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以为我是爱儿子的，可是当儿子用放弃生命这种极端的方式控诉我之后，我才发现，我那些自以为是的爱一文不值！
　　 ——题记
　　 一
　　 家长会结束后，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了儿子的教室，班主任王老师跟了出来。
　　 “齐家龙妈妈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下意识地停下，转过身有点难为情地看着王老师。
　　 “这次齐家龙的成绩很不理想，我想你心里也一定很不是滋味，我想跟你交流一下。”王老师很真诚地说。
　　 我有点受宠若惊般地点点头，“您说，王老师。”
　　 “齐家龙同学初一时是我们班上的活跃分子，还是体育委员。与同学们相处也很融洽，上课发言很积极，完成作业情况也不错，各科老师都很欣喜他。因为有了他，课堂气氛就会显得活跃，成绩虽不拔尖，但老师们都看好他。自打进入初二后，这孩子就有所变化，突然变得好像很静，在不像以前那么活分了。我也悄悄观察过他，这个阶段的孩子马虎不得，情绪都很容易波动，而且现在的孩子相对早熟，说实话我是担心他早恋。可根据我的观察以及科任老师的反馈，可以排除齐家龙早恋。他与同学也没有闹矛盾，因此我觉得可能是你们家里的因素造成了他的变化。我记得跟你们家长沟通过。”王老师看着我说。
　　 “对，您做过家访王老师。”我仍旧很愧疚地说。
　　 “我记得你和齐家龙的爸爸都说家里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是因为孩子大了所以性格发生了变化，因此言谈举止都会相对收敛。说实话我不太相信是这个原因导致孩子从以前的活跃变到现在的沉闷。但你们坚持这样说，我也只能劝你们多家开导孩子。”王老师叹了口气。
　　 “是，王老师您是这样说过。”我恭敬地说。
　　 “进入初三来，齐家龙同学更加沉闷了，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成绩下滑如此厉害。这次月考你也已经看到了，他居然排名第50了。我们班一共八十名同学，他的成绩已经滑到中下等。除了数理化分数在85分以上，其他科仅仅是刚刚及格。我们老师很忧心忡忡，这孩子发展到今天绝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我相信更是你们家长不愿意看到的。说实话齐家龙成了我们每科老师谈论最多的学生。我也通过其他学生侧面了解过他。据他同桌说，齐家龙很少有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周末和假期都被安排了补课。甚至都很久没跟小伙伴们一起玩了，更别说参加同学们的生日聚会或者参加什么夏令营。”王老师似乎很难以置信地注视着我说。
　　 “是，是这样。”我低着头小声说。
　　 “可据我看来齐家龙的心里一定有‘结’，这个‘结’更多的是来自你们家庭的压力，而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望你们家长多留心啊！我们老师彼此交换过意见，大家都说齐家龙同学有些忧郁，而且好像对什么都畏畏缩缩，非常胆怯，很久不见他开心地笑过。现在已经临近中考，他的这些现象应该引起你们家长的注意，要适当疏通、引导，绝不能大意啊！我试着与他交谈过，他不说话。我又问过别的同学，同学说现在他很少与大家来往，习惯独往独来。他不应该是这个性格！他的同桌刘媛媛有一次对我说过，他不开心是来自于家里，你们家长做啥都不征求他的意见，他毫无选择，都被你们的课外补习班给占据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建议你们取消那些课外补习班。再说了，现在初三了，我们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孩子考试科目上来。”
　　 老师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我的心里满是愧疚！回想自打进城以来，我和老公就拟定了打造儿子的“成龙计划”，并为这个完美的计划沾沾自喜，忽略了儿子的感受。儿子除了要接受学校的正常学习，空余时间还安排他马不停蹄地上各个辅导班。同时，由于我的虚荣心作怪，为了在朋友面前也有炫耀的资本，强拉着儿子学习乐器表演，根本没问过他想不想学。家龙就像个陀螺，被我们用力地抽打着，我和老公只想看到他转得有多快，根本就没想过鞭子抽在他身上有多疼。而且正如老师所说，家龙变得胆小，战战兢兢的，我和老公还以为他是更听话了呢。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溢满了眼眶，在我们的拔苗助长下，我的儿子没有了笑容，没有了快乐，甚至独来独往，如果不是这次家长会，如果不是班主任及时雨般的醍醐灌顶，这个孩子非得被我们强制的爱生生扼杀啊！
　　 告别了王老师我加快了脚步向家奔去，我要好好跟儿子说声对不起，还要试着跟他沟通。出了电梯，我轻轻敲门，我去开家长会时安排家龙在家复习功课。
　　 等了差不多两分钟门依旧没开，我拿出钥匙打开门，换上拖鞋，向儿子卧室走去。“家龙，家龙，妈妈回来了。今晚你想吃什么啊，要不然我们出去吃也行。”我的语气很柔缓，再不像以前那样快速而强硬。奇怪的是家龙并没有应答，难道睡着了吗？我有些疑惑地推门，门被反锁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砰砰乱跳，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我一边大呼“家龙”“儿子”，一边使劲地敲门，还是没反应。
　　 “儿子啊，你别吓妈妈啊……儿子，快给妈开门……”情急之中我用尽全身力气像一个发狂的狮子狠劲地向门冲去，几次努力后，门被我撞开了。
　　 “儿子啊，你要了妈的命了。”一个人影挂在窗子上，儿子小小的头耷拉在床单拴成的布条上，布条系在窗棂上。那把儿子写作业坐的椅子已经赫然倒在地板上。我的腿在发软，站立不住，可我必须让自己即刻冷静。我踉跄地扶起椅子，晃晃悠悠地站上去，抱住儿子，使劲往上托，使劲……使劲……终于儿子的头脱离了布条，我再没有力气，我们俩滚落在地板上。我迅速把儿子放平，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窗户，然后跪倒在儿子面前。儿子的脸色发紫，颈上露出勒痕，我俯下头，儿子的气息微弱，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我匍匐在儿子身边，解开他的衣扣，开始做人工呼吸。手不停地按压他的心脏，我的泪纷涌而出，落在儿子的脸上、胸膛。“儿子，儿子，别走……别走……妈妈爱你……”我的心在呐喊。我突然站起身，冲到电话面前，颤抖着双手拨打了120，“快来，快来救我的儿子，他……上吊了……是，我已经把他平放，在做人工呼吸……玫瑰花园……507-09-02……”放下电话，我继续做人工呼吸。二十分钟后，120赶到，儿子被抬上救护车，医生开始抢救，车风驰电掣般向医院的方向驶去。我坐在儿子身旁，眼泪一直没断，哽咽着拨通了老公的手机。
　　
　　 二．
　　 老公开车赶到医院时，儿子还在抢救室。我虚弱地靠着墙，老公的眼睛都红了。“如果，我们的儿子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看着老公，我吐出这句话，然后晕倒了。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儿子，家龙，儿子……”我扯掉输液管向外冲，身体被拦住。我看到了妹妹李静。“姐，家龙已经抢救过来了，转入了病房。医生说你血糖低，你需要休息。”
　　 “家龙活过来了，真的活过来了？”我使劲地摇着李静的胳膊，心里是巨大的惊喜。
　　 “是的，活过来了，多亏你有一点医学常识，你一直给家龙做人工呼吸，所以为医生抢救他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家龙还很虚弱，还在睡。我姐夫和咱爸咱妈还有家龙的爷爷奶奶都守着他呢。你就放心吧，你这个样子现在还是该休息，另外心电图显示，你的心脏也不好。”李静幽幽地说。
　　 “静儿，姐没事！谢天谢地我的儿子活过来了。静儿，如果家龙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我要去另一个世界陪他。”我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热热地烫着我的脸，我的心。
　　 “姐，吸取教训吧，我早说过你和姐夫的教育方式不行，家龙还是个孩子，不是机器，你们的高压他承受不住，所以家龙才会越来越脆弱，直至失去活下去的勇气，选择极端的方式结束如花生命。这件事之后，你们都要好好检讨自己，怎样才是爱他，如何才能让他美好的生命如花绽放，这都需要你们好好考虑。”李静不愧是老师，说出的话总是能最真切地触中要害，可以前她也这样劝我，我怎么就没听进去，仍旧一意孤行呢？
　　 一周后，家龙出院了。这期间家龙话不多，面对每个亲人的嘘寒问暖，家龙偶尔会有歉意的笑容，似乎觉得自己这个极端的举动给大家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是一个多么纯洁善良的孩子啊。我和老公不止一次背过身去抹着眼泪。
　　 我们把家龙带到家里，领进他的卧室。家龙在医院的这一周，我已经让家龙的爸爸将他的卧室重新装修。贴上了色彩明媚，阳光有生机的浅绿色壁纸。又换了一套新的写字台，和一盏很可爱的台灯。床单被子包括枕头都焕然一些，窗台上摆放着特意买来的几盆绿植，窗棂上还悬挂了一个紫色漂亮的风铃。我们一开门，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我看到家龙的脸上布满惊喜。
　　 “爸爸妈妈，这是我的房间吗？我怎么觉得走进了童话世界，好像回到了童年呢？”儿子稚气的脸上满是震撼。
　　 “儿子，就是你的房间，爸爸妈妈希望你从今天起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永远保持童年的那份天性。家龙，过来，看看这些书喜不喜欢，这都是你小姨帮你选的。”老公在书桌前唤着儿子。
　　 家龙一步步走过去，看着一本本崭新的书，眼神里是巨大的不信任。“爸爸，这书都是买给我的吗？我还要上辅导班，哪有时间看课外书啊！”儿子摩挲着每一本书，爱不释手。
　　 我和老公又偷着抹了眼泪。“家龙，我们以后都不去辅导班了，现在是初三，我们只要上课好好听讲，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就行了。爸妈再不逼你学这学那，我们只想看到你健康快乐的成长。”我由衷地说。
　　 “爸爸妈妈，对不起，是我糊涂，把你们都吓坏了。我以后要做一个勇敢的男孩，再不让爸爸妈妈担心，也会好好学习，可是，我……我自杀这件事，你们能替我保密吗？”儿子胆怯而小心翼翼地问。
　　 我冲动地把儿子搂在怀里，情不自禁地亲吻他。“儿子，爸妈一定会替你保密。学校里爸爸已经帮你请了假，说你生病住院了，你的老师和同学都曾打电话来问候你呢，都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回到大家身边。”我再次抱紧了儿子。
　　 “爸爸妈妈，我明天就想回到学校上课。我有些想念老师和同学们了。”家龙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亮光。
　　
　　 三．
　　 秋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了，天气比较冷了。把儿子送进学校，离开的时候他们的班主任把我送了出来。
　　 “谢谢你王老师，替我们家龙守护这个秘密。”我歉然地说。
　　 “家龙妈妈，这件事触目惊心啊，我们做老师和家长的都要引起重视。孩子的分数是重要，可怎么样引导孩子成人更重要。你放心，我会特别关照齐家龙，班里，甚至学校里都不知道家龙这件事，我们一起关爱家龙，让他快乐成长。”班主任握着我的手热诚地说，我噙着眼泪对老师说了声谢谢。
　　 走出学校，我并没有回家。虽然家龙去上学了，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内心已经没有阴影。我们填鸭式的教育方式固然是造成他轻生的主要原因，可来自他自身的脆弱、敏感同样也是他走极端的一个因素。我们作为家长需要反思，家龙一样需要加强人格的完善，使内心坚强起来，勇敢地面对各种考验。
　　 我打通了老公的手机，让他开车来接我，现在没有什么比儿子的事更加重要，生意也要为儿子幸福的未来暂时让步。之前，我已经听从妹妹的建议，预约了一个著名的心理学医师，据说该医师在教育孩子方便颇有造诣。
　　 我们到达医师办公室时，李医师正在等我们，看上去也就四十岁的年纪，很热情地为我和老公让座。我们局促不安地坐在了沙发上。
　　 李医师分别给我和老公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办公椅上，面带笑容地看着我们。老公介绍了家龙的情况，当他讲到向思自杀险些丧命时，他的眼圈红了，我的眼泪则又落了下来。待我们的情绪相对缓和了，李医师开始说话。
　　 “我们打个比方，孩子好比一棵树，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施肥、浇水、除虫……可能要历经很多年。整个成长过程需要充分的发展方向和良好的环境。我这样说你们认同吗？”李医师看着我和老公。
　　 “完全认同。”老公赶紧点头。“李医师，您的比喻非常恰当。我们之所以来到这个城市安家，就是为了孩子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并且给孩子报了辅导班、提高班，也是希望这些有助于提高他的成绩。”
　　 “站在家长的角度，我能理解你们望子成龙的迫切心情。可你们想想，孩子是一棵树，会有很多根树枝，如果你们家长仅仅盯在孩子分数这一根树枝上，而忽视其它的树枝，掐掉孩子游戏的树枝、掐掉孩子课外活动的树枝、掐掉孩子看课外书的树枝、掐掉孩子画画的树枝……最后只剩下一根分数的树枝，请问这棵扭曲的树还美吗？是你们心里期待的那棵树吗？”到底是心理学专家，说出的话一针见血，我和老公惭愧得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当家长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棵树长得不如别的孩子高，不如别的孩子快，便产生了急功近利的心态，不惜拔苗助长，甚至用打骂的方式对待孩子。家长以为在自己的威力下这棵树看似长高了，其实生命却日渐枯萎，因为家长拔掉了孩子无形的生命之根。所以，孩子变得脆弱、忧郁、胆小、怯懦，甚至是叛逆，冷漠，更有甚者，发展到轻生的悲剧。”李医师的语气里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