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湖南省古城道州有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叫成伽汕。这个小村庄，大部分都是姓蒋的，姓成的只有几户人家。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他就在这个小村庄呱呱坠地。听接生婆说，他是倒生的，差点要了母亲的命。
　　 他的父亲只读过小学三年级，母亲没有上过学且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他的哥哥叫大狗崽，父母亲就叫他小狗崽。按照蒋氏家族辈分，小狗崽的父亲是荣字辈，他就是昌字辈，因此全村先字辈的人，无论年龄大小都叫他小狗崽爷爷。
　　 直到小狗崽的弟弟三狗崽出生了，大狗崽也到了读书的年龄，他的父母亲给三个儿子分别取名为：蒋阳、蒋月、蒋星。村子里的人，有的说，这名字起得好，志向远大；有的说，家里那么穷，还想上天，能不能养大，这还是一个大问题。
　　 蒋月最折磨家人的事情，发生在他七岁那年。
　　 一天深更半夜，他没有感冒，也没有发烧，肚子却疼得特别厉害。他在床上打滚，呼天唤地。他的爷爷醒过来，采用“疑神疑鬼法”，烧了一些纸钱，点燃三柱香，拿了三根筷子在水里淌了一下，将三根筷子合并，用手扶住使其直立在桌子上，口中念念有词，可是一放手，筷子就倒了。同样的动作，做了三五次，也没有效果；他的父亲点燃一支香，在他的肚脐眼周围烧了几交火，还是没有效果；他的母亲建议：刮痧。
　　 他的父亲说：“装小半碗水来，你们两个，一个抱住他的身子和手，一个抓住他的双脚，我用两个手指在他的后颈以及肩膀夹痧吧。”他的父亲伸出“老虎钳”在碗里淌了水，就对准他的颈部一夹两夹，他就撕心裂肺地叫喊，拼命地哭。第三夹的时候，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脚一伸，他的爷爷就倒在了地上。他的爷爷爬起来说：“还是拔火罐吧，拔火罐没有那么痛。”最终，还是没有效果。
　　 天刚蒙蒙亮，他的父亲就去问他的堂叔叔芬芬。他的堂叔叔芬芬说：“你拿刀去公路边削几块苦楝树的皮回来，熬水给他喝，恐怕是有蛔虫吧。”他的爷爷说：“还是先背他到乡卫生院吧。”半个小时之后，到达乡卫生院。经过检查，确诊为：蛔虫钻胆。打了针，吃了药，肚子就不疼了。从那以后，他的肚子再也没有疼过。
　　 （二）
　　 蒋月最要好的伙伴，是村里的明格。明格家有五兄弟，他排行第五，脸上有一块疤痕，因此村里人都叫他“五疤子”。他的身高与蒋月相比，高出一大截，因此村里的小伙伴们都选他当老大，称他为“司令”，而他则宣布蒋月当“副司令”。
　　 每每一到有月光的晚上，吃过晚餐，蒋月与五疤子相约，只要在村里的晒谷坪一阵吆喝，小伙伴们都会争先恐后地赶来报到，晒谷坪瞬间就会沸腾起来。最能够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兴奋和快感的游戏，就是捉迷藏，或称躲猫猫。
　　 又一个美好的夜晚。月亮羞答答地从村庄后山露出半个脸，只一闪身，就出现在夜空中。它美极了，亮极了。蒋月与五疤子一阵吆喝，就来了很多小朋友。
　　 蒋月对五疤子说：“先玩蒙眼游戏。”
　　 五疤子说：“石头剪刀布，两个一次，一次两个人，谁最后赢就蒙谁的眼。”还不够一分钟时间，蒋月激动地说：“仁普赢了。”
　　 蒋月用枚晴准备好的手绢把仁普的双眼绑起来，令之不能视物。五疤子宣布游戏开始。蒋月、参志、生铭、枚晴、虹莹、成二、优吉、五疤子，每一个人都在仁普的周围奔跑，引仁普来捉。
　　 几乎每一个人都发出相同的声音：捉我呢，我在这里。仁普听到哪里叫唤，就奔向哪里。只要仁普一靠近，被捉的人就会快速躲开。要想捉到一个人，还真有点难度。其实，每一个人都慢慢地掌握了一些捉人的方法和技巧。
　　 “枚晴被捉到了。”每一个人都欢呼起来。
　　 “优吉被捉到了。”枚晴小朋友了不起，把优吉捉到了。每一个人都欢呼起来。
　　 成二被捉到了，虹莹被捉到了，蒋月被捉到了，参志被捉到了，仁普又被捉到了。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蒋月说：“玩躲猫猫吧。最远只准离晒谷坪周围一百米。”
　　 蒋月说：“石头剪刀布，两个一次，一次两个人，谁赢就谁第一个找吧。”
　　 成二很爽快地说：“不用猜了，还是我先找吧。”大家都表示同意。
　　 蒋月用手绢把成二的双眼绑起来，并大声说：“开始。”
　　 大家便四下散去，都想快速寻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起来。蒋月向远处砖窑洞奔去，那个地方很隐蔽，不引人注目。优吉则向鱼塘跑去，爬上了靠塘边的一颗大树。其余的都跑向了那一处大草垛，都用稻草把身子盖住，然后屏住呼吸，抑制心跳，紧张不安中夹杂着些许兴奋，心慌慌地等待着那个被发现或被找到的时刻出现。
　　 成二解开手绢，不慌不忙地寻找。一会儿，当他走到草垛旁的时候，便发出了一声尖叫，也许是踩到了狗屎吧。于是，他想掏出火柴点火看看是不是踩到了死老鼠。他又想到，如果点火，草垛燃起来就难办了。他想了一个办法，说：“再不出来，我就点火了，让你们变成烤猪。”可是，这一招行不通。成二好像知道他们在里面。他要来点更加刺激的，他边跑边大声地说：“快跑，草垛附近有蛇。”三秒钟不到，个个都出来了。他们说，太不够刺激了。成二说：“我再来一次吧。”大家便又向四处散去。
　　 蒋月躲在砖窑洞里得意洋洋地在心里说：“他们一辈子也休想找到这个地方。”他和优吉一样，躲藏得特别成功，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可是他们又在心里期待着被发现的那个时刻。蒋月自认为最安全最隐蔽的藏身之地，最终还是被暴露了目标。他与五疤子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间，惊喜的尖叫声和意外的惊呼声让两个人感到异常兴奋，令人激动不已。
　　 五疤子说：“我帮人来找的。我猜你也许就躲在这里。”
　　 当他与五疤子回到晒谷坪的时候，小伙伴们早已在那里等候。唯独不见了优吉。也许优吉还在苦苦期待着被发现的那一时刻，可是因为小伙伴们长时间没有找到他而渐渐地将他遗忘了。
　　 蒋月大声地说：“优吉回来了。”五疤子说：“我们以为你早已回到家里了。”
　　 优吉很沮丧也很郁闷，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一个人躲在那里了。”
　　 （三）
　　 村子前面有一条美丽的小河。河水弯弯曲曲向道江镇流去，即使久旱，也不会断流。每年夏天，走近小河，流水潺潺，伴着声声鸟语。站在小木桥上，往下看，清澈见底、纤尘不染的碧水中，鱼儿欢快地游动，各色卵石在水中闪亮。阳光洒落水面，给人一种大自然安谧静美的享受。
　　 蒋月经常带领小伙伴们跟随五疤子到浅水河段玩耍。小伙伴们是不敢去深水河段的，因为听大人们说过，深水河段曾经有小孩子溺水身亡，还听说深水河段有水猴子，特别喜欢抱住小孩子一起玩。
　　 又一次来到浅水河段，五疤子便与参志、成二、仁普下河捉螃蟹。蒋月则带着三狗崽和合浦、晤品、生铭、优吉一起学做纸船。小伙伴们把各自做好的纸船并排在一起，并在上面插一面小旗，采一些小花放在纸船上。同时把纸船放入水中，很是壮观。小伙伴们看着纸船摇摇摆摆，时而忽左，时而忽右，载着小花也载着梦想，浩浩荡荡向远方奔去。
　　 蒋月最喜与小伙伴们在浅水河中嬉戏。蒋月、三狗崽、生铭、优吉一会儿打水仗，他们相互用手掌用力把水推向对方，对方就会用双手捂住双眼，发出尖叫声。接着，小狗崽当裁判，进行游泳比赛，从一边游向另一边，谁游得最快谁就是冠军。最有趣味的要数潜水了。合浦、晤品两位小伙伴坐在岸边看着大家玩，他们告诉蒋月，他们没有学过游泳，也不会潜水。蒋月、三狗崽、生铭、优吉一年前都已经学过潜水了，于是他们便教合浦、晤品两位小伙伴潜水。
　　 蒋月说：“先用食指在耳朵口涂一些口水，防止河水进入耳朵。”
　　 蒋月先做示范。只见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鼻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脑袋浸入水中，再蹲到水下屏气。小伙伴们看呆了。生铭数着数，一直数到八十，他才从水底探出头来。蒋月叫三狗崽、生铭、优吉也示范了一遍。
　　 蒋月说：“这很简单，我相信你们一定行。”
　　 合浦、晤品小伙伴都有一种恐惧感，谁都不敢先尝试。于是蒋月说：“有我们在，不用怕。”只见合浦捏住鼻子，刚想把脑袋浸入水中，却又害怕起来。
　　 蒋月问合浦：“怎么啦？”
　　 合浦胆怯地说：“我怕我的耳朵会进水，我怕我的眼睛会进水。”
　　 蒋月回答说：“不要怕，我们以前也与你一样。勇敢一点，试一次就好了。”合浦答应试一试。
　　 合浦心里应该特别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把头浸在水里。当蒋月数到八的时候，就一下子抬起了头。他立即摸了一下耳朵和眼睛，他高兴地说：“原来什么事儿都没有。”不一会儿，他就能屏到20秒钟了，也能在水里吐出几个泡泡，也能够浮起来了，还能够在水里翻跟头了。晤品只是羡慕，却害怕。
　　 合浦对晤品小伙伴说：“你看我多厉害。”记得晤品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就呛了几口水，慢慢地也学会了潜水。合浦提出要与三狗崽、生铭、优吉比赛：潜水游到河岸对面，谁先到达，谁就是冠军。蒋月当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合浦的身子像是要浮起来，一低头，一抬屁股，结果屁股露出了水面。当他游到一半抬起头时，三狗崽、生铭、优吉三个小伙伴早已靠岸了。
　　 整个夏天，村子里的一帮小伙伴们天天就这样光着个身子泡在浅水河里，一泡就是两三个小时。渐渐地胆子也大了，甚至跑到深水河段去潜水了。
　　 每到夕阳落山，全村男女老少大都会忙着到河里来洗澡。男人们和女人们洗澡的埠头隔开大约有六米的距离，嘻嘻哈哈，阵阵哄笑，相当热闹。
　　 小伙伴们都毫无顾忌，光着个身子，拥到水中嬉戏打闹，经常潜水到阿姨们的洗澡区域，在阿姨们的身边穿梭。蒋月没有想到的是，竟会一头栽倒在少妇如虹的胸脯上。
　　 （四）
　　 每年春暖花开，油菜花田便是小伙伴们的乐园。蒋月带领弟弟三狗崽和生富、参志、生铭、仁普、枚晴、虹莹、成二、优吉一起跟随着五疤子，迫不及待地纷纷直扑油菜花田。农家的油菜花竞相开放，美的耀眼满地金黄，花香浓郁胜似陈酿。蜜蜂唱着歌儿采蜜忙，逮住在菜花上曼舞的彩蝶，捧在手心里慢慢观赏。那时候最快乐的时光，在花丛中时而摔跤打滚，时而捉迷藏。每个人身上都粘了黄扑扑的油菜花粉，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头上的黄花瓣以及脸上的黄花粉，眼睑内、鼻孔里、嘴唇上都是金黄，都笑得东倒西歪，合不拢嘴。
　　 每每回家，蒋月就会招来父母一顿责骂，蒋月的耳朵会被揪得生痛发烧，可是一有机会还是忍不住在油菜花田里腾闹。
　　 蒋月和弟弟三狗崽最乐意的事情，就是跟着蒋阳哥哥去逮鱼。等到下一场雷暴雨，精彩极了。油菜花的畦沟里，春水叮咚流淌，泥鳅和黄鳝顺着春水也一道游动起来，在畦沟里乱窜。在豁口的地方靠一把竹篓，逮几十条泥鳅太容易了，运气好还可以逮到几条胡须鱼。蒋月最不能忘记的是爷爷，他说：“回家煮一锅菜花鱼汤，让爷爷喝个痛快。”
　　 蒋月没有见过奶奶。他曾经听爷爷说过：“你奶奶的老家在达平岭，最开始嫁在鸿翔，生了一男一女，后来你奶奶的第一个老公过世了。经人牵线搭桥，嫁给了你的爷爷，生了两个男孩：一个是你的伯父，一个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十多岁的时候，有一天上午，你奶奶上山砍柴，快到中午的时候，你奶奶挑着柴，在回家途中经过一条沟坎，也许当时没有力气跳过去，刚一迈脚，连人与柴都掉下去了。当时，我刚刚赶到那里。”他埋怨说：“爷爷，你为什么不早点去帮忙呢？”每年清明节，他都跟着父亲去扫墓，当然知道奶奶就埋在冲子里对面那座山上，旁边不远处有一颗大树。
　　 蒋月七岁多开始，每天晚上就与爷爷睡在一起了。他最记得爷爷晚上帮他盖被子，还有冬天早上起床后吃爷爷做的烤红薯。他最喜欢听爷爷讲《嫦娥奔月》以及有关“孝道”的故事，喜欢跟着爷爷学绕口令。小伙伴们也非常喜欢听蒋月讲故事，尤其喜欢听他背诵《扁担和板凳》这首绕口令：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扁担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扁担偏让扁担绑在板凳上。
　　 蒋月的爷爷一有空，就教孙儿孙女们各种各样的知识与技能。蒋月一一记在脑海中：比如发芽的马铃薯，绝对不要吃；雨天路滑，过木桥、走石板路、走泥巴路、上坡下坡的时候，几个脚趾一定要用力合拢，紧紧向下压住而行；如果被黄蜂叮咬了，要用小便拌些许黄泥涂在患处；如果不小心摔跤血流不止，为了快速止血，可以摘些黄荚树叶，放入口中用牙齿咬烂，敷在患处。
　　 蒋月偶尔也会被爷爷批评。有一天下午，天气比较热，刚刚下过雨。他的父母亲外出做工了，他瞒着爷爷，便带领弟弟三狗崽到村子后面的小山上去采蘑菇。他发现：生长在清洁的草地或松树、栎树上的蘑菇，颜色比较朴素；生长在阴暗、潮湿的肮脏地带的蘑菇，颜色比较鲜艳，且有鳞片、粘液。他告诉弟弟三狗崽，只采自己曾经认识和吃过的蘑菇，不认识的千万不要去碰。回到家，他首先向爷爷报告。爷爷首先表扬了一番，然后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爷爷说：“如果外出，做什么事情，记得第一时间要告诉父母亲和告诉爷爷，要经过允许才可以。”蒋月问爷爷：“怎样才能知道蘑菇有没有毒？”爷爷说：“不认识的野生蘑菇，绝对不要采摘。每次采摘回来后，必须要经过爷爷和父母亲验收。记住，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带弟弟去采摘蘑菇了。山上的野果，也不要随便采来吃。”蒋月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