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你说，如果人鱼公主没有遇见那个王子，那么她是不是会一直都那么快乐。
　　
　　 前。
　　 <1>我知道你我都没有错，只是忘了怎么退后。
　　
　　 三月，早春，这个南方的都市，阴霾的天气断断续续的延绵了半个月，路边的落叶乔木，在接连的雨水里，哗哗的掉着叶子。
　　 七零坐在练习室的落地窗前，安静的看着大雨肆意的冲刷着这座城市，窗外，目光可以触及的篮球场，活力的少年在雨水下冲撞，脸上带着张扬的微笑，那样肆意。七零突然想起那年夏天，蹲在樱花树下的夏戈帮他清理腿上伤口的情景。黄昏里，风吹落樱花花瓣，夏戈的脸生动的有些过分，肆意而张扬。
　　 如今，这城市的樱花在三月的末端，灿烂的过分，而那人，却再也不在。
　　 敲门声伴随着大雨而至，门被推开，脚步声很轻，像是无意，又似故意。
　　 你好，是七零社长么？七零微微偏头，在一片逆光里，他看见了那个女孩恬静的脸。
　　 你相信么，人的眼睛会下雨。
　　 在遇见七零的那一刻起，苏诺对此深信不疑，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人眼睛里面下的雨原来是可以幻化成樱花花瓣的。
　　 我是。七零的声音很轻，声线过分柔和，些微像女声。
　　 苏诺走至几步，停滞，俯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伸出手，嘴角上扬的弧度，肆意而张扬。我叫苏诺，我们，交个朋友吧？
　　 七零挡开伸至眼前的手，在视线里女孩的脸，那样倔强，他仰头，轻笑出声。
　　 夏戈，我曾经以为，一个人遇见另外一个人，一生就只能有那么一次，可是，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原来有这么多。
　　 夏戈，如果时光再重来一次，你说，我会不会后悔在当初遇见了你。
　　
　　 <2>飘落的碎片，我要怎么捡。
　　
　　 苏诺说她喜欢站在夏天里听风，因为风可以带她去很远的地方。
　　 苏诺说这句话的时候，七零刚好睁开眼，午后的阳光很好，粉色的樱花花瓣流淌着阳光的明媚，蝉在初夏里喋喋不休。
　　 苏诺眼里的七零，安静，寡言，却美得像个陶瓷娃娃。她总是在害怕，害怕有一天他会碎掉，像樱花花瓣那般。
　　 苏小诺，你又在画我啊。七零慵懒的眯着眼睛打哈欠，视线所及的画板上，是自己靠在树下熟睡的模样。
　　 七零，你知道蒲公英么？苏诺咬着铅笔头，看着远方轻声问。
　　 苏小诺，我们在一起吧。七零把脸埋在手臂上，阳光柔和的不可思议，空气里，灿烂的味道在偷偷发酵。
　　 这是后来的苏诺时常会想起的情景，想起七零的这句话，心脏的位置，总是会控制不住，刺刺刺的在痛。
　　 这不是伤口，没有办法上药，只能咬牙忍着。
　　 真他妈疼，这是苏诺在心脏痛起来时，经常说的一句话。
　　
　　
　　 七零的mp3里，来来回回只有一首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在夏日的黄昏里，他喜欢躲在树下静静的听这首歌。
　　 闭上眼睛，这里就是属于你的一切。
　　 很久以后，七零都还记得这句话，还记得说这句话的少年。
　　 因为是夏戈说的啊。看着天空的时候，七零这样对自己说。
　　 他认识夏戈很久了，久到他差点以为他们会就那样一辈子，八年的时光究竟算不算长呢，七零不知道。
　　 看着苏诺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夏戈，性格太过相似，是他接受苏诺的理由。
　　 多自私，七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疲惫的眼里夹杂是些微的厌倦。
　　
　　 <3>汹涌潮水，你听明白，不是浪，而是泪海。
　　 南城的公交车永远是这般横冲直撞，中年司机满头大汗，如同正行着生死搏斗那般。七零看着窗外杂乱的街道，嘴角微微上扬，想说些什么来应和车上的纷闹，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公交车的终点站下车，安静的街道，树上的黄叶在微风下掉落，他站在公交车旁，看着站台的乘客，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已经到了冬天。
　　 多么寂寥。他想。
　　 路的转角，一对男女在争吵，三三两两的路人在围观，想上前劝，最终却谁都没有迈步，在他擦身而过的时候，男人终于举起手狠狠甩了女人一个耳光，然后蛮横的拉扯着娇小的女人往前走，不顾女人的挣扎。
　　 掏出的钥匙，一直在颤抖，最后，七零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脸埋在手臂里，原本静谧的空气里传出细微的抽泣声，细不可闻。邻居家的猫凑过去蹭蹭他的腿，困惑的看着眼前异样的少年，试探着叫出声。
　　 你是胆小鬼。记忆里有个声音这么说。
　　 那是夏戈对七零的评价，那时候，他9岁，夏戈10岁。
　　 七零第十五次被妈妈推出家门的时候，遇见了抱着小皮球，一脸脏兮兮的夏戈。
　　 你是我们楼下的小孩？蹦蹦跳跳上楼的小夏戈用他那张脏兮兮的脸往七零面前凑，细细盯着七零的脸看了一会儿，伸出他那双同样脏兮兮的手，试探着捏捏了七零的脸，长得真像女孩啊。
　　 七零被夏戈的这个小动作吓的后退了一步，然后用怯生生的声音喊，你走开。
　　 你不要怕。夏戈嘿嘿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头，我就住在你家楼上的。
　　 七零低着头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可抑制的发着抖，背后的那扇门微微的震动，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声以及男人的暴怒声。
　　 欸，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夏戈说着，就伸手去推他身后的门。
　　 不要。七零尖叫着要去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接着他的眼前闪过一个塑料凳子，他看见凳子砸在夏戈身上，有些凹凸的锋利的凳角划过夏戈的脸，血一时间冒了出来。
　　 七零，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妈妈快速把七零抱到怀里，那样用力，七零疼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爸爸用手中的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妈妈身上。
　　 妈妈，你一定很疼吧。七零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女人，爸爸手里的杯子砸在他头上，然后他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七零看见了夏戈，他的脸上贴着小熊图案的ok绷，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以后有我保护你。男孩语气坚定的说。
　　 七零眨了眨几下眼睛，然后又闭上，他想，他一定是在做梦。
　　
　　 <4>想像你在身边，直到失去知觉之前。
　　
　　 夏戈就这样走进了七零的世界，义无反顾的陪伴了他7个夏天。这么多年，七零的身边来来去去的也只有夏戈一个人。
　　 周围认识七零的人，议论起他，语气都是微妙的：“是个很优秀的男生，就是太安静了。”同桌想了想，又不无同情的说，“应该是因为他的家庭因素，我听隔壁女生说七零的爸爸有暴力倾向。”
　　 “七零那个孩子啊，应该是上高中了吧，很有礼貌，每次见到我们总是会微笑的。唉，就是可惜了，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邻居阿姨说，语气里满是惋惜。
　　 “七零啊，他大概就是那种让人莫名愿意为他去死的人吧。”喝着脉动的少女羞红了脸，然后又满是遗憾的补充，“不过，他应该不会看上我们这些人吧，全校能接近他的人也就只有夏戈。”
　　 “我听说，你的作品上了杂志。”一身球服的少年换了身位，跃起投篮，“放学后去肯德基吧。”
　　 坐在篮球架下，一脸安静的画着画稿的少年抬起头，嘴角轻轻上扬，好啊。
　　 球服少年走至他身边走下，凑过去看了看他的画板，啊，你又在画我啊，不腻么啊。
　　 旁边的少年笑了笑，眼目微敛，没有言语，手上又开始动作。
　　 七零，你真像个女生。球服少年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夕阳说。
　　 七零手中的动作嘎然而至，他愣愣的看着画上的少年，嘴唇微微抽动，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七零和夏戈相识的第八个夏天，他们依然还是上下楼邻居，就是这样的关系，七零可以在爸爸喝醉酒的夜晚穿着拖鞋跑上他家，敲着他家的门，说一句我又被赶出来了，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跟夏戈挤在一张床上，直至天亮。
　　
　　 伴随着下课铃响，讲台上漂亮的英文老师用她那一口流利的英文跟同学道别，然后优雅离去。
　　 教室里喧腾的声音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七零慢吞吞的收拾着自己的课本，夏戈从他身边经过，没有停下脚步。七零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收拾好的背包放到肩上，慢慢走出教室。
　　 门口，夏戈一如往常那般靠在栏杆上等他。
　　 蝉的叫声在灿烂夏日里喧嚣不停，路上卖冰水西瓜的声音络绎不绝，一声高过一声，两人一路无语，在楼梯拐弯处，夏戈停下脚步，看着七零的眼神里分不出情绪。
　　 七零，我想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钥匙已经插进去，却突然没有力气去转动。七零盯着钥匙看了许久，回过神的时候，夏戈已经不在了。
　　 晚上，爸爸又喝醉了，七零缩在沙发里，沉默的看着爸爸一边歇斯底里的喊一边摔着桌上的东西。
　　 直到那白色杯子里滚烫的热水扑到他脸上，他才终于感觉到痛。
　　
　　 <5>谁用指尖，阻止我说再见。
　　
　　 体育课，七零像往常一样，躲在树下拿着MP3听歌，
　　 七零。夏戈走到他面前，阳光流淌在他脸上，灿烂无边。我有事要跟你……
　　 七零。突然出现的女生打断了夏戈要往下说的话，她把一杯绿茶塞到七零的手中，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点一点蔓延到身体里，七零抬起头，听见女生用倔强的语气对他说，我们做朋友吧，不是男女朋友也没有关系。
　　 风细细的吹来，扬起他额前的发，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已经被夏戈拉走。
　　 在那条开满桂花树的小径上，夏戈一把把七零按到草地上，盯着他好了好久，语气有些凶神恶煞的，你到底哪里长的迷人了，怎么那些女生见到你都像是苍蝇见到屎一样，盯上了就都不放了啊。
　　 七零被他的话噎到，最后咳嗽了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你可以换个比喻的，我长的又不像屎。
　　 夏戈把脸凑近七零，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受得到，他说，有一天你会让我发疯的。
　　 七零红了脸，这次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七零，你还是离那些女生动物远一点好，她们看上的也不过是你这张脸，等到有一天她们看烦了，看腻了，就会离开你。夏戈说。
　　 这种事，你不用管吧。七零回答。
　　 是啊，我为什么要管。夏戈躺倒在草地上，眼睛看着蓝天，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七零看着他安静的侧脸，不再说话。
　　 女生每天都会出现在七零座位的那个窗口，课间的时候跟七零的同桌东拉西扯，眼睛却总是围绕着七零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七零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夏戈，夏戈感受到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继续跟周围的同学谈笑风生着，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从那天以后，他们都没有再说过话。
　　 同桌递给他一瓶酸奶，然后龇牙咧嘴的示意他看窗外，女生恬静的脸有些发红，她说，七零，以后我都会给你送酸奶哦。
　　 咚。椅子落在地上的声音，夏戈从座位上站起来，经过七零身边，走出教室。
　　 七零拿着酸奶的手，微微的缩紧，指间有些泛白。
　　 学校里开始有了七零跟女生的传言，他们说其实七零跟女生早就好上了，甚至有人还说曾经看见过七零给女生写情书，传言说的有板有眼，形容的好像是亲眼看见一样。
　　 傍晚的操场，七零一个人走了很久，橙色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一片柔和。球场上的人逐渐散去，因为一路小跑而显得有些气喘的女生出现在他面前，一脸歉意的看着他。
　　 米露，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七零听见自己这么问，声音有些涩，连他都觉得的陌生。
　　 如果喜欢可以说出理由，那就不是喜欢了。米露踢着操场边上的石子，有些心不在焉。
　　 你喜欢夏戈吧？语气还是那样的温和，脸上却失了笑，柔和的光洒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大片的阴影。
　　 米露的脸色有一瞬间开始不自然，轻微的发白。
　　 晚风伴随着桂花花香，天空不再五彩斑斓，紫的发黑，安谧的有些寂寞。果真是这样啊，七零想。
　　 米露却走近七零，微微踮起脚尖，唇轻轻的在七零的唇上碰了一下。
　　 七零下意识的推开米露，然后，他就看见了米露身后不远，穿着球服，抱着篮球的夏戈。
　　
　　 <6>荡着秋千，梦开始不甜。
　　
　　 叶子开始在夜里安静的掉落，早上路过小径，叶子已经堆满了石阶，又是一个季节的轮回，时间总是这样轻易，轻易的带走一些什么，重要的，不重要的。
　　 七零习惯了在晚自习后到操场上坐一坐，深秋的风很凉。米露坐在他身侧，安静的，呼吸着。
　　 你说把爱渐渐放开，会走更远……七零轻轻跟着mp3唱，米露靠在他肩上，像两个互相取暖的动物。
　　 七零想，他和米露是注定做不成男女朋友的。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可是，他却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个傍晚。在夏戈头也不回的走出他的视线之后，米露安静的脸终于失了控，泪水控制不住似的从脸上淌了下来，一点一点蔓延到锁骨，最后哽咽着蹲在地上，七零伸出手，米露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他想挣脱，却被她抱得更紧。
　　 我是那样的喜欢他，可是，那些代表着我所有爱的字迹却被他一次次的丢弃在垃圾桶里。七零，我是那样的爱他啊，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怀里的女孩声声诉说，那样哀伤，七零闭上眼，突然觉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