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风居住的街道(散文)
这是一个和平常一样的早晨。
夏日里一个平常的周六,晴。
我没有想过要来这里,仿佛只是一个无意中的转身,就在拐角的地方,遇见了它。
多少年了?站在街口,看着或熟悉或陌生的景致,我模糊地想着,我有多长时间没有来过了?五年?七年?不对,是八年吧,是的,整整八年。
这里曾经是我和我爱人的家,我亲爱的父亲曾经在此居住,这里收纳了我那颠沛流离而又甜蜜幸福的青春,还有那些永远不可能重来的前尘往事。
这是一条不算长,也不算短的街道。可是,在我的心里,这条街,却似乎只有短短几十米的概念。
其实,说几十米也不确切,因为在这条街,只有那么小小的一隅,是我曾经幸福与悲伤的全部。
汉兴街53号。
一、关于收发室
这是一个大院,说是大院,其实只有一栋楼,一栋L形的楼,一栋建于八十年代的教委家属楼,只有四个单元。
那天,我在大门口站了半天,静静看着那个挂着“汉兴街53号”蓝色门牌的大门,水泥的门柱似乎还是老样子,没有翻修过,阳光透过门口的那棵大杨树的叶片,斑驳的树影,在上面放映着时光的脚印。
慢慢地走进院子,那个水泥小屋还在原处,门,还是原来的那个木板门,窗子,也还是原来的木质窗,窗棂上暗紫色的油漆,已经褪了颜色。这个小屋,曾经是53号院的收发室,收发室里,曾经坐着慈祥的马大爷和马大娘,他们两个,都是退休的老教师。
明明知道现在的收发室一定不会再有人在了,而且,前几年在街上遇见马大娘,也知道马大爷已经因病去世了,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收发室的窗前努力地往里面看,只见满是尘埃的小屋里,堆满了不知谁家的杂物。
想当年,这个小小的收发室,曾经是整个大院的中心。书信,报纸,包裹,都会邮寄到这里,从来没有丢失过。那时候,手机还很少,收发室里有一个公用电话,几乎满院的居民,都到这里打过电话,回过传呼。
马大爷和马大娘是非常好的一对老人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两个长年累月在收发室里为整个大院服务,是不是有报酬,我只是知道,他们两个,就是整个53号大院的守护神。
记得有一次叔叔从老家来,他只记得我给他的门牌号,却记不准我家的单元号,于是,就在我们单元门口向里张望。马大爷见了,以为是坏人,好一通盘问,后来听说是找我的,又听他把我家的情况说得一点儿也不差以后,才把他送到了我家门口。
还有一次,那是我爱人去外地工作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下班以后,我在一个朋友家吃过晚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多了,刚进院,就看到收发室还亮着灯,母亲正站在窗前把我张望。原来,母亲下午从老家来,到我家以后发现我并没在家,当时我还没有手机什么的,她根本就联系不上我,就在母亲急得不知所措的时候,马大娘把她让到了收发室,热情地让她坐,并一边和她聊天一边安慰她。我接了母亲回到家以后,她一个劲儿地夸马大娘人好,还说,你那马大娘和我说了,你不要着急,你姑娘是个很稳重的孩子,每天下班都准时回家,今天回来得晚,肯定是有事,你别着急,她一会儿肯定会回来的。
如今,当时隔多年我再一次站在这个曾经承载着温暖和安宁的小屋前,我还依旧能够清晰地忆起他们的模样。
花白的头发,慈祥的笑脸。
二、4单元101室
顺着庭院往里走,最里面那个单元,就是4单元。
我站在门口打量着我曾经住过的101室,许是主人不在家,也或许是主人不想让外人看到室内的情形,窗子上,拉着严严实实的窗帘,什么都看不到。我只透过敞开着的单元门看到,曾经101室那个涂着紫红色油漆的木板门,换成了高档的防盗门。
101室,严格地说来,是一个半地下室,是一套两屋一厨的老式住宅,当时教委分房的时候,就分给了两家,两家共用厨房和卫生间。
我那时候多大?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刚结婚没两年。结婚以后,我和爱人选择留在了省城。那时候我和他的工资都少得可怜,为了省钱,我们一直租住在平房里。甚至,有一次在房东要用房子而我们一时又找不到合适房子的情况下,我竟然还和一对来自安徽的“破烂王”合租过三个月。院子里面整天堆满了废品,他们凌晨就要起来叮叮当当地折腾,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大声讲话,最不能让人忍受的是,大夏天的,他们为了省钱,居然用炉子做饭,于是,整整三个月,我们家的墙都是滚烫的(东北特有的火墙,墙中间是空的,连着炉子,只要烧炉子,火墙就会发热)。母亲曾经为了这,偷偷地掉过好几次眼泪,她替我委屈,她曾经对妹妹说,我一想到你姐和破烂王住在一起,我的心就难受。你说,她一个那么干净那么娇弱的人,怎么能受得了呢?
所以,后来当朋友给我介绍了这套位于汉兴街53号4单元101的房子以后,虽然它是个半地下室,虽然它也是合厨,可它毕竟是楼房,有室内卫生间,有上下水,对面住的邻居——那对老夫妻看起来也都是有文化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房租也非常合理,于是,我只看了一圈,就欣喜地毫不犹豫地签了合同。
还记得刚搬进来第一天的晚上,我和爱人都兴奋得睡不着觉,这是我们住过的第一套楼房呢。躺在床上,我无比向往地对他说,在这个城市里,哪怕我们就是有一套这样的房子,我就知足了。他则温柔地抱着我,笑着说我没出息。
在这个房间只有14米的半地下室,我们一住就是5年。在这5年里,我和他就像两只衔泥筑巢的小燕子一样,一点一点装点着我们的家。电视、冰箱、各种家具,逐渐摆满了我们的小屋,现在想来,那5年,恐怕也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吧。
院子靠院墙的地方,原本是一个老旧的自行车棚,现在则变成了一个小花园。树木葱郁,五月,丁香开得正好,花香弥漫着整个小院。
关于这个车棚,他的一个好哥们(我们叫他大哥)曾经给我讲过这样一个笑话。他说他那天晚上从我们家走的时候,都十一点多了,院子里漆黑一片,他蹑手蹑脚地到车棚里去找他的自行车,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他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怕别人误会他是偷车贼,于是,就凭着大概记住的位置在那儿摸来摸去,摸了好半天,也没摸到。正着急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身边一个自行车碰倒了,结果,哗啦啦砸倒了一大排,当时都要把他给吓傻了,可没想到,随着这阵响声,车棚里居然一下子变得通亮,原来,这个车棚里有感应灯!
时隔多年,我还能够想起他当时和我们学这件事的时候夸张又搞笑的表情,也依然记得当时我和老七(爱人的另一个好哥们)听完,笑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情形。
如今,当年说这话的大哥,去了日本打工,我大概有七八年没见到了,而老七,那个古道热肠的老七,却早已经在多年以前,因为一场意外离开了人世。而我,不仅早就有了比这强好几倍的房子,还把户口落在了这个省会城市,可当初那个说要一直陪着我的他,却也已经陪在了别的女人身旁。
三、53号院里的父亲
弟弟上了大学以后,退休后的父亲和母亲为了离我近点儿,也决定搬到这座城市来。一时租不到合适的房子,于是我试着给我这个曾经的房东打电话,想不到他居然非常痛快,马上就和正好要续租的现房户解除了合同,把这个我曾经居住过五年的房子,再一次以非常便宜的价格,租给了我们。
为了供弟弟上学,父亲决定学着别人那样在附近的早市上卖点小东西。可是,天性淳朴、正直善良的爸爸,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他学不来也不屑于学那些小商小贩私下里交流的“技巧”,不过,我看他倒不在乎赚钱多少,似乎只图在小打小闹中,收获一份满足和充实。
刚开始的时候,他没有三轮车,就自己骑个自行车,来回驮点货。后来,在城管大队上班的表哥知道了,就给他送来了一辆三轮车。总也忘不了那次父亲一边抽烟,一边略带显摆并给我学表哥给他送车的情形:
“你都不知道呀,你哥给我送三轮车来的时候,给旁边那老丁吓的,哦,老丁,就是我们院三单元的,在早市上卖水果。”
“当时,老丁正在街上横着三轮车给人称水果呢,忽然就看到街口开来了一辆城管的小货车,他以为是城管来抓他来了,赶紧登上三轮车就跑,可他在前面跑,那车就在后边跟着,后来他没办法,就把三轮车骑回咱们院里来了。寻思这回可安全了吧,可回头一看,这城管车竟然也跟着开到院里来了!”
“老丁又害怕又是纳闷,寻思我这都回家了,那城管他们怎么还追家来了呢?正在害怕的时候,看到我从屋里出来了,然后你哥这时候从车上下来,一边和我打招呼,一边和同事给我从车上卸下来一个新的三轮车。”
“你哥他们走了以后,老丁过来了,心有余悸却又羡慕万分地对说我,老刘哇,你咋那么大门路呢,城管还亲自给你送三轮车,这给你送车不要紧,可给我吓个半死,你可真是坑人不浅呀。”
如今,站在父亲当年住过的门口,他当年绘声绘色地跟我学这件事的神情,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当年那个健康的父亲,他弯弯的眼角和眼角的皱纹里,全是他藏不住的笑意和满足。
在早市干了一年多,可能觉得自己真不适合做生意。于是,父亲把三轮车无偿送给了老丁,经人介绍,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给员工做中午的伙食饭。
早九晚四,周日休息,工作轻松,福利待遇也很不错。我想,那一段时间,一定是父亲最清闲自在的时光吧。每天下班后,他会在街口站台附近那个修鞋匠那里,和那些下象棋的老头们玩上一会儿,然后等到下班的我下车时(我当时住的地方离那不远,公交车的站台正好在那个街口),他就会和我汇报他当天晚上要做的饭菜,然后一脸期待地让我去幼儿园接了孩子后去他家里吃饭。偶尔我答应时,他的一张脸就会笑开了花,然后先回去准备好丰盛的晚饭等着我和孩子。可当时,我却根本体会不到他的心情,大部分时间都以接了孩子就不愿往他家折腾或者累了为理由拒绝他,现在想想,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疼。
再后来,就是他病了。
一向身体健康的他,病倒了。
做完手术出院在我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他还是和母亲回到了老家。
从此,他再没能回到这个城市。
而汉兴街53号大院,我也再没有去过。
就在我在院子里发呆的时候,旁边单元里走出来一个人,我觉得很面熟,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打量着我,然后他走过来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姓刘,听我说是的时候,他开始打听我爸爸的情况。
当他听到我爸爸在五年以前就去世了以后,一脸惊讶,然后无比惋惜地说:“你爸可是个好人哪,在早市出摊那一年多,市场的人都说你爸好,善良、仁义、大方,可惜,好人不长寿呀。唉,到现在他送给我的那辆绿色三轮车我还用着呢。”
我这才想起来,他,就是那个老丁。
走出53号院,站在街道上看去,“孔雀”照相馆还在,那个牙科诊所也还在,记得多年以前陪爱人在那里看过牙,而那个我们经常光顾的“贵锁”仓买,已经被一个新的小区,永远地埋藏在了记忆深处。
连日阴雨初晴,空气格外的清新,有风从远处来,穿过街道,碰响了不知谁家挂在窗前的风铃,叮叮咚咚,空旷而悠扬。
后记:风居住的街道
风居住的街道——当我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忽然就哭了。
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写字了。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哭过了。
那天,第一次在飞雪的帖子里听到这首曲子,当时就觉得非常喜欢。钢琴浪漫缱绻,二胡优雅舒缓,指尖轻动之间,心意相通。
还记得飞雪的那个帖子《这一路,只为贴着你的暖》,柔软细致缱绻深情的语言,一如这首曲子,渐入心扉,渐入心扉。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洒脱的女子,我以为我早已经放下了一切。我常常告诉自己,不要哭,要努力微笑,努力做一个坚强的女子。可是,此一刻,伴着二胡的伤感和钢琴的跳跃,那些我以为早已经深埋在时光深处的前尘往事,又一次穿过岁月长长的走廊,随着风,化作泪雨,穿云涉水,纷至杳来。
虽然他们说,这首曲子就像两个相互爱慕,相互惦记的情人,一个江南,一个塞北,山水万重,烟雨千声只能隔着岁月的风尘,遥遥地相望。可我却觉得,即便他们如同忘川的曼珠沙华一样,花叶虽然生生相错,却依旧能够生生相守,依旧能够同根同心,同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同在三生石畔,演绎着同一种地老天荒。
我的名字叫叶,可我是谁的叶儿,谁又是我的花儿?云水天涯的那端,忘川河的彼岸,谁会在二胡悠扬的音韵中,微笑着转身,暖我一季苍白而孤寂的流年?
无人应答。
微凉的夜,只有风,在轻轻划过。
风居住的街道。
我猜,我的那条街,也只剩下风,在徘徊流连……
你的文,让我心疼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想好好抱抱姐姐,把快乐与温暖送给姐姐,让姐姐开心,让姐姐再做那阳光下最美、最灿烂的红叶!
我的疼,你懂。
你的暖,我能感受得到。
什么也不要说,亲爱的舞儿妹妹,但愿我们永远能够在一起。
在一起,不离不弃。
生活褪去了颜色,如此素白地出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心疼不已。
可姐姐是红叶呀!在寒风中灿烂如花的,是你。抱抱姐姐,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越磨砺,越光芒。
越峥嵘,越从容。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两句话。
我愿意把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伤痛与苦难,当做是生活赋予我的考验。
亲爱的真妹子,隔着云水天涯,此一刻,你的温度,还是暖了我微凉的指尖。
有你们,便是我最大的心安。
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我们依旧还能够在一起,真好。
无论见与不见,念与不念,我们从来都不会怀疑,你与我,就在彼此心里。
叶儿,叶儿,终有一缕美丽温暖的阳光属于你,会还你满面灿烂的笑容。我坚信,
好好的,你是阳光下的红叶!
就是想好好的依靠在风姐姐的怀抱里。
隔着千山万水,只要闭上眼睛,便会感受到姐姐的热情与温度。
永远都会记得和姐姐相识的最初。
一路走来,这份情,依旧没有改变。
姐姐放心,叶儿一定会好好的。
等着有一天,去看你。
红叶,一个弱女子,这么多年来,走过,爱过,哭过,苦过,但她不后悔!
惟有珍惜当下,才对得起那逝去的岁月……
风居住的街道,虽然令人柔肠,却幸福过,期盼过,留给今天的,回忆,也是财富!
祝福红叶!
曾经那些一直不敢碰触的殇,现在能够把它坦然地放在阳光下晾晒,我想,我是真的已经变得勇敢和坚强。
最喜欢刀哥的那句话:做一个有温度的人。
刀哥,便是一个最有温度的男子。
总是用真诚,温暖着每一个需要温暖的人。
感谢的话,不想说了。
只想说,刀哥,认识你,真好。
然而这点点滴滴记录着幸福,那里有儿时的美好,亲情的温情,还有父亲母亲的味道,更有自己和爱人爱的缠绵,红叶采用彩线穿珠法,用我这一个真实的主体,把这些存在记忆中的片段联系起来,成了一条爱河,一种温暖的风,温暖了作者,温暖了读者!
红叶佳作,喜欢读!
这位哈尔并的女子,原来,幸福中的那一抹忧伤,在这个五月,竟然也绽放得这样美丽!
当初听了,只是觉得很好听。
在写这篇文的前一天,因为种种原因,我去了汉兴街53号。
面对着曾经的旧居,当时只是觉得非常伤感。
第二天,看了刀哥和飞雪的同题小说《风居住的街道》,才忽然有了写作的冲动。
可以说,这篇字,我是一气呵成的。
此次距离我的上一篇文,整整隔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稍微有些凌乱,但是,我自己还是很满意的。
因为写出了文字,就打开了心结。
而刀哥的鼓励和点评,更是给了我莫大的温暖与勇气。
在这个美丽的五月,伴着紫丁香的香气,红叶给刀哥送去最深的祝福。
祝福刀哥,安好。
能够和姐姐同在流年,是一件让人非常开心的事儿。
在文字的路上,我愿意和姐姐一直这样相伴着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