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筝
　　
　　 真实的场景是：我睡得昏天黑地
　　 世界上仿佛只有我一个人存在
　　 外面的苹果树冲到窗前，就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白色的小狗
　　 凑到身边，用它毛绒绒的脑袋
　　 抵住我的额头。它是想问候我吗
　　
　　 而我只关心睡梦中的事物
　　 在高高的铁塔上放风筝
　　 又一跃而起，成为另一只风筝
　　 下面的人们开始欢呼，嘈杂的声音
　　 像沸腾的一锅粥
　　 而我却无动于衷。只想着
　　 一遍又一遍俯冲
　　 做出各种夸张的姿势
　　
　　 二、锋利的夜
　　
　　 在宽大以内，容忍我的喧哗
　　 高谈家庭大事，并忧国忧民
　　 几天过去了，烟花还在燃放
　　 它要为一对新人的婚礼，提高嗓门
　　 也要让美丽过后，空前的寂寞
　　 它们对一切漠不关心
　　 对于你和属于你的窗口
　　 毫无恻隐之心
　　
　　 我每晚都在敲碎宁静
　　 收集一些锋利的东西
　　 扛一把锤子经过烟花盛开的天空
　　 你的窗口没有动静，仿佛一根刺
　　 进入你的梦乡，动荡的前夜
　　 只有我的身后，留下
　　 一串多虑的成份
　　
　　 三、情景再现
　　
　　 如果有瘾，决不会厌倦重复同一件事
　　 比如抽烟，比如另一个人的味道
　　 由此而引发的回味，因为思考
　　 而把点滴放在一个平面
　　 底下是一个情景的模块
　　
　　 什么牌子的烟都一样，在点燃以后
　　 所吸食的另一个人的味道
　　 像回忆，像醉了的烟雾
　　 最真实的姿态，拥抱虚无的
　　 可疑的动机
　　
　　 十秒钟如此，当软绵绵的嘴
　　 被吸出湿润，和一整夜一样
　　 那么多情景片断，都暗藏
　　 不可抑制的火焰
　　
　　 四、困倦之后
　　
　　 午后是贫乏的时光
　　 决不存在低空的飞鸟，索要食物
　　 树叶在抖动，抖落剩余的阳光
　　 与倦怠的面容
　　 微风起，所有草尖在接受催眠术
　　 人要是坐着，抓住些什么
　　 那是站起来的困倦
　　
　　 然后滑行，顺着午后的斜坡
　　 这段时间属于自己，臆想和情欲
　　 都向下，但醒如出水石头
　　 头顶阳光，身受冰冷
　　 时间的走动声，带走灰烬
　　 嘘——，一只手伸向可能的梦
　　 其余的，放在寂静里
　　
　　 捱过困倦之后
　　 仍不见鸟儿飞过与停留
　　 睡过头的叶子，也因为梦太长
　　 而错过与另一片叶子交换
　　 彼此的眼神
　　
　　 五、古村的影子
　　
　　 一座村庄的静止，需要隐匿
　　 就像我低调地进入
　　 低调地坐在时光的门口
　　 这天阳光充足，相对于阴暗的古屋
　　 有一种时间的霉味，锈迹无处不在
　　 我的影子先于到达，先于触摸
　　 古人的影子。坐在阴暗里的老人
　　 无视我的进入，仿佛他仍活在前朝
　　 那时的确没有我的存在
　　
　　 这些祠堂一坐百年
　　 要是站起来，就像现在
　　 历史哆嗦了一下，我看见
　　 某段标语的原形，以及
　　 因此而带走的一切
　　
　　 接近一棵大树，它的表象静止
　　 而它每年读出村庄的不同意义
　　 不是村庄变小，而是它在长高
　　 它是动的，因为我靠着它伤口拍照时
　　 看到伤口已愈合，它和村庄一样
　　 都可以自我修复
　　
　　 六、一座山
　　
　　 群山之间，有一大块凹陷的阴影
　　 阳光翻过一座山，与另一座山的沉默
　　 尽管我们热烈地讨论
　　 它们的性格，以及相互对峙的结果
　　
　　 我们继续向上，到超过自身的海拔
　　 起风了，风带来起伏的阴影
　　 我们促膝谈心，聊到飞翔
　　 和飞翔以外的运动，比如
　　 一块石头扛着另一块石头
　　 就这么扛着，一辈子
　　
　　 下面的石头在幸福的回忆
　　 然后我们返回，下山时
　　 我们也扛着回忆，谁也没有尝试飞翔
　　 那块石头也没有完成飞翔
　　 但我们要下山，去邮局
　　 寄一张明信片给自己
　　 上面写道：飞是迟早的事
　　
　　 七、时间与生命
　　
　　 如果时间再没有力气走下去，就睡上一觉
　　 这算不算停留？时间可能有一梦
　　 在未来的某一天老掉了一颗牙
　　 即便如此，我们所听到的行走
　　 永远不经不慢
　　
　　 的确，我们一觉醒来
　　 根本发现不了被时间梦过的痕迹
　　 没有衰老，也没有遗忘什么
　　 一只钟仍挂在墙上
　　
　　 而在一只钟的一次停留中发现
　　 时间的电量耗尽，体力耗尽
　　 这绝不是一次偶然事故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挂在墙上
　　 生命停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