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山人——这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大荒，是一种自由人的十分艰苦的职业。是历史上闯关东的人中的“跑腿子”，留下来特殊的自由职业。由于北大荒森林密布，山野中珍禽异兽成群，水中鱼虾无数，人参、猴头等名贵药材遍地。有些人为了生存，便进山野狩猎、捕鱼、挖人参、採药材等维持生活。这就形成“跑山人”。——题记。
　　
　　 １.棒子打鱼
　　 东北边境新城——安兴镇。碧水清幽，林涛环绕，原野清秀，景幽如画。环城宽敞平坦的柏油路外边的碧波秀水人工河，是引中俄界江——乌苏里江，通过蜿蜒的穆棱河而自然流入，形成护安兴镇的环城河。河上几座形态各异的景观桥，把城镇与四周广袤的原野连在一起，构成了别具水乡特色的北国滨水新城。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二〇一四年初春的一个清晨，和煦的轻颸吹拂着晨练人的面狭，料峭的霜雾还带着微微的寒意。远处，蒙蒙的晨雾笼罩四野，茫茫之中把视线限制在百米之内；近处，缀满雪松的林木似变化万千的晶莹宝塔，令人惊讶赞叹。晨练之中的我，手中的相机不停地拍下这只有起早的人，才得一见的特有的清晨佳景，心中充满了惬意与愉悦。
　　 美景的吸引使我离开了晨练的人群，跟着景物的变换，不知不觉间，已越过景观桥，进入冰水环绕的重重林岛的小路上。正在我凝神选景时，“噼啪”地砸冰声传入我的耳中。
　　 “咦？这是谁这么早跑来砸冰干啥？”我循声望去，只见在前面不远处小路旁的河沟边，有一人正在冰水四溅中忙碌着。我好奇地走到他的身边，见一位陌生的中年人，脚穿高筒水靴，放下手中的木棍，竟向冰水中下去。
　　 “小伙子！不能下……那里水深危险！”
　　 “没关系，水下面是冰，冰上是沿凌水，这沿凌水面冻的薄冰我已砸开。”
　　 “那你下去干啥？不要命了？”
　　 “我在打冰上鱼，这里的鱼又多又大，用棒子就能打到。”小伙子说着从水中捡起一条鱼扔到路边，又拿起棒子对着冰面打去，又是一条鱼被他扔到路边。
　　 我惊讶地看着路边的鱼，四五条半斤多重的黑鱼还在翘尾挣扎，不由得想到北大荒开荒之初人们留下的谚语：“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肥胖的野兔钻进灶坑底。”那些无非说是北大荒野兽之多，可也没有棒打鱼之说呀！今天不是亲眼所见，这棒子打鱼的事，怎么我也不会相信。不由得笑着问：“小伙子，你是哪里人？怎么这样眼生？你怎么发现在这边境地区有鱼？你的打鱼方法太奇特了……”
　　 小伙子听我一句接一句地问，可能怕有什么麻烦，看着我惊讶的样子，不情愿的停下打鱼，走到我的跟前。
　　 “我是跑山人，溜山串林是我的工作。今天早上我走到这里，无意间发现这沿凌水冰下有鱼在活动，我便找到一根木棒砸开薄冰，没想到这鱼竟自己从砸开的冰窟窿崩了出来……”
　　 “跑山人？什么跑山人？”
　　
　　 ２.逝去的岁月
　　 我的问话引起了年轻人的深思，在我探其究竟的目光下，不得不讲起他家的历史渊源——
　　 “我叫边景美，我父亲闯关东一人来到这里，因为不会开荒种地，便常年以打渔、打猎、挖人参过活。老了跑不动深山老林，在转业官兵来到之后到农场当了一名工人。可是，我父亲嫌农场工资太低，不够他开销，在上班之余仍然打猎、打鱼、挖药材。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外出跑山，后来我也是农场职工，也和我爸爸一样跑山……”
　　 我听到这里，脑海里涌现了当年我在农场的一个老乡队工作时，有一家姓边的家中，有一位“拉帮套”的老跑腿子“梅大爷”，正病得卧床不起，很快便去世了。可是边家草草地埋葬了事，并没人为其送终和哭祭。我觉得奇怪，怎么他的后人这样不孝？心里不免常叹养儿女何用？后来才了解到，那位姓梅的老人，就是一个“老跑腿子”。那时北大荒地广人稀，女人更如“荒原雪莲”少之又少，一个以挖参、打猎、打鱼为生，一个居无定所的人到哪里去找女人？所以就出现了“拉帮套”这一怪现象。不少“跑腿子”又是到了有人家居住的村落，拿出自己的山货，填补人家。久而久之便与东家的女人苟合，东家得到好处，也可怜跑腿子便视而不见，这就形成了“拉帮套”的人群。这在原来的老乡队不只三五家，已不足为奇了。可怜的是这些人就是与人家有了孩子，那也是人家东家的，自己还是老跑腿子一个，老了也无人管。那梅大爷与边家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可是明知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相认。是边大爷心眼好，侍候他送终，这也就使梅大爷感恩不尽了……
　　 想到这里，我认真地看了看眼前这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的三十多岁的跑山人——边景美，眼前浮现了梅大爷的脸型，笑着问：“你也是农场人？你父亲也是农场工人？他叫什么？”
　　 “是的!我父亲叫边梅生。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边——梅——生！他不在人世了——”我思索着自言自语地说。
　　 “大爷您认识我爸爸？”
　　 “认识认识，我们曾经在一个连队……太认识了。”我从心里笑着说，“你现在跑山，扔下你爱人在家怎么办？”
　　 “我哪有爱人？哪有家呀？”边景美自怨自艾地叹了一口气，“都怨我自己呀！当年我与爱人在农场工作，有一个儿子，虽然收入不多，但业余时间跑跑山，日子过得还不错。可是改革开放后，农场吃工资的活没了，我就开始专门跑山。没想到这样跑山，钱倒是挣了不少，可是不管冬夏春秋常年不在家，媳妇经不住寂寞，带上我跑山挣来的钱，带上我的儿子跟别人跑了，家也就散了。”
　　 听了边景美的述说，我的心一阵难受。艰难的岁月，给人留下了大好的山河，留下了山河中的奇珍异宝，也留下了赖以生存的各种技能。可是也留下了过多的悲哀和遗憾。面对眼前的中年人，我不由得问：“那你这样跑山也不是常事，老了怎么办？”
　　 “哎！跑一天算一天吧，哪有精力想到老哇！”
　　 “这——那你住在哪儿啊？”
　　 “我常年在外跑山，赶到那儿住在那儿。我那冷清清的家已无所牵挂，四海为家吧！”
　　 “那近几天你住在那里？”
　　 “前天我打水耗子来到农场，遇到我的朋友郎二，我把打来的水耗子托他到土特产公司去买。我住在他家，他爱人小苟对我还真不错，热情招待……”说话中这小边竟春风满面。
　　 我心里暗笑：狼朋友给你卖货，狗女人热情招待。你的这种现象不是像你的爷爷当年一样吗？你可想过你的将来……
　　 “大爷，你想什么呢？没事我得回去了，本来可以多打不少鱼，可与你这样一聊天，水面上的冰也化了，鱼也游到老冰下面了无法打了。给你几条鱼，我也该走了。
　　 “不用，不用！你还是拿去卖了吧。现在能吃上开江鱼可不容易，能卖到好价钱。”
　　 “这鱼我怎能去买呀？吃住郎家，人家不要钱，我好意思把几条鱼卖了？还是先拿回去让小苟妹子做了，我与小郎喝一壶吧……”
　　 我愕然，又想起了当年。
　　
　　 尾声
　　 我惆怅地回到了家，与我的儿子提起老郎家。儿子有些吃惊地问我：“爸你怎么知道鱼队老郎家？那可是农场的老坐地户，可是他家的儿子媳妇可开放了。哈哈……哈哈……”
　　 我儿子笑得满脸通红。我不敢再追问下去，更不敢再多想下去……
　　 入夜我久久不能入睡，从跑腿子到跑山人，社会变了，时代变了，称谓也变了，但万变不离其宗。如今北大荒已成了大粮仓，成了北国的江南花园。为什么跑山人命运还是跑腿子的下场，这不令人深思吗？
　　 2014.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