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加工房(微型小说)
六十年代初期的青岛,和现在的青岛相比,小的就像县城。马路,除了像中山路、云南路那样的老商业街是铺好的路,而大部分都是土沙路。
房子一般最高的是三楼,大部分都是二楼或尖顶平房。
那时,我家住在四川路;日本下沿院。那时候我只有四五岁。一天,我正在门外不远处的墙边,和公民、小多一起在那里挖土玩‘过家家’的,就听母亲叫我,“赶快找鞋穿上,带你一起到加工房去”。小孩一听要跟大人出去,高兴的狂蹦乱跳,三步两步窜回家,穿上鞋,就预备好了等着出门。
一会,公民、小多,也回家说好了,马上来到我家也一起去。
炕上,摆着好几个大的、小的,有的还打着补丁的旧面袋子,袋子里三斤、五斤的,半袋、大半袋的装着各种苞米、小米、地瓜干等。母亲让我们一个人背上一袋,然后她背上一大袋,又提溜着一小袋,我们去加工房加工粮食。
那年头,好多人家粮食都不够吃,大人就把每月供给的细粮换成粗粮,这样可以多换一些粗粮;再到加工房,去加好工,好回来做着吃;也调节了不够吃的问题。
出了大院,来到马路,母亲喊:“过马路看着点,有车!”
其实那年头,车很少;半天能过一辆车,马路上还按时走过大马车。穿过四川路,顺着西藏路大上坡往上走;青岛是依着山建的城市,所以,路不是上坡就是下沿。
不多会,我们来到了加工房。
其实,加工房的门头上写着‘粮食加工厂’,因为它就在一排临街的尖顶平方的中间的两间,所以,人们就习惯的叫它加工房。
加工房本来和这些临街的住户一样,也是两间房,但加工房把中间打开了,就成了一间很大的房子。屋里,半拉圈柜台,柜台里面是各种加工的机器。
在加工粮食时,我们小孩都围在加工好的粮食出袋口的边上,等着拾些洒在地上的粮食,然后用纸包好,好回家‘过家家’玩。那时候小孩没什么玩具,所以,什么都可以当玩具玩。
赵经理,四十多岁,细眉长眼,梳着当年最时髦的分头;长脸尖鼻子薄嘴唇,脸上略带书生气,笑起来非常的亲切,说话非常的和气;因为常来加工,都很熟悉,都喊他赵经理。他中山服外面扎着条围裙,戴着套袖,拿着簸箕、扫帚,从柜台里面出来,笑着把我们撵开,把漏在地下的粮食打扫起来,送到后院的麻袋里;因为地下的粮食有土了,人不能吃了,攒多了,就等着赶马车的农民来拿去喂牲口。趁着经理去后院的功夫,我们还是偷着弄了一点洒在地下的粮食,包好装进裤袋里。
母亲交上几毛钱的加工费,就和我们一起,扛的扛,拿的拿,回家了。
我们几个孩子又回到了墙根,把刚才得到的土粮拿出来,继续‘过家家’。
屋里,母亲正在整理放粮食的饭厨的厨面,好把粮食放在上面。
这时,加工房的赵经理来了;母亲一看,惊讶的问:“哟,赵经理,你怎么来了?”
赵经理满面堆笑地说:“真对不起,江大嫂,(周围这些常去的人,他对大家的家庭情况也有所了解)你刚才加工的五斤小米面拿错啦!”
母亲说:“嗨,错了就错了吧!不都是粗粮吗,一样吃!”
赵经理说:“江大嫂,真对不起,你拿去好的倒也罢了,你拿去的是五斤地瓜面。我听说过,你家江大哥有胃病,胃病最不能吃地瓜面。你好不容易换点小米面好给他吃,又拿错了;唉,我怎么忍心,这也是我的责任。”
听了这话,母亲的眼圈红了,感激的说:“赵经理,都是我粗心大意!让你那么忙,还跑这大老远,真过意不去。”
赵经理说:“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客气过几句后,赵经理赶紧走了,他还要回去干活。
我们几个小孩,起初看到经理来了,以为是来找我们的;因为我们心里有鬼,所以一看他来了,我们几个赶紧把偷着拿的一点土粮,埋在土里。
等他从家里出来走了,我就悄悄地跑回家问母亲,母亲就把他来的原因说给我听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但当年,这件事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以至多年都没忘。
过去的人民走在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上,和现在的人们走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奔小康的道路上,的确有很多不一样啊。
虽然,现在的马路平坦开阔,但那种自然的、亲切的乡土气息很难闻到了。
2012年10月于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