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眼》第七章

　　
　　
　　
　　周一的早上总让人提不起劲来，刚过了一个放松的周末，人还没回过神来，一切都很不情愿。尤其是习惯了两天的懒觉，突然又要回复到早起上班，真不愿意。徐翩翩在闹钟的催促下懒洋洋地起床洗漱好后正好就到了上班时间，好在不用赶车，直接从房间走出大厅就可以上班。
　　李总看不得大家懒洋洋的，最怕大家松劲，他很清楚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周之计在于周一。周一的早上他总会提前到，坐在大厅中间等大家到齐后，他精神特别好特随和地问大家周末过得怎么样，去哪玩了，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没等你和他分享完，他突然变换嗓门话锋一转，说：“目前的形势很严峻呀，特区辉煌二十五年，希望我们也要辉煌一把，多出成绩，否则大家的生计都会成问题。你们有时间，我可等不起！”
　　李总越说越激动，腔调越拔越高。听着他说话，徐翩翩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李总额头上在流汗，她是在背心上冒汗。一只蟑螂从那本厚厚的被翻烂了的黄页里钻了出来，旁若无人地在桌上爬行。天气变得热了，她来到编辑部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细想起来，真没出什么成绩。
　　李总不停地说着，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给大家鼓劲。姚曼在一旁端过去一杯水，看着他喝下去一口，隔一会儿，又递过去一张纸巾让他擦汗。
　　开完早会，李总也不急着走，接过姚曼递过来的杯子坐着喝茶，在一边看着大家各自忙忙碌碌。罗上强拿着一个手提包准备往外走，姚曼问他去什么单位。他说最近跑的一家保健品公司，老板很有意向，周一上午也不方便打电话骚扰别人，只有去堵，争取早点拿下。
　　看着罗上强走出了门，姚曼说：“罗上强很有经验，在他们老家报社干过。”
　　李都说我们也去堵人，要带徐翩翩去给南山那家电子厂的于总送文章。姚曼忙说：“去吧去吧。”
　　出门后，李都抢过徐翩翩的挎包挎在自己肩上。徐翩翩紧挨着他往前走，百思不得其解地说：“罗上强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干报社的。”
　　李都问她：“看我像吗？”
　　徐翩翩煞有介事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点像。”
　　李都笑了起来：“你忘了李总是怎么教导我们的。”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李都牵起徐翩翩的手走过斑马线，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台。上了公交车后，两个人坐在车的最后一排，徐翩翩靠着车窗，看着窗外变换的景色，心情不错。她其实很喜欢流动变化的生活，外面看景看人比呆在屋子里强多了。大巴车一路向前，一切都很新鲜。车到一拐弯处摇晃了一下，她身子也随着摇晃了一下，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李都。手很快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了，拉着她不由自主地紧紧靠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身子一起摇晃。
　　两个人来到南山那家电子厂后，于总刚刚开完晨会，从会议室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问李都：“怎么不先来一个电话？”
　　李都说：“正好到这边区政府办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于总。”
　　于总也不客套，接过徐翩翩递给他的文章打印稿，认真看了起来，徐翩翩和李都一边喝着助理进来泡的茶，一边细声夸赞那茶香和办公室里的摆设。文章已经按于总的意思修改过好几遍，于总很快就看完了，也没有再谈对文章的意见，而是有几分遗憾地说：“你们要是报纸就好，报纸影响大。”
　　看样子于总对文章没什么意见，不等李都说话，他一个劲地抱怨说，现在生意真难做，电子产品竞争太厉害了，还不如前一阵子闹非典，卖口罩酸醋赚钱快。
　　于总一口气说了很多，从经营企业说到行业发展，从小处做人说到国家大事，他的很多精辟见解都已经写进文章里了，李都和徐翩翩在一旁认真听着不停地点头称好。于总说的很起劲，不给旁人插话的机会，眼看他说得兴起不知何时能停下来，他突然看一眼墙上的钟说：“都中午了，我请你们吃个便饭。”
　　李都客气几次都推托不了，一脸无奈地听任于总安排。于总是四川人，把他们带进附近一家“川妹子餐馆”，也没叫其他人陪，饭桌上就三个人。于总咋咋呼呼让服务员过来泡茶，服务员拿来菜谱，于总也没打开，直接点了一个麻婆豆腐，一个凉皮，顺手把菜谱递给了徐翩翩说：“你们点吧，点自己喜欢吃的。”
　　徐翩翩在深圳第一次被老总请吃饭，有点不知所措，忙把菜谱递给李都：“你点吧。”
　　李都推回给于总，说：“还是于总点吧，我们都可以。”
　　菜谱转了一圈，最后在于总手里打开。他随便翻了一下，合上对服务员说：“再来一个酸菜鱼，一个回锅肉。”
　　李都忙说：“够了。”
　　于总说：“三个人吃也差不多了，我们不浪费。”
　　饭菜上来后，于总用筷子夹起一块鱼往嘴里塞：“吃吧，别客气。”说完他自己毫不客气地猛吃一气，像很久没吃饭了饿得慌，吃得那宽阔的额头直冒汗，还一个劲地催徐翩翩：“吃，多吃点，别浪费。”
　　看于总吃得胃口大开，又那么热情，徐翩翩也吃得有滋有味。吃过饭出来，于总握着李都的手说：“把文章先留下，我考虑一下。”
　　走在路上，徐翩翩问：“怎么不跟于总谈钱？”
　　李都说：“根据经验这单是没希望了，请吃饭无非就是还一下我们辛辛苦苦跑了几趟的人情，钱就免谈。”
　　徐翩翩说：“早知这样，我们不吃他的饭，让他欠我们的。”
　　“他最后也没把话说死，算是给我们留下了一线希望，其实就是想做舍不得花钱。”李都发着牢骚：“都吃的什么菜呀，还那么辣，就是个抠门的老板。”
　　中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有几分滚烫，李都不停地擦着汗说：“现在不光外面热，感觉里面也热，全是那菜辣的。”
　　徐翩翩说：“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喝点凉东西降降温？”
　　李都突然变得心情很好，说：“我们去大梅沙海边玩吧。”
　　徐翩翩还没看过真正的海，上次红树林回来后就一直惦记着大梅沙，正好天也热了，忙说：“好呀。”
　　来到大梅沙，天气乍热，又是周一的大白天，沙滩上很少人影，只见白晃晃的一片阳光，还有那呼啸的海浪。徐翩翩脱了鞋子赤脚走在松软的沙滩上，感觉到一股滚烫从脚底上升，她冲着蔚蓝的海面情不自禁地呼喊：“大海，我来了！”
　　李都说：“下水去，今天痛痛快快玩。”
　　她说：“这样怎么下？”
　　他看看她，笑着说：“我去帮你买泳衣。”
　　她看着他跑向了离沙滩不远的小卖部，很快见他只拿回来一件女式游泳衣，她问他：“你呢？”
　　他笑笑说：“我随便。”
　　游泳衣是蓝色平角连体的，箍在身上稍稍有点紧，更彰显身材白皙丰满。等她换好泳衣回到海滩上，见他已经穿着条蓝色的平角内裤站在水里，样子有几分滑稽。
　　她走向水边，被海水熨过的沙滩平坦结实，一股海浪冲来，轻抚着脚背，痒痒的。沙滩上的沙子很热，海水却有几分凉。她轻轻摆头一甩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正好看见他站在水里痴迷地望着她。斑驳的阳光噬咬着裸露的皮肤，有些火辣辣的不自在，她只想很快钻进水里去。
　　他牵着她的手慢慢把她引往海面，她不停地拍打着海水，海浪的冲击让她禁不住有些兴奋，抓住他的手在水里一窜一跃的。她被他慢慢牵向深水，突然一股海浪打来，她脚下站立不稳，呛了一口水，那水又咸又涩，还有苦有腥，说不出的味道。海浪不断地涌来，使劲推搡着她，她惊叫一声，慌忙间本能地双手套住他的脖子，双脚紧紧地夹着他的腰间。很快，她感觉到身子被一股力量托住，耳边一个声音在说，没事，有我在，放松。
　　海水就像一张宽大温软的床，她伸展开手脚彻底地放松了。突然，一股暖流强劲进入体内，身体承受着一股巨大的冲击，把她冲向浪尖，耳旁响起惊涛骇浪的声音。海浪带动着她不停地摇晃，不停地向前，随潮起潮落，时而波峰，时而浪底。一波过去了，一波又来了。天在哪儿？地在哪儿？世界在哪儿？巨大的摇晃，猛烈的冲击，世界多美妙，一切多美妙，她快乐得只想大声呼唤：啊，啊，啊……
　　她心中的激情没有燃烧在那片落满桃花的山坡上，却在这咸涩的海水中燃烧。
　　过了很久，终于，冲上了快乐的顶点。她浮在水面，身子依然被他托着。海浪渐渐消退，一切渐渐趋于平静。天空很辽阔，有几片白云随风飘荡，几只海鸥在自由飞翔。一架降落伞在一艘快艇的牵引下从高处徐徐往沙滩上降落，伞的下端坠着的一个裸身穿着救生衣的男人在对着海面手脚乱蹬，嘴巴大张着激动地大声叫唤。快艇从身旁划过，掀起一阵巨浪。一番海浪中的猛烈搏击之后，她感觉浑身乏力。被他带回的沙滩上，她躺了下来，躺在温暖的沙子里。他坐在她的身边，捧起一把把滚烫的沙子撒在她身上，渐渐将她埋在沙堆里，她周身像裹着一床被子，闭着眼睛听海浪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见他在一旁堆起了沙人，两个沙人身子紧紧连着一起，他得意地对她说，这是属于他们的雕塑，就像莲花山顶上的雕塑，叫“海之爱”。她被他的认真劲感染了，正要翻身起来，一阵海风吹来，沙人轰然倒塌，只留下一个沙堆。她有几分怅然若失，禁不住一阵伤感……
　　回到编辑部，燕子问：“徐姐，今天去的怎样？”
　　徐翩翩回答：“还好，老总有意向。”
　　徐翩翩看见厨房里老黄和一个陌生女人在烧饭，走进去问老黄：“需要帮忙吗？”
　　老黄说：“不用，很快就好了。”
　　吃饭时，老黄向大家介绍坐在他身边的女人：“这是小周，文笔不错，以后就跟我搭档一组。”
　　小周烫着短发，看上去没比老黄年轻多少，她端着饭碗有些羞涩地朝大家点点头。
　　晚饭后，徐翩翩看了一会儿电视，感觉很累，回房间躺在在床上，很快收到李都的一条短信：“不想想你，心一动却想起了你；不想梦你，眼一闭却梦见了你；不想谈你，嘴一动却说起了你；不想理你，手一动却发给了你；只为向你说一句：我爱你！”
　　她想起来那件蓝色的游泳衣还在包里没拿出来洗，这是李都买给她的第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