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刚过，看到路边不少烧纸的痕迹，让我再一次想起立生来。
　　 立生是我大学同学，1991年毕业后一直幻想着留在省城工作，摆地摊时，被城管撵过；搞推销，却又四处碰壁。最穷的时候，兜里超不过十块钱，没吃过一顿象样的饭菜，没穿过一件象样的衣服，七十多岁的老妈在南方农村，一直以为他在外能过得去。
　　 立生是2009年元旦没的，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能留下片言只语，火化后骨灰直接撒进了湖南芷江。
　　 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
　　 每年的清明，我都在这里想你，立生。
　　
　　 你从何处来
　　 又将去何处
　　 你在哪里消失
　　 又在哪里停止
　　
　　 你走了
　　 悄悄带上门环
　　 轻轻合上窗棂
　　 不再为每天的三两米犯愁
　　 不再为每天的半斤酒操心
　　 不再寻思油盐酱醋
　　 不再给哥哥妹妹添堵
　　 床头只有散落的药片
　　 桌面只有没吃完的半碗剩饭
　　 木柜里几件换洗的衣裳
　　 忱头底一张泛黄起褶的女人相片
　　
　　 告别仪式上
　　 因为没有工作，没有一个同事去扶灵
　　 因为没有通知，没有一个同学去送行
　　 因为没有结婚，没有一个孩儿去摔盆
　　
　　 火化的时候
　　 还是那身灰色的西服
　　 还是那件松垮的毛衣
　　 还是那双豁嘴的皮鞋
　　
　　 过世时
　　 你悄无声息
　　 骨灰扬进江河
　　 你不需要任何祭奠
　　 你就这么走了
　　 好没道理
　　 骨灰让鱼儿捎走
　　 兄弟们以后连个祭奠的地方都没有
　　 你真是绝情透顶
　　
　　 你忘了，岳麓山上
　　 振臂高呼——东山再起
　　 你忘了，彩票站门口
　　 那百万的憧憬
　　 你忘了，你的同学，你的室友
　　 你忘了，你的老乡，你的小湖南
　　 你忘了，你全忘了
　　 你没忘的，是你的落魄，你的贫困
　　 还有你的没落
　　
　　 大学五年
　　 你只有一纸文凭，空空的行囊
　　 毕业后
　　 你没有人口信息，没有身份证明
　　 成了黑户
　　 没有低保，没有收入来源
　　 你成了无业游民
　　 你的抱负，你的理想
　　 你的宏伟目标
　　 就这样泡了汤
　　
　　 你的坚强，你的乐观，还有
　　 你的倔强
　　 成了永久的回忆
　　 你抛弃了这个世界
　　 遗忘了这个社会
　　 你被日新月异的时代
　　 彻底吞噬
　　
　　 信息社会，你没有手机
　　 彻底失联
　　 你没有微信，得不到任何信息
　　 你迷糊在你的酒樽里
　　 你消沉在你的回忆中
　　
　　 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孔乙己
　　 穿长衫，迈方步
　　 故乡小镇吃茴香豆
　　 你是阿Q
　　 精神胜利大法
　　 同去，同去，一同去
　　 你是祥林嫂
　　 倍受物质摧残，精神折磨
　　 你谁都不是，你就是你
　　 你不是房姐
　　 你没有落脚之地
　　 你不是阿凡达
　　 你没有长长的耳朵
　　 你骑不了霸王飞龙
　　
　　 毕业的时候
　　 你不愿意去黑河
　　 发展边界贸易
　　 非要留飘在省城
　　 你卖过大便干燥器
　　 也卖过小孩吃的海苔
　　 你去早市叫卖服装
　　 也到过晚市摆地摊
　　
　　 2003年冬天
　　 你回了湖南
　　 怀化的山，不属于你
　　 芷江的水，不属于你
　　 在那里
　　 你没有一个熟悉的老乡
　　 也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
　　 在那里
　　 你的普通话，别人能听懂
　　 你却听不懂半句方言
　　 日夜陪伴你的只有酒杯
　　 在那里
　　 工人上班，农民种地，孩子上学
　　 没有几个人理你
　　 在那里
　　 哥哥，妹妹，有他们自己的家
　　 没有多余的人关心你
　　
　　 炎炎烈日
　　 你孤独于田间地垄
　　 徘徊在山村沟渠
　　 漫漫长夜
　　 孤忱边，你辗转反侧
　　 寂寞中，你彻夜难眠
　　 你踌躇在母亲的坟茔旁
　　 一瓶老酒，一点荤菜
　　 你们娘俩唠叨了三年
　　
　　 你牵挂旧日的相好
　　 一张早已泛黄的照片
　　 在你忱头底下压了数十年
　　 心仪的女人，离你而去
　　 寄托的情感，飘渺无踪
　　 你失神的目光
　　 你脆弱的神经
　　 经不起挫，耐不住磨
　　 你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
　　 告别了世人
　　 从此客死他乡
　　
　　 芷江的水向东流
　　 哪里才是你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