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梦蝶刚刚起床，就听到老公夏建国在门外大声叫喊：“老何啊，快出来，帮我一把。”对于夏建国这大嗓门，何梦蝶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她不紧不慢地走出门：“你看看，不就是你的两个宝贝女儿回家吃顿饭吗？你至于一大早就开始折腾吗？”
　　 “你懂什么？这早上去买回来的海鲜最新鲜，等你去晚了，黄花菜都凉了，快点帮忙。”夏建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后备箱，一样一样地把各色的青菜还有海鲜放在地上。拿到最后，突然一拍脑门：“坏了，快，我要出去趟，你把这些拿到厨房里去哈。”说完一溜烟似地开着车跑了，至于何梦蝶说的那句“你看你这一惊一乍的，又怎么了”早就融进了风里。
　　 何梦蝶望着远去的车子，叹了口气：“这人，总是这样，怎么就没有一点沉稳劲啊？”何梦蝶把地上的塑料袋一个个地拿起，提着向厨房走去……
　　 夏建国有两个女儿，如今都已经出嫁。二女儿雨嘉结婚要早，如今小外孙女已经四岁了，乖巧懂事；而大女儿雨馨的婚事颇费周折，眼看年龄已近三十，这可让老夏两口子伤透了脑筋。雨馨心高气傲，所以一直到了去年才在朋友的介绍下与黄伟结婚。婚后很是恩爱甜蜜，这让老两口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二女儿雨嘉从小就让老夏两口子非常省心，懂事，乖巧，学习又好，大学毕业后如愿考入了市城建局，这也让老夏两口子觉得脸上有光。老夏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儿子，是一种缺憾，一直感觉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而如今街坊四邻哪个不羡慕他们老两口有福气，这也让夏建国总算扬眉吐气了。
　　 正当何梦蝶在厨房里摘菜的时候，二女儿雨嘉一家三口来了，女婿徐小奇手里提着孝敬岳父的名酒和孝敬岳母的营养品。雨嘉看到母亲何梦蝶在厨房里，马上换上衣服帮母亲忙起来。
　　 “我爸呢？”
　　 “谁知道，把菜放下，一溜烟地跑了。”何梦蝶一边洗着鱼，一边说。
　　 “外婆，你看我的裙子漂亮吗？”小外孙女姗姗跑了进来，和外婆撒娇地说。
　　 “漂亮，真漂亮！我的外孙女最漂亮了。”何梦蝶蹲下身子，用脸贴了贴姗姗的小脸。
　　 雨嘉冲着客厅喊道：“小奇，你来帮我，让妈妈去陪姗姗玩。”徐小奇跑进厨房，何梦蝶看了看徐小奇，又看了看雨嘉说：“你俩能行吗？”
　　 “哎呀，没问题，我们家小奇在家可是绝对的一级厨师，今天就让他露一手。妈，你去陪姗姗玩吧，姗姗好多天以前就叨咕着想你了。”
　　 何梦蝶带着姗姗走进了大厅，将姗姗抱到大腿上坐下，然后亲了亲姗姗的小脸蛋问：“真的想外婆了吗？”“真的想外婆了，妈妈说我要去幼儿园，所以都不让我来外婆家。”姗姗偎依在何梦蝶的怀里，这一刻何梦蝶感到了久违的甜蜜与幸福。
　　 正当何梦蝶给姗姗讲故事的时候，夏建国满头是汗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何梦蝶看了看夏建国问：“你跑啥啊？魂丢了啊？”
　　 “魂没丢，螃蟹丢了！”夏建国没好气地说。
　　 “啊？怎么回事啊？”何梦蝶惊异地问道。
　　 “我不是早上去海鲜市场吗？买完螃蟹，去买鱼，结果把螃蟹忘到卖鱼的那了，这不刚去找回来了。”夏建国一边擦汗，一边看到姗姗喊道：“乖孙女，想外公没？”小姗姗急忙跑过去，抱住夏建国说：“想啊，我可想外公了。”看着姗姗的样子，何梦蝶说：“我看姗姗一点也不像雨嘉，倒是有点像雨馨，你看这小嘴甜的。”
　　 “说谁像我啊？”雨馨和黄伟走了进来。
　　 黄伟因为提的礼物有点多，满脸是汗。夏建国递给黄伟一条刚刚用凉水洗好的毛巾，然后走向厨房。雨嘉看到夏建国说：“老爸，知道我们来，还不在家等我们，跑出去做啥了？”
　　 夏建国没好气地说：“哼，没良心的东西，为了你们今天来，我大早起就跑去批发市场了，还这样说你老爸。”
　　 “哎呦呦，别啊，老爸也太爱生气了吧？我知道老爸最疼我了。”雨嘉笑着吐了下舌头。
　　 当一家人围坐在餐厅的圆桌前，雨嘉端上了最后一道汤。夏建国把过春节时二女婿徐小奇送给他的五粮液打开，翁婿三人开始喝了起来。雨馨和雨嘉说着悄悄话，只听到雨馨说：“真的啊？还是我妹妹对我好。”母亲徐梦蝶看着这姐俩的亲密劲，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夏建国一边给徐小奇倒酒一边说：“我听雨嘉电话里说，你又晋升了？”
　　 “嗯，是的，爸，单位开始转型，所以给了我这个机会，现在感觉到肩上的担子重了。”徐小奇说着话眼睛不自觉地瞟了下雨馨和雨嘉姐妹俩。
　　 “那好啊，你要好好干，爸爸相信自己的眼光，你绝对是个人才。”夏建国被何梦蝶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脚，止住了将要出口的话。
　　 “爸，你可别总夸他，再夸他就飘起来了。”雨嘉笑得脸上仿佛开了一朵花。
　　 这个时候雨馨走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看看自己那张好看的脸，问自己：“你的命怎么就这样不好，送到眼前的幸福，为什么你不要？”
　　 雨馨有些郁闷，本来徐小奇是爸爸的朋友介绍给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因为当时自己先偷偷看过徐小奇，看他个子不高，长得也不是很帅，后来又打听到，徐小奇只不过是个在车间里工作的普通工人，所以雨馨死活不同意和他处对象。介绍对象的是夏建国最好的发小，夏建国不好推脱，就对雨馨软硬兼施，希望能把这个场面圆过去。夏建国劝雨馨只是去见个面，然后找个委婉的理由拒绝就可以了，结果一向自负清高的雨馨死活就是不同意见面。夏建国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去求二女儿雨嘉救场。结果出乎意料，雨嘉竟然觉得徐小奇不错，告诉夏建国她想和徐小奇处一段看看，这让夏建国有些措手不及。夏建国一直觉得雨嘉的眼光要比雨馨高，毕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怎么地也要找个学识相当、相貌出众的人才配得上。
　　 让夏建国更没有想到的是，雨嘉对徐小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而徐小奇对雨嘉更是百般呵护，还总会告诫自己，一定要努力工作，让雨嘉幸福。一年后，雨嘉和徐小奇在所有亲人的祝福下结婚了。
　　 雨馨从一开始就没有看上徐小奇，所以一直到妹妹雨嘉和徐小奇结婚，都没有正眼看过他。雨馨就是不明白，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徐小奇，怎么会让自己的妹妹那么着迷？
　　 后来的事情更让雨馨想不明白，不知道徐小奇有什么本事，在本市最大的企业环海集团青云直上，两年内竟然进入集团高层。雨嘉也从最初的六十平米的小房子搬到本市最繁华地段的一百四十多平米的大房子。这让雨馨心里很不舒服，而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如果再不嫁出去，真的就成了老姑娘了。
　　 想着曾经的往事，雨馨不由得一阵难过。雨嘉的敲门声惊醒了雨馨的回忆。
　　 “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你的胃口？”雨嘉一边洗手一边问着雨馨。
　　 “没有，可能是早上我吃的东西有点凉，感觉肚子有点疼。”雨馨胡乱地编着理由。
　　 “姐，走，去看看我给你带来的化妆品，是小奇他们公司的人去法国给我带回来的，你知道，我不喜欢化妆，我知道姐姐喜欢，送给姐姐吧。”
　　 雨嘉拉着雨馨跑回她们姐俩曾经一起住的卧室，房间里一切都没有改变。雨嘉看着挂在墙上姐俩的照片，感慨道：“姐，我们是姐妹，怎么你长得那么好看啊？”听到雨嘉的问话，雨馨被她的话逗笑了。
　　 “谁说我妹不好看，我去和她拼命。”说着雨馨攥起了拳头，雨嘉看着姐姐的样子，笑得躺在了床上。
　　 【二】
　　 吃过午饭，夏建国把给两个女儿买的螃蟹放在门口，对两个女儿说：“爸妈不留你们，你们如今为人妻，为人媳，晚上你们都去看看你们的公婆吧。”
　　 秋天的天气格外清爽，走出父母家的小院，雨嘉让雨馨和自己坐徐小奇开的车一起走，让黄伟自己骑车回去，雨馨看了看黄伟，又看了看徐小奇，然后对雨嘉说：“不了，你们走吧。你看天气这么好，我和你姐夫正好溜达溜达，以后有时间我们姐妹再聊。”
　　 雨馨望着徐小奇的车子开出去很远，心里如碰倒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滋味。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雨馨没好气地说：“怎么这么硌啊？”黄伟急忙说：“老婆，别急，我会努力工作的，然后我们也买辆车，到那时候，我每天接你上下班。”
　　 “哈，总爱说梦话，就你那点工资，猴年马月能买上车啊？”雨馨说完感觉有些后悔，她不再说话了，一路上的沉默让黄伟有些不知所措……
　　 黄伟是东盛集团的技术员。学理出身的黄伟，看起来有些木讷，那次见到雨馨的时候，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因为黄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雨馨。那是在集团公司与下属企业的联谊会后，雨馨亭亭玉立的身影一直在黄伟的脑子里徘徊。值得庆幸的是，自己一直排斥相亲，而母亲那乞求的目光让自己感觉到心疼，所以才极不情愿地赴约。让人没想到的是，相亲的对象竟是自己魂牵梦绕的雨馨……
　　 雨馨说自己有些不舒服，让黄伟把父亲买的螃蟹自己送到他父母家去。回到家里的雨馨感觉很累，躺在床上不想起来，过往的种种围绕在脑海中，哎，这人真得信命了！看着梳妆台上雨嘉送的化妆品，雨馨的心头莫名地感觉到悲哀，自己明明是姐姐，而如今却要用妹妹不用的化妆品。看看雨嘉手上带的那玉镯，少说也得上万块吧？如果……其实那是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
　　 雨馨越想越觉得生气，自己的命真苦，就凭自己的条件，不说找个金龟婿，怎么地也能找个比徐小奇强的啊。结果自己选花了眼，最后一朵鲜花插在了黄伟这坨……
　　 元旦前夕，雨馨接到了雨嘉的电话。正在忙碌中的雨馨放下电话，再次陷入沉思，雨嘉因为单位业务考察准备去法国，电话里问雨馨想要什么礼物。想想雨嘉，再想想自己，雨馨有些恼火。不争气的黄伟最近又遇到了麻烦，挣钱心切的他竟然背着雨馨挪用了一笔公家的款子去炒股。如今的股市是咱小老百姓可以趟的吗？怎么就这样缺心眼！
　　 看了看表，准备下班了。雨馨走在大街上，感觉这个冬天出奇的寒冷。想着雨嘉说的话，“徐小奇最近在忙一个市政工程项目……如今的环海集团是市里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公司……”雨馨总会觉得似乎在和自己炫耀，这让雨馨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叹息，造化弄人啊！回到家里，雨馨放下包，准备去做饭，看到黄伟蒙着被躺在床上，便没有好气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黄伟没有吭声，雨馨火“腾”地上来了：“我在问你呢！你哑巴了啊？”
　　 “干什么啊？回来就吵，我躺会不行啊？”黄伟翻身坐了起来。
　　 雨馨明显闻到了酒味，更加生气地说：“大白天喝酒，就这点能耐，喊什么喊？”
　　 “我是没能耐了，怎么了？你看谁有能耐找谁去！”说着黄伟又一次躺下，把被子蒙到脸上。
　　 雨馨无奈地看了看黄伟，走进厨房……
　　 锅里的水一直沸腾着，雨馨望着窗外，心里莫名的难过，如果不是因为雨嘉替自己去相亲，或许自己与徐小奇最终会走到一起，那样，自己也不会过如今这样的日子。雨馨煮了点面条，自己坐在桌子旁，一点食欲也没有。
　　 看着黄伟呼呼大睡，雨馨走出家。北方的冬天夜晚很冷，雨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希望把自己累得没有心思去想任何事情，然后回家倒头便睡。手机响了，雨馨看到是母亲何梦蝶打来的。
　　 接起电话的瞬间，雨馨想哭。何梦蝶似乎听出了雨馨声音的不对，于是说：“雨馨啊，你爸爸说有点想你了，如果没事就过来呆会吧。”
　　 放下母亲的电话，雨馨摆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出租车里，雨馨感觉温暖了许多。进了母亲家的小院，何梦蝶已经站在门口等着雨馨了。雨馨进屋的时候，夏建国正在听广播小说《隋唐演义》，看到雨馨进来，他放下手里的小收音机，让雨馨快点坐到他的身边。
　　 虽然雨嘉从小老实乖巧，但是雨馨才是夏建国的命根子，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无论是好吃的、好穿的，都要可着雨馨先来，然后才是雨嘉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宠爱，让雨馨从小到大都会有着一种优越感。雨馨坐在夏建国身旁，夏建国看着雨馨似乎哭过的小脸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黄伟那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外面有点冷。”雨馨笑了下说。
　　 “那就好，要是黄伟那小子敢欺负我的闺女，我绝不轻饶他。”夏建国一边说着，一边把茶几上的香蕉掰了一个递给雨馨。
　　 “对了，雨馨啊，雨嘉给你电话没？”何梦蝶问。
　　 “打了，她临走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说估计要走半个月。”雨馨回母亲的时候，何梦蝶感觉到雨馨有些异常，于是，拉住雨馨走进卧室。
　　 “我说老何，你这是做啥？我还没和雨馨说完话呐，你怎么就拉着孩子走啊？”夏建国见何梦蝶拉着雨馨往卧室走急忙喊道。
　　 “我和女儿说几句悄悄话，一会再陪你聊天哈。”何梦蝶一边应付着夏建国，一边把卧室门关上，然后和雨馨坐在床边问道：“雨馨啊，和妈说，究竟怎么了？”何梦蝶的问话勾起了雨馨的所有委屈，雨馨趴在何梦蝶的怀里哭了起来。
　　 当何梦蝶听说黄伟挪用了公款去炒股的时候，很生气，但毕竟何梦蝶是老师出身，片刻，她拍了拍雨馨的肩膀说：“孩子，听妈说，事情已经出了，哭啊、怨啊都没有用，你们要想个办法解决问题。”说着何梦蝶站了起来，在衣柜的最底下伸手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小本，翻看着在里面拿出了一个存折，递给雨馨说：“这是爸爸妈妈这么多年存的一点钱，也不多，你先拿去救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