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欣终于看到了她最怕看到的一幕。
　　 她骑着电车走在外环路上，见一辆再熟悉不过的绿色小面包停在路边。她定了定神，看清了车牌号：6788。没错，这正是她家的那辆车。
　　 丈夫一大早就起床出门，说他的朋友约他出去办点事，把车停在这里干什么？刘欣在车前停住，隔着玻璃往里瞧。天哪，她的丈夫任向东和她店里的店长何为东在车上抱到了一起！
　　 刘欣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她说不出话，喊不出声，连最敏感的泪水也不知隐藏到了那一国。“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刘欣现在想起的只有这三个字。
　　 丈夫的手在那个娇小的身躯上游动着，好像有无数小虫在刘欣的胸中来回窜动。“离开，赶紧离开！”刘欣命令自己，她觉得如果自己再稍作停留，就会恶心呕吐，吐光自己的五脏六腑。
　　 她骑上电车逃离了这梦幻般的一幕。
　　 走出一段路，刘欣停下了。她平静了一下纷乱的心绪，拨通了小叔子向阳的电话：“阳阳，你哥的车在外环路上出了点事，你马上过来一趟。加油站往前五百米的地方，不要再打电话。你哥今天没带手机，我的手机也快没电了。”她又给朋友打电话：“对不起，临时出了点要紧的事，我过不去了。”
　　 刘欣关了手机，转了个弯，一个人去了公园，找了个地方傻坐着。
　　 何为东，是刘欣做老板后的第一个员工。那时刘欣还在经营一个粮油店，由于生意红火，她感觉太劳累，就和丈夫商量找一个营业员帮忙。收纸箱的何老头听说刘欣的店里要招人，就把他闺女领来面试。任向东听了为东的名字后笑了：“这名字起的，怎么像我的闺女？我闺女叫应东，应我而来，你叫为东，为我而来。留下了。如果干得好，就认做干闺女。”
　　 为东年龄小，但挺勤快，做事干脆利索，说话伶牙俐齿。整货、上货、卖货，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本来挺红火的粮油店，有了为东更添了生机。
　　 向东时常对刘欣说：“找到为东这样的员工，是咱俩的福分，为了咱的生意，要好好待她。”
　　 刘欣的心里自有分寸。给为东买衣服，做好吃的东西，过年过节发福利，比对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哪里去。对为东每次回家，向东都要车接车送，刘欣也没说过什么。
　　 几年后，向东从电视上看到大城市里开起了自选超市，动了心。他带刘欣去参观了几次，回来筹划在这个小城里开第一家超市。
　　 刘欣当时有点踌躇。向东说：“放心，只要咱经营得当，保险成功。这几年的粮油店，为咱争取了很多固定客源。超市比平常的店铺具有更多的优势，趁着年轻，抓住这个机会大干一场。我想好了，先送为东去外地学习一段时间，超市开业后任她为店长，再招上十几个员工，由为东培训。我找上一些管理经营方面的书自己学习，边经营，边调整，用不多长时间就能走上常规。”
　　 向东的远景计划是有眼光的，半年后“明源超市”开业时，人山人海，盛况超前。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体验超市购物的新感觉。
　　 为东经过培训加上向东的精心指导，不再是刚进店时那个土里土气的小姑娘，成了十几个员工的佼佼者。果断泼辣的工作作风，精纯熟练的业务才能，不但得到向东的赏识，连刘欣也不敢小看。
　　 事业的成功让向东有了飘飘然。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小城里开第一家超市颇具独特眼光，为东的出现，也给他开辟了一番新天地。为东和刘欣完全不同。为东外向透明，刘欣内秀沉稳；刘欣体态丰盈，端庄秀气；为东青春靓丽，妖艳新潮，别有一番风味。有这两个女人陪伴他左右，协助他的事业，真是让他如鱼得水。更让他得意的事，这两个女人的感情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刘欣依靠他，信任他，把他当成精神支柱；为东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处处看他脸色行事。
　　 向东飘飘然的同时，刘欣有了丝丝隐患。
　　 新招的营业员都生活自理，住集体宿舍。为东与向东和刘欣像一家人一样，一直吃住在一起。为东虽然不漂亮，但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更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下班后有时打扮得花枝招展，有时只穿着睡衣就从房间里出来，在向东身上蹭来蹭去，还不时地拉着向东撒娇，分明是少女初恋时的青春悸动。刘欣看不惯，也不好发作。这不再是开粮油店的时候，那时她可以自己一个人支撑，随便找个帮忙的就行。现在为东成了超市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和为东的关系会影响超市的利益，也会涉及夫妻感情。丈夫是事业型的男人，有远见、有才华、有管理经验，也有丰富的阅历。就算自己不顾当前的利益，为了一时感受辞退了为东，又怎敢保证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为东对向东动心?超市里的员工都是年轻女性，如果丈夫本来就属于花心男人，怎能阻止他会不对别的轻浮女性动心？她无奈地想：这种事是阻止不了的，就是不开超市，男人去外面寻花问柳自己也无能为力，只不过眼不见心为净罢了。好在向东不管钱和工资的事，这样即使他们有越轨行为，为东也得不到什么便宜。只要不闹到大面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刘欣的忍让纵容了为东。客厅里为东在沙发上依偎在向东身边，对刘欣说：“阿姨，你和我叔这么年轻，我这样称呼你们有点别扭，不如今后喊你们哥、姐。”刘欣还没回答，向东笑着说：“好啊，本来我们的名字就像亲兄妹，这样的称呼显得更亲近。”刘欣也笑了：“你们真是有缘呢，我倒成了外人。你们的关系可以变，我可不是随便被人改变辈份的人，随便你们之间怎么称呼，只要为东管我叫姨就行。为东在我面前生活，不但长年龄，还要长辈份吗？要是再有几年不嫁人，我岂不就变成她的晚辈了？”向东大笑着走进卧室，为东红了脸说：“要知阿姨会这么想，我来这里打工前就改了名字。”
　　 过后向东和刘欣谈心：“为东比我们小十多岁，我们一直把她当孩子看。这孩子心实，有什么想法都挂在脸上，没坏心眼。来到咱俩面前这几年，一直把咱的店当成她自己的家。咱们不是普通的小家男女，有自己的事业，为了事业大度一点，别把眼光放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刘欣静静地说：“自古害了男人名声的都是桃色事件，伤女人最深的，是丈夫的花心。”向东笑了：“人活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有钱有地位？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钱你放着，老板娘你当着，这是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的现实。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用我们做生意挣来的钱去帮助你娘家的任何亲戚。为东即使有那个心，她能得到什么？只会为了我对咱们超市有更多的付出。坐享其成的是你。我永远不会抛弃你，别的女人对我来说只是逢场作戏。”“这么说您两个都有了这样的心？”“男女之间接触得多了难免会有点出格，你要和一个出众的男人频繁接触也会这样，那男人也会对你动心。我送为东去外地学习时她就把身子给了我。但你并没失去什么，我对你的心并没变。”“很好。”刘欣含了泪，但她平静地说：“说得很精彩。你已不是我的丈夫。如果我们不离婚，以后也只是在婚姻掩护下的工作伙伴。”“你恨我吗？”“我不稀罕把自己当作动物的男人，不值得。”向东拉起刘欣的手：“别当真，逗你玩的。我是有点不安分，那是对事业而言，我要用自己的智慧去证实自己的价值。女人吗，只是外表不同，实质上都一样。有一个就行。现在咱们超市有十几个员工，都是女性，哪个不比为东漂亮？我是老板，接近她们是工作需要。你把我当成小人，认为我别具用心吗？”“这倒不至于。人是感情动物，青春期的女孩子好冲动，我是怕为东动了不该动的心。”“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在我面前只是个孩子，像咱的应东一样。应东也十几岁了，不照样在我面前撒娇吗？你要不放心，今后你多给她打交道，我与她疏远点。”“我也没那么小心眼。我想都是一样的员工，今后对为东和对别的员工一视同仁。当然，她有工作经验和能力，工资理应比别的员工高，生活上应该让她自理，和员工一起住宿舍。她现在成了大姑娘，咱家住的地方又小，不方便。还有，上班的时候不要穿便装。我身为老板照样穿工作服，她搞特殊影响不好。”“工作服是穿给顾客看的，她主要负责交纳税务，员工培训，电脑操作，可以例外。不过这件事你做主，你自己看着处理就行。”
　　
　　 刘欣带为东出去吃饭。为东穿了件圆领粉红色绣花上衣，衣扣敞开，里面是白色紧身毛衣。刘欣见为东吃着饭不住地向门口瞧，好奇地问：“东东，你在看什么？”“看我叔呀，他怎么还不来？”“他今天有事，不来了。”为东一脸失望：“怎么会？他答应我一起来的怎么能失约？”刘欣笑了：“东东，我请你吃饭，你叔到不到场有关系吗？”“当然有关系。我叔不在，我也没胃口。咱娘俩一起吃饭有什么意思？”“与你叔一起吃饭有什么意思吗？”“当然。不是说异性相吸吗？一般女孩子都和父亲投缘，男孩子和母亲投缘，就是这个道理。我把你和我叔当成自己的父母，所以有这样的感觉。阿姨，你不会吃醋吧？”为东说完大笑起来。刘欣也想笑，但没笑出来。她一本正经地说：“东东，听你父亲说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你为什么不同意？”“他给我介绍农村种地的，有什么出息？再说相互不认识，我在这里上班又没时间谈恋爱。我早和我叔说好了，二十六岁前一心一意地工作，不谈婚论嫁。”“到哪时哪里还有好小伙子等着你，耽误了你的终身，我和你叔可担待不起。”“没关系。那些没经过世事的毛头小伙我看不上，我就喜欢我叔这样干事业的人。过上几年，我自己也有了社会经验，找个事业有成的成熟男性结婚，生活上有共同语言，事业上能相互帮衬。不挺好吗？”“人们说成家立业，你心中的男人恐怕到那时都结婚了吧？”“现在的社会离婚的比比皆是，事业成功的男人有几个婚姻幸福?我自信自己经过磨练学习，会代替那些过时的妻子。”
　　 刘欣沉默了。她感到为东比她想象的还有心机。
　　 “阿姨，你怎么不说话了？”“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一个梦。邻居给我送来一只小狗，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小动物的。可邻居说，狗是最忠实的动物，只要你好好待它，它永远忘不了你的恩情，会一直感恩戴德。我善心发作就收养了这只小狗。我给它吃最好的食物，让它和我住同等的房间，一直用平等的心态把它当作和我一样的人来对待，不料长大后它变成了一只狼，反咬一口的狼。”“阿姨，你用不着为这样荒唐的梦费心思，不必和一只狗一般见识。你想想，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阅历有阅历，要经验有经验，离了谁不能过？你对这只狗再好，这只狗得到的也是你施舍的残渣剩饭，你有更好的选择，它没有。”为东掏出手机，拨通了向东的电话：“叔叔，我妈给我打来电话，说家里有急事，你马上送我回家行吗？我在和阿姨吃饭的饭店里等你。”
　　 十分钟后，向东开着车赶来。“娘俩吃得高兴吗？”向东见了面就笑问。为东回答：“很高兴。可惜我妈说有事让我马上回家。”刘欣说：“是啊，我们谈得正高兴。快送孩子回家看看出了什么事，我也陪着去一趟。”刘欣靠着向东坐到副驾驶座上。为东不上车：“阿姨，可怜可怜我吧，我晕车，我坐在前面行吗？”向东推了推刘欣：“你坐后面去，让孩子坐前面吧。”
　　 刘欣只好坐到后排上，她分明看见，为东的手放到了向东的腿上。她闭上眼睛，她在想见了为东的父母该说的话。为东的父母接出门外，为东的母亲热情地拉住刘欣的手：“让她自己回来就行，你们大忙的送她干什么？”刘欣笑着说：“孩子在我们那里干得很好，想家了回来看看，我就让她叔把她送回来住几天。这几天超市里不忙，我和他叔给孩子放了几天假。在我店里呆了这几年，孩子还没好好歇歇过，借这个机会歇几天。东东，你早就请假说想在家陪陪爸妈是吗？”刘欣一进门就说，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刚刚落座，刘欣就站起来对向东说：“我忘了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必需马上回去处理，咱们走吧。”她又转向为东的父母：“不好意思，本来想好好和你们啦啦，以后再来吧。”
　　 向东不知刘欣和为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断定，绝对是因为他。
　　 虽然向东在刘欣面前掩饰，但他自省，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男人的心里装着事业和女人，女人是所有让男人动心的女人，不只是自己的妻子。为东在他面前已不只是个孩子，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血缘关系的为东泼辣、性感，主动，无条件地爱上了自己，为自己不顾一切地去献身，却不需要自己的承诺，傻子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退一步说，就算自己和为东成了情人也不算过分。现在的大款，泡妞、包二奶的现象处处存在。身份在、地位在，一点小出格无伤大碍。
　　 向东虽有色心，有与为东交往的便利条件，但也不敢无视刘欣的感觉。他清楚，他的事业有一大半还由刘欣支撑。首先，粮油店是刘欣结婚的嫁妆，没有刘欣，就没有他创建超市的基础。其次，超市的一切供应商，为东外的所有员工，都在刘欣的掌握之中。还有，刘欣的人事关系极好，对婆家娘家一视同仁，真闹到大面上，没有人会替他说话，他向东的下场是众叛亲离。所以他和为东的关系只有在地下进行。也应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句话，越是不敢公开，越是觉得珍贵甜蜜。在向东心里，刘欣变成一杯白开水，为东成了浓烈甘甜的酒。向东也陷进去了。他还能人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为东却抑制不住青春的激情，举止言谈俨然是热恋中的情人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