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明月
你是谁的温暖?
你装饰了谁的梦?
谁是你窗前的那轮明月?
谁是你心上的那缕清风?
到底,
是梦一样的人生,
还是人生一样的梦,
让你只愿沉醉,
不愿醒?
——题记
这个美丽的沿海城市,终于迎来了2013年的第一场雪,而且是一场美丽的太阳雪。
雪花大片大片地飘下来,轻盈美丽,从容翻飞在淡薄的阳光里,如气定神闲的仙子。
清若一个人站在海边,陶然欣赏着雪花动人的舞姿,感动之余,忘记了烦恼,也忘记了寒冷。雪花密集地扑向大海,瞬间便被海水吞噬,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清若想:“我如果离去,足印也会很快被掩盖,仿佛从来不曾来过一样,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但是,她却一直固执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水漾的到来,或者雪的止息。她想要他知道,她真的来过、等过、坚持过。她更想让他知道,她不会永远站在这里,傻傻地等。
落进大海里的雪花,瞬间便化为乌有,便是如此,它们也还是前赴后继,无怨无悔。就像曾经的清若,痴,而且傻,虽然本质是冰,却渴望融化。但是现在清若的心,已经像眼前的海水一样,冰冷而漠然了。
你是谁的温暖?
你装饰了谁的梦?
谁是你窗前的那轮明月?
谁是你心上的那缕清风?
到底,
是梦一样的人生,
还是人生一样的梦,
让你只愿沉醉,
不愿醒?
这是昨天晚上,辗转难眠的清若,在那本带锁的日记本上写下的最后一段话。昨天,水漾第九次向她求婚,看着他热炽如火、充满祈求和渴望的目光,她那冰封雪裹的心终于裂开了温软的一隙,情不自禁地点下了头。水漾高兴得手舞足蹈,立即趁热打铁地恳求清若:“明天直接去民政局登记,好不好?”今天是水漾的生日,他说清若的爱情是他今生最渴望也最珍视的礼物,他希望能够用这种有形的形式,把他们历尽千波万折、终于修成正果的爱情,永远铭刻在彼此的生命里。或许是那杯浓艳如血的红酒晕眩了冷静和理智,清若竟然再一次点下了头。可是水漾走后,清若便立刻陷入了一份莫名的惶恐和疑虑。婚姻只是形式而已,苍白无力,根本保证不了什么、约束不了什么、也证明不了什么,这,她早已深深地领教过了,可是,为什么却稀里糊涂地,又要给自己套上这种无形的桎梏呢?莫非自己,真的是醉了么?她就是这样,常常看不懂自己的心。
今天,清若很早就出来了。迎着时而疏落时而密集的雪花,郁郁行走在寒凉而清新的空气里,因睡眠不足导致的昏晕疼痛的头脑,立时清亮舒怡了许多。她站在海边等着水漾,他说过,会起个大早开车来接她。他说,他们一定要第一个赶到民政局,领取今天的第一份结婚证书。他说,和清若一起缔结这温暖美丽的终身契约,是他今生最大的梦想。清若怀着莫可名状的复杂心情漫漫地等待着,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水漾竟然爽约了。
自认识水漾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爽约,却是在这样关键的日子里,又是在这样关键的事情上。清若本来就不坚定的心,立刻动摇了。
水漾再出现在清若面前的时候,已是两天以后,他打电话来,要清若在海边等他。清若本来是连他的电话也不想接的,可是,她却又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态度,所以,还是来了。水漾的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灰颓,嘴唇干得都起了皮、裂了口。但是这些清若并没有看到,她面向大海静静地站着,听到水漾那急促的足音,唇角扯起了一丝冷笑,盈盈脉脉的眼波里,早已凝冰结霜。
“清若,走吧,咱们去登记。”水漾竟然没有一句解释,牵起她的手回身就走。她只不过是答应他的求婚而已,还没有成为他正式的妻子,他竟然就一副胜券稳握的模样,连最起码的尊重都省略了吗?他以为自己迫不及待要和他结婚吗?他以为只要一句话,她就会乖乖地跟他走吗?他凭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他又凭什么这么气定神闲、若无其事地,肆意践踏着自己的自尊?清若寂如死水的心不由泛起了一丝羞恼。
“算了,水漾,我想,还是算了。”清若甩开水漾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淡淡地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咱们两个或许连爱情都没有,干嘛要先去掘一个坟墓出来呢?那天我是醉了,想必你也是的。醉话是不能当真的,也不必为此负责,所以,忘掉吧,再见。”清若潇洒地挥挥手,迈着故作轻盈的步伐想要离去。
“清若,寒暑十余载,求婚九次,如果没有爱情,我又何必这样苦苦地等待、傻傻地坚守?”水漾在清若身后喊着,声音低哑悲惋。
“得不到的总是好的,让你甘于等待和坚守的,不是爱情,而是虚幻的梦想。而我的应允,也不是基于爱情,而是愚蠢的感动,或者说一时的冲动。这是那天,我在冬天的冷风里,经过几个小时的深思熟虑,终于获得的大彻大悟。”清若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水漾呆呆地看着她走远,两行热泪涌然而出,在憔悴的脸上肆意奔流。
“这样,也好!反正我也已经没有能力,给你我想要给的那种幸福。”水漾垂下头,这一声呻吟似的低叹,瞬间淹没在大海永不止息的阵阵涛声中,并没有一个人听到。
清若回到家里,看到水漾给她的那枚美丽的钻戒,眼泪悄悄地流下来,却又被她立即用手背狠狠地抹去。“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呵呵,这可真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哦,这个世界上,哪里还会有“恒久远”的爱情哦。真正的恒久远,钻戒匝不住,婚姻缚不住,只有实实在在的真心,才能保证哦。可是,现在人的心,还能找得出几分真诚?又能找得出几分专注呢?
清若一度释解的心,再一次纠缠成结,而且结结都是死扣。
在水漾之前,清若经历过两次婚姻,两次都因丈夫的出轨而终结。清若的心上早已是累累重重的伤痕和疤痂,她已经不肯再相信爱情,更不肯再相信男人。是水漾一次又一次热情的叩击,她才终于把深锁的心扉,启开了窄窄的一隙。她真的以为水漾会带给她一份干干净净的温暖和长长久久的爱情,可是没有想到,他裹挟而来的却是一股更加腥咸的冷风,更加残酷地冻结了她所有的痴愿。她本能而迅疾地合上了扉门,发誓再也不会为任何人打开了。
窗前经过的
只有乌云和灰霾
那轮理想的明月
不过是美丽的童话
或者久远的传说
它再也不会在这样冰冷的暗夜
耀亮我阴怖的梦境
清若把这几句话,在那本美丽的日记本上,赌气似的,重重地涂了又涂。
水漾是清若的同学,清若认识他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水漾第一次向清若求婚,是在毕业典礼结束后。他捧着一束紫红的玫瑰站在礼堂门口,白皙的脸绯红一如手中的玫瑰。
“清若,做我的爱人,好吗?毕业后咱们一起走,你喜欢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看到清若走出来,水漾急忙迎上去,声音颤颤地,却一字一字,宏亮清晰。他怕人声鼎沸,清若听不明白他挚诚的心意。清若惊讶地看着他,慌乱得不知所措。
“小老弟,创意不错,可惜,你迟了一步。”突然一个人走过来,拍拍水漾的肩膀,满脸得色地揶揄道。水漾认得他,是已经毕业两年的学长龙一笑。龙一笑将清若拥在怀里,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清若回过头,看见水漾若泥塑木鸡般,呆怔怔地看着她,那眼神中郁聚的伤痛,让清若的心颤然一疼。
和龙一笑的婚姻维持了五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两年。龙一笑是公司的业务副总,经常天南海北到处跑,一个月至少有二十天必须奔波在市场上。清若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这样聚少离多的生活,她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龙一笑对婚姻的忠诚和对爱情的专一。可是有一天,清若为龙一笑整理他带回来的物品时,竟然在他的行李箱里发现了女人的内衣,和一盒已经所剩无几的安全套。清若将这些东西扔到龙一笑面前,冷冷地看着他,等着听他如簧巧舌吐露的辩解。龙一笑倒也坦率,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在很多城市都有一个固定的情人,但自己根本就不爱她们,只不过是聊以慰藉旅途的寂寞而已。自己的心里真正在意的,永远只有清若一个。
“无耻!”清若恨得咬破了嘴唇,满嘴血的腥咸:“离婚,我们离婚,立刻!马上!”清若颤抖得如秋风中的哀叶。
“你可真是的,何必这么认真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计较这个?告诉你吧,像我这样常年在外的,十有八九都是如此。其实我比他们文明多了,至少我从来不跑夜店,从来不去找那些人尽可夫的‘野鸡’。我就是逢场作戏,逢场作戏而已,懂吗?”
“我不懂,我的人生词典里没有这样的词。离婚吧,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嫌脏。”清若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你可真是天真,那么大的人了,怎么天天还像生活在童话世界一样呢?乖,别闹了,我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的吗?我是真的疼爱你哦,这个世界的现实,你得慢慢学着接受,不是吗?”龙一笑柔声安慰着,却并没有丝毫的悔意,好像自己还很有道理似的。
“我不!”一向柔静的清若厉声吼出了自己坚定不移的决心。
在清若的坚持下,他们的婚姻宣告终结。
清若的第二段婚姻,是老板介绍的。后来,成为清若第二任老公的那个人,名叫周雨阳,是老板朋友的儿子。其实,首先是老板的朋友看上了文静秀丽的清若,才拜托老板代为撮合的。也是碍于老板的面子,清若才答应和周雨阳交往的。周雨阳人长得蛮帅的,对清若也是殷勤备至,而且还特别会制造浪漫的气氛。和他交往了大半年,清若感觉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所以当周雨阳向她求婚的时候,她踌躇了半天,终于还是答应了。
婚后的两个人,倒是过了一段甘之如饴的幸福日子。可是两年以后,周雨阳就开始絮叨开了,他怪清若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
“你不会是不能生育吧?”有一天,他满脸狐疑地看着清若,单刀直入地说。
“我很正常。”清若自信地说。和龙一笑离婚的那一年,他们本来计划好要孩子的。为了拥有一个健康无恙的小宝宝,清若曾经请一个做妇产科大夫的朋友为自己彻查过身体,她一切正常,什么毛病也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哦?”周雨阳皱着眉头说。
“说不定是你的问题哦!”清若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想着,但是没有说出来。
“知道我第一段婚姻为什么结束吗?就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我给她买来中药,亲自熬好了端给她,她竟然嫌苦不吃,赌气跑了。”周雨阳揪揪头发,脸上聚起一丝苦恼。
“你,去检查过吗?你能肯定,不会是你的问题吗?”清若小心地问。
“我是个大男人,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和我有什么相干?”周雨阳一拳擂在桌子上,逼视着清若吼道:“我正常不正常,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结婚几年来,清若还是第一次看到周雨阳发脾气。她知道很多男人都不愿承认自己有这样的病症,却没有想到周雨阳的反应会是这样的激烈,她掩着嘴呆呆地看着他,完全被吓住了。
“哼!”周雨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晚上回来的时候,他的包里鼓鼓囊囊,装满了中药。他满头大汗地守在厨房里熬了近两个小时,端出半碗黑黑的药汁一定要清若喝下去。他满脸的乞求,声音也很温柔,但是清若还是坚辞拒绝了。
“雨阳,我真的没有任何毛病,咱们再耐心等等看,啊!”清若也柔声地安抚着周雨阳,生怕再惹恼了他。清若已经意识到,周雨阳别的都好,只是在这一方面的心理,很是偏激,
“还等?我已经等了近十年了,你还要我等多久?”周雨阳忿忿地嚷:“你不肯喝,我也不再逼你了,我自己想别的办法,你能接受就行。”
“什么办法?”
“到时候就知道了。”
平静了一年多以后,有一天周雨阳回到家,突然满脸掩抑不住的兴奋:“清若,咱们有儿子了。”
“什么?谁的儿子?”
“我的,满月了我就抱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哦?”清若一把扯住周雨阳,急切地问道。
“就是,我让一个人怀孕了,她答应把孩子生下来交给我。我给她十万元钱,她就永远放手,不再相认。”周雨阳吞吞吐吐地,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层意思说清楚。清若万万没有想到,周雨阳所谓的办法就是这个,她呆呆地看着周雨阳,仿佛看着一个冒然闯进家门的陌生人,不,是怪物。
“这一年多,你一直和这个人在交往?”
“清若,我不爱她,我只是为了要个自己的孩子哦。你又不肯吃药,我能怎么办呢?”
“好!好!很好!你们一家三口过吧,我走!”清若回转身,意欲夺门而出,却被周雨阳一把抱住了:“清若,我不会跟她结婚的,她有老公,就是在四川老家没有出来而已,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呢。”
“那我,也走!”清若用力推开周雨阳,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虽然周雨阳把公公、婆婆,甚至清若的老板都动员了来,一起苦劝清若不要离婚,周雨阳还发下毒誓,说自己从此以后,一定一心一意对清若好,决不再有任何的辜负和背叛,清若却还是坚决地离开了他。气得公公大骂周雨阳混蛋,又把这样好的儿媳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