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第二十章

　
　经过几年的努力，杨媚终于考取了全国中级会计师技术职称，并且凭着丰富的财务管理知识和经验，成为全厂的业务能手。
　　1996年，老处长临退休前，向厂领导做了重点介绍和推荐，经厂领导全面考察，杨媚被任命为财务处副处长。
　　正月十六，农用机械制造厂召开了中层以上干部大会，对工厂的出路、产品的发展方向做了初步讨论和规划。并决定派出强大的清欠队伍，对几年来的陈欠货款上门催讨，尽最大努力减少呆死账造成的经济损失。
　　东北地区在解放战争时期属于革命的大后方，建国初期是我国的重工业基地，许多工厂都是由过去的兵工厂转型而来的。机构臃肿、设备陈旧、人浮于事成了众多企业的主要弊端。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行，计划经济被市场经济所取代。农用机械制造厂由过去的农场上门订货、省内包销的经营方式变成了自产自销、自谋销路的经销模式。因为它是建国初期的老企业，产品落后、销路不畅的危机在它的身上多有体现。
　　杨媚带领的麻机分厂清欠小队出发了。
　　最后一站是鹤乡市亚麻厂，谷幽兰所在的单位。杨媚把它放到最后，一是这个厂子欠款数额小，二是可以腾出时间和几年末见面的谷幽兰好好聊聊。
　　初见谷幽兰，杨媚心头一颤，她比结婚时苗条了许多也苍老了不少。在杨媚的脑海里始终是谷幽兰身穿结婚礼服，小鸟依人的形象。这是怎么了？她不但没给自己一个热烈的拥抱，好像还躲躲闪闪的有些不情愿。杨媚感觉有块东西堵在了胸口，出了什么事了？
　　吃过晚饭后，杨媚找到了谷幽兰结婚时的那幢楼房，打听清楚了这里依然是谷幽兰的家后，她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长得虎头虎脑的，大大的黑眼睛里流露出天真可爱的神情。
　　“阿姨你找谁？”
　　“让我猜猜你是谁。你姓刘，小名叫‘秋生’，对吗？”杨媚摸着孩子的头顶说。
　　“你是谁呀？你知道我大名叫什么吗？”小男孩儿推开杨媚的手，天真地问。
　　“呀！阿姨把秋生的大名给弄丢了，你再告诉阿姨一遍好吗？阿姨向你保证，这次一定记住了，保证不丢！”杨媚半蹲下身举起一只手，向秋生做保证状。
　　“秋生，你在跟谁说话呢？”
　　“妈，是个阿姨。”
　　湿着两只手的谷幽兰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看就知道她在刷碗。
　　谷幽兰似乎想到了杨媚会来，她一边喊着“大姐”，一边从鞋架上取出拖鞋递给杨媚。
　　“秋生，这就是晚饭时妈妈跟你提起的妈妈的同学、你的大姨。”“大姨好！”秋生甜甜地叫着。
　　“哎，秋生也好！”杨媚笑着回应秋生的问候。
　　“儿子，你在方厅看电视吧，妈妈和大姨去里屋说话。困了你就洗洗脚上床睡觉。”
　　“哎！我看《葫芦娃》去。”秋生答应着向沙发走去，嘴里还叽哩咕噜地喊着，“三娃、四娃，蝎子精冲过来了，给我上！”走到沙发前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认真地对杨媚说，“大姨，我大名叫刘天浩，这回你别忘了噢！”
　　“一定！大姨把天浩刻到脑子里了。”
　　谷幽兰去卫生间擦了擦手，拉着杨媚走进她的房间。
　　“大姐今晚就睡这儿吧。”
　　“我睡这儿，刘强睡哪儿呀？你想让他把我赶出去呀！”
　　停顿了片刻，谷幽兰轻声说：“大姐，我们离婚了。”
　　“你说什么？”杨媚大吃了一惊。
　　“我们元旦之前办了离婚手续，他已经离开这个家了。”
　　杨媚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她愣愣地看着幽兰。谷幽兰的神态很从容，好象在说别人的事情，平淡得没有一丝激情。
　　杨媚的眼圈红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要看到的事实真相会是这样，这个真相让她大受震惊，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大姐，你们可能怪我这几年跟你们联系少了，姐妹们肯定会误解我，其实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你们倾诉，可是你让我怎么跟大家说呢，我又从何说起呢！”谷幽兰把床上叠着的一摞衣服往里推了推，盘起腿来跟杨媚讲了起来。
　　“刚结婚那几年，我跟刘强的感情挺好的，你知道，我俩算是自由恋爱。我们有相同的学历和专业，又在一个单位工作，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有时不愿意做饭，就骑车去他父母家混现成的吃，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怎么就闹到离婚的地步了呢？”
　　“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婚期刚过，谷幽兰被调到了多种经营责任分公司任主管会计。这个公司的主要任务是负责全厂亚麻产品的销售，以及对内的职工食堂、对外的餐饮服务。
　　销售业务要计算出不同销售方式下的销售费用，确定费用较低的销售方式。还要负责增值税、营业税、所得税及相关税种的计算和上交以及日常的业务处理。
　　食堂和餐饮管理涉及到材料采购、库存管理、成本和费用管理、人员、工资管理、及税金等多项管理工作。
　　谷幽兰夜以继日地忙碌着，翻看以往的凭证、账簿、向老财务人员以及分管会计请教相关知识、沟通工商、税务等有关部门，忙得像旋转的陀螺一样。
　　刚清闲一点儿，谷幽兰突然感觉食欲不振，昏然欲睡。她以为是前段时间神经绷得太紧了，调整了几天依然挺不起精神来，看来真是累病了。
　　刘强押着谷幽兰去了一趟职工医院，得到的答案是谷幽兰怀孕了！
　　四十多天的胎儿还只是母亲子宫里的一块血肉，是留？是弃？幽兰举棋不定。她试探着问刘强：“强，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工作这么忙，恐怕也照顾不好他，要不，我们等到忙过今年再要？”
　　“这事别问我。你知道咱妈天天盼着抱孙子，要是我俩偷着把孩子做掉了，万一不小心让她知道了，还不得哭天抢地闹得全家不安生呀！你还是先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吧。如果我妈同意你做流产，我没意见。走吧，回妈家吃饭去。”
　　关门声一响，刘强妈妈迅速地从厨房迎了出来：“哎哟，我的俩个宝贝儿可下回来了！”
　　刘强一边换拖鞋，一边问：“妈，做啥好吃的了？”
　　“哎哟！今天我这左眼皮跳了一天，怎么弄都不好！打了一圈电话，花了好几十元电话费。你姐银行的工作忙；你小妹在学校实习也忙；你爸被我招了回来；你俩这一回来，我的心就落地了，看这眼皮还跳不跳！”
　　谷幽兰笑着说：“妈，一定是你昨晚上没睡好，今晚早点休息，保证明天眼皮就不跳了。”
　　“你妈纯粹是闲出病来了！一天不是心慌，就是眼皮跳的。本来晚饭我有个应酬，硬是让她给搅和了！你俩抓紧时间要孩子吧，给你妈找个精神寄托，让我这神经也放松、放松。”刘强的爸爸从书房里走出来。
　　刘强看了谷幽兰一眼，似笑非笑着用眼神跟她交流：“这回你遇到麻烦了！”
　　谷幽兰会心地回了刘强一眼，把嘴一呶：“你和我一起说服他们。”
　　刘强妈妈没有看到他们的神情，自顾自地说着：“没点营生，就让我整天这么呆着，都快把我整成老年痴呆了。幽兰呀，就算妈求你了，赶紧要孩子吧！让我早点享受天伦之乐，我好多活几年。”刘强妈忙着向桌子上端菜、盛饭。
　　“妈，你实在呆不住就帮我姐带‘莹莹’去呗，正好去她家住段时间，也遛跶、遛跶。”
　　“你爸一个人在家我可不放心，万一有人钻空子把我的窝占了咋办？”
　　“老没正经的，当孩子面说啥呢？我不占你窝，我去外边蓄窝行不行？”
　　“你敢！这些年我一直对你不放心。你一天花前柳下、灯红酒绿的，你以为我没觉警啊？告诉你，你给我放老实点儿，要是让我抓住把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强赶紧灭火：“妈，看你说的，我爸哪是那种人呀！要真是那种人，你看都看不住。没等你收拾呢，咱家早让人家整散伙了。”
　　“爸、妈，我知道你们的心里特别想早点儿抱孙子，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今年我的工作实在太忙了，我和刘强商量了一下，今年我们先不要孩子，缓一缓，明年我们一定让您二老抱上孙子。”
　　“你俩不是避孕了吧？要是那样我可跟你们没完，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要孩子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治家古训。你们都是文化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妈，只是晚要一年，我们也没说不生孩子，哪有无后那么严重呀，看你说的怪吓人的！”
　　“不行，你们只负责生孩子，其余的事由我和你爸管，保证不给你们添太多麻烦。辛苦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怀孕期间你们可以回家来住，我和你爸去你们家住也行。一切家务都由我和你爸承包，你们只管上班。这样总行了吧？”
　　幽兰和刘强对视了一下，刘强憋不住笑了起来，谷幽兰使劲儿瞪了他一眼。
　　“不对，你俩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老实交代，别惹妈生气噢。我都在家憋一天了，正心眼子不顺呢！”
　　“嘿嘿。妈，我要是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保证心情马上就顺了。”
　　“刘强，你别瞎说！”情急之下幽兰操起筷子向刘强的头上打去。
　　“怎么回事？刘强，是不是幽兰有了？”刘强的父母迫不及待地问着。
　　“幽兰怀孕了！上午我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本来我们以为只是累出病了呢，整天跟睡不醒似的，吃饭也没有胃口，原来是怀了孩子。”
　　“妈，我不想现在要孩子！”幽兰一副负隅顽抗的劲头，语气里很缺少底气。
　　“哎呀我的天呀！真是谢天谢地！老天爷咋这么理解我的心思呢，我想要啥，它就给来啥，明天我一定去庙上上柱香去，我得好好谢谢送子观音。”
　　“你还是好好谢谢幽兰吧，今天她好悬没把孩子做掉。”
　　“我的天呀！我说我这眼皮咋一劲儿跳呢，原来是你俩在做妖，合该我的孙子命大呀！幽兰，也是你的命大，你要是敢背着我和你爸把孩子做了，我非把你赶出家门不可！”
　　“妈，我饿了！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幽兰撒起娇来。
　　“吃、吃！今后想吃啥就跟妈说，就是王母娘娘蟠桃会上的东西，妈都给你淘澄去。”刘强妈一个劲儿地往谷幽兰的饭碗里挟着菜，碗里很快就堆起了小山。
　　刘强爸也乐得忘了吃饭，一个劲儿瞅着刘强妈往谷幽兰的饭碗里挟菜，过了半天才说：“幽兰是不是得把这一桌子菜都吃下去了？要不，我和强子用热水泡点大米饭吃去？”
　　看着愣愣地瞅着饭碗忘了动筷子的幽兰，刘强“哈哈”笑了起来，刘强妈也止不住笑了。
　　“你们看，我的眼皮不跳了吧，左眼跳喜，我要抱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