在他脸上流,他睁开眼睛直楞楞地看着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她妻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因为下着暴雨,他们无法直接去医院,她只好扶他斜倒在沙发上,用药棉和药纱给他止血。天亮了,雨小了,他们来到医院,外科医生发现他上眼眉中有一长口子,竟然缝了好多针。他们要知道有这么大的伤口,无论多大的雨都会立马进医院的。那一次在市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除了养外伤,整个身体作了全面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能吃能睡,精神也很好。那是东明有生以来第一次住院。出院时,医生说,遇到类似的情况,立刻坐着或躺下,避免摔伤。
   两三年后的一个夜晚,也下着倾盆大雨,朦胧中,卫生间抽纸盒“嚓嚓嚓”的响声惊醒了慧娟,她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马上起床冲进卫生间,用力地抱着还坐在马桶上的丈夫,这时他已没有知觉,身体紧贴在她胸前。不到一分钟,他苏醒过来,脸色苍白。她扶他回到床上,让她喝了一些糖水,躺下继续睡觉。第二天,早餐后,他便又恢复了精神,该干什么照常干什么。不过,那可怕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幸亏她警觉,才避免了再一次外伤。她调侃道:又一次午夜惊魂。
   慧娟督促丈夫又作了全面检查,甚至还去了省权威医院,没有任何结果,最后医生怀疑是脑神经性条件反射,就如有的人看到血要昏倒似的。他每次发作都在夜间,又都是拉肚子引起,这时可能血糖偏低,脑供血不足,以至导致大脑皮层高度抑制而引起的短暂的意识丧失。
   这次,又是两三年过后,东明似乎把那可怕的经历忘掉了,在卫生间拉完肚子就感到不舒服,本来就该立马坐在卫生间的地上,然后叫妻子。但他却下意识地想快步回到床上躺下,结果刚到床边就晕厥了。这次外伤最严重,慧娟不住地自责自己睡得太沉了,竟然不知道他是半夜起来拉肚子,听到卫生间的响声,为什么没往那上面去想,如果她早一点醒来,早一点到卫生间去,他们现在已快乐地在旅行的途中了……
   四
   “病人家属!”慧娟终于看到一位护士扶着丈夫从手术室出来了。慧娟从护士那里接过丈夫,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高高地举着输液瓶,慢慢回到病房。
   “回来了哇!”还是那个大个子农妇在主动打招呼。
   “嗯,你们都吃中午饭了!”慧娟简短地答道。邻床的那个大个子农妇坐在病床上,右眼悬着的那块厚实的大纱布几乎挡住了她半边脸的三分之二,上面泅满了黄色的药渍,床边椅子上坐着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子,另一个胡子巴楂的矮个子男人坐在床沿上,他们三人都在吃盒饭。看起来有点像一家三口,但那男人的个子与病床上的女人也太不相称了。
   等一切安顿好了,慧娟才静下心来坐在丈夫的床边,打量着这间病房。一共三个床位,丈夫的床位是靠窗边的,靠门的那位说是一个做白内障手术的老人,输完液后上街溜达去了。病床是那种老式的,无法升降,墙面已由白变灰,墙角因房子的陈旧留下些斑驳药物和污垢顽渍。
   东明已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摔成了啥样子,左边眼皮和脸上都有伤口,嘴唇更肿了,几乎同鼻子一样高,难怪那个护士会有那样怪异的表情,他现在好像看到人人都会有那样的怪异表情,平时有些书生气讲究的他,是难以接受自己这样的形象的,非要医生给他一个口罩。血还在流,透过纱布将口罩也染上了一大块红色,慧娟让他将口罩取掉,他坚持不肯,一个年轻医生进来了,说:“病房里都是病人,没有什么,几天后消肿了就会好些的。”慧娟终于将口罩给他取下了,但他脸上却始终挂着一副沮丧尴尬的表情。
   医生出去了,邻床只剩下大个子农妇,矮个子男人已不知去哪里,年轻女子好像是洗碗去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静。
   “你那皮外伤,肿消了,伤口慢慢就会好的。你看我这支眼睛,都爆了,以后再也看不见了。”那个大个子农妇声音平和地安慰道。
   这时,东明忘了顾及自已的形象,猛然转过头去,惊愕地望了一眼那个农妇大姐。她身穿红色碎花衣服,浓而黑的头发齐肩,发尖略为卷曲,有明显烫染过的痕迹。尽管只看得到半边眼,但乌黑的眉毛下闪烁着一只大眼睛,鼻梁挺直。脸可能是因为太阳下长期的劳作有些发黑,但仍不失她曾经白皮肤的本色。虽然看得出是一个农妇,但仍不失她曾经的风韵和美丽。
   “眼球都爆了?”慧娟呼叫道,东明和慧娟无不感到惊讶。
   “就是,上个月在家打麦子的时候,天都黑了,想把那点活路做完,突然,这支眼睛就像针刺了一下似的,痛得要命,赶忙用手帕蒙住,一汪水把手帕都打湿了。第二天到卫生院敷了些药,屋头的活路太多了,又下地干活,拖了一个星期,实在太痛了,才到这儿来住院的,医生从我的眼睛里找了根很细的麦子须出来,眼睛都感染了,说当时就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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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因为意外受伤,邂逅了同病房的农村妇女,妇女的一只眼睛废了,却积极、乐观、豁达。使原本沮丧的东明豁然开朗起来,坚强地面对了自己因神智迷糊时受的外伤。尽管东明的伤很严重,但和比他更为严重的农妇相比,自己的那点伤又算不得什么了。人生有很多的意外,正如农妇所言:哪有那么平坦的事?面对磨难,勇于面对,没有过不去的坎。作者文笔细腻,细节描写给人的感觉真实而又生动,心理描写恰如其分,人物刻画丰满,是一篇很不错的励志小说。推荐赏阅!【编辑:风飞沙】【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3251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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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风飞沙        2014-03-24 20:21:36
  感谢作者赐稿,祝福、问安!
2 楼        文友:风飞沙        2014-03-24 20:23:23
  很抱歉我把作者文末的简介部分删除了,一般正文只要关于作品方面的内容就好了。
回复2 楼        文友:小溪        2014-04-05 17:09:38
  没关系的,习惯性的发文发简介
3 楼        文友:风飞沙        2014-03-24 20:25:46
  一场原本触目心惊的意外,被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妇给开解了。意外的受伤,意外的相遇。想着开朗的农妇,想着被农妇感染的东明。不由想起一句话:心若向阳,无畏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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