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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人第二十七章

作品名称:中年女人      作者:子鸿      发布时间:2014-05-21 22:39:55      字数:4117

  
  金辉的父母共育有三个子女,金辉是老二。金辉的哥哥一九八五年毕业后,留在北京某科研部门工作。小弟跟他们的年龄差距比较大,出生于一九七三年,农技校毕业后分配到邻县的农业技术指导站工作。一九九五年七月,小弟在家乡的那条小河游泳时溺水身亡。
  东北的七、八月份,是夏季最炎热的季节。小弟的尸体打捞上来后,已经被水泡得像发面馒头一样,找不到一点儿原来的影子了。金辉的妈妈像疯了一样扑到尸体上,不吃不喝、不声不响地抱了儿子整整两天,眼见得尸体已经开始变色,并有阵阵的气味发出。为了防止腐败的尸体引起瘟疫,林场的领导只好跟金辉和哥哥商量,把母亲架走,将小弟的尸体运去火化。
  金辉的母亲从昏厥中醒来后,从此一言不发,几天的功夫,她的头发由花白变成了满头银发,并且一缕缕地脱落下来。
  金辉已经在老家呆了二十多天了,儿子每次打来电话,都会哭闹半天,闹得金辉真是上火,嘴角起了一串火泡。每到东哥打来电话的时候,金辉爸就会说:“小辉,回去吧,别把孩子想出毛病来,我和你妈没事。时间能冲淡一切。”
  “爸,你瞅瞅你和我妈现在的状态,让我怎么走?走了能放心吗?你们不为别人着想,好歹也得想想我和我哥吧。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这样折磨自己,把身体弄坏了,我和我哥在外边工作怎么能安心呢。”
  “嗨,说着容易啊。那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十指连心呢。小三子坏就坏在从小娇生惯养上了,他要是像你和你哥那么懂事,也不能把命丢了,弄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在金辉妈面前,谁都不敢提小三子。一天,金辉和爸爸收拾仓房,无意中把一个三子小时候玩过的木头手枪扫了出来,金辉妈只看了一眼,就一下子瘫倒在院子里。醒过来后,又变得精神萎靡了。
  一直待过弟弟的百天忌日,金辉才带着满怀的牵挂离开了东北。
  看到正忙着收拾房间的金辉,曹鲁生没有显出久别胜新婚的喜悦。金辉刚想跟他表示一点小亲切,却被他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给挡了回去。曹鲁生闷声闷气地说:“去了那么久,我爸爸、妈妈都那么大年纪了,让他们带孩子你也放心!”
  曹鲁生的话让金辉大吃一惊,她愣了半天带着哭腔喊到:“你当我愿意回去这么久哇!儿子是我生的,我能不惦记他吗?你知道你父母受累了,你就没想一想我的父母失去儿子是什么心情?你咋那么自私啊!”
  本来就不善言表的曹鲁生被金辉一抢白,马上没了下话,他满脸通红坐在沙发上发起闷来。金辉抱起东哥气呼呼地走进里屋,趴在床上“呜呜”大哭。东哥也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跟着妈妈一起裂开小嘴哭了起来,直到一泡尿冲湿了金辉身下的床罩,才让她慌忙爬了起来。
  金辉没心思学习,也没心情出去找工作,每天呆在家里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她六神无主时,嫂子的电话又打来了。
  “辉儿,我是嫂子。”
  “嫂子!你在哪儿呢?”
  “我刚从老家回来,在北京呢。”
  “是啊,让你受累了!爸、妈咋样啊?”
  “爸还行,妈不太好,这些天一直在打针。我看这样下去不行啊!一是我们离得远,照顾不到他们。二是爸、妈总在那个环境里,睹物思人,一时半会儿也不容易从悲伤中脱离出来。就要过年了,我和你哥寻思着还得把他们接出来!”
  “你和我哥的工作都忙,你请了这么多天假,一定有不少活等着做呢,不行还是我回去一趟吧,把他们先接我这儿来,住段时间再去你家。”
  “也好。我跟你哥的工作都脱不开身,走了这么多天,单位的活压了一大堆。不行你就再辛苦一趟吧,回头我给你汇钱去。”
  “不用。路上也花不多少钱,我有。”
  “你现在没工作,总给娘家花钱鲁生会有意见的。”
  “没事的,谁家还不兴有点儿事呀。”
  曹鲁生一天做了二台手术,回来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他换上托鞋,走进屋来,懒懒地靠在了沙发上。当他看到门口放着的旅行包时,脸色更阴了。
  金辉一边往桌子上端着饭菜,一边跟曹鲁生说:“鲁生,我嫂子下午给我打来电话了,她说我妈现在的精神状态还是不太好,我想回去把他们接过来住段时间。”
  曹鲁生沉默了半天说:“这回去别住那么多天,收拾好了就带他们过来,这段时间我的工作忙,没有精力管东哥。”
  东哥一听妈妈又要去姥姥家,马上放下手中的玩具跑过来抱住了妈妈的腿:“妈妈,我也要跟你去,我不让你一个人去姥姥家,你去了又不回来了!”
  金辉蹲下身子搂住儿子说:“不会的,这次妈妈是去接姥姥、姥爷来咱家住段时间,到那儿接了人就回来。你在奶奶家住几天,妈妈回来就去接你。”
  东哥抱着妈妈的大腿,“哇”的一声哭了。
  金辉回到大兴安岭时,那里已经飘起了雪花。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来,使她不由得连连打着冷颤。爸爸看到女儿又来了,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干脆,收拾东西跟女儿回去。
  几天内经历了几次温度变化,回到山东的金辉得了重感冒,并且传染给了家人,带着儿子吃药、打针忙活了十来天,病毒才算被彻底消灭了。
  曹鲁生的父母来看了亲家几次,金辉妈妈总是爱搭不理的,让曹妈妈很不痛快。
  “老头子,你说这亲家母是受了剌激了还是就这么个性格啊?我怎么琢磨不透呢。我就这么磕头作揖地去拜访她,她就是带搭不理的,成天那样,让我们鲁生怎么生活呀!”
  “你看你这急脾气,那么大个儿子说没就没了,得是多大的打击呀,放谁身上不得心痛疯了。慢慢会好的。”
  胶东半岛的雨来得很急,刚才还风平浪静,艳阳高照的天空,只一转眼的功夫,就变得阴云密布。西南角的天边上涌起了一层层乌云,在狂风的鼓动下,像拉大幕似的,奔跑起来,一会儿就铺遍了天空的每个角落。
  中午下班时,曹鲁生没在意天气,半路上被兜头而下的暴雨浇了个措手不及。等他落汤鸡似的跑进家门时,金辉父母的发小、屯亲五六个人正在家里唠嗑、做饭,看到姑爷的狼狈相不免开了几句玩笑,把曹鲁生闹得面红耳赤。曹鲁生不善交际,这个弱点是打小做下的毛病。六八年,他的父母先后被送进了干校,后来因为母亲不服红卫兵的观点而挨了批斗,不满十岁的曹鲁生不仅失去了父母的关爱,还受到了殃及,经常遭到拳打脚踢。后来,虽然他的父母先后恢复了工作,可是留在他心底的阴影却一直没有被时间冲淡。农村人的玩笑往往都很直接,曹鲁生很不适应,脸色越来越难看。金辉看出了他的心思,赶紧把他送出家门,让他去妈妈家休息去了。
  看到儿子一脸的不高兴,没吃几口饭就脸冲里躺在西屋午睡了,曹妈妈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爸,你说金辉还有完没完了,她这是要干什么啊?把这儿当成她们家的一亩三分地了?这不是明镜要把鲁生当成养老女婿了嘛。诶,就算咱们家孩子多,不差这一个儿子,可是没有这么盖盖儿摇的吧?是不是总得跟我们商量一下啊?就这么不声不响地住起来就不走了?算怎么一回事嘛!金辉也是的,下岗一年多了也不找工作,她父母能有几个退休金呀,这样下去不是要坐吃山空嘛,要了我儿子的命了!”
  “将就将就吧,我想不会总这样的。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你说金辉不管他们让谁管啊。你的女儿不是也经常回来看你嘛,互相担待些吧。”
  金辉处在这么个左右为难的境地,心里有火也无处宣泄。
  九六年秋天一晃就到了,胶东半岛的苹果又是一个大丰收。苹果红了的时候,金辉妈的神志终于恢复了正常,虽然她依然很少说话,但是生活可以自理了,并且能跟着金辉爸到附近的果园去看看丰收的景色,脸上还不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国庆节前夕金辉的哥哥、嫂子终于来接父母了,还给金辉带来两万元钱。
  哥哥对金辉说:“妹儿,我看你在这儿小县城里也难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不如先考个注册会计师吧。现在有注册会计师资格的人不多,在北京这样的人才很火,你抓紧时间把资格证考下来,实在不行了,就去北京闯一闯。”
  “哥,东哥就到上学的年龄了,我去北京孩子怎么办?”
  “我可以把他安排到我们所旁边的‘红星小学’,这所学校的教学质量很好。”
  “那鲁生怎么办呀?”
  “你先出去,如果他们医院还是这么不景气,他也可以出来闯闯嘛。”
  “也是啊,人挪活,树挪死!”
  金辉躲在家里悄悄地开始了学习。
  二年多没有工作的金辉成了全家人眼中吃闲饭的。曹妈妈觉得找了这么个媳妇,一点儿进取心都没有,好光没跟她借着,到成了家里的累赘,辱没了他们家的门庭,脸子越来越不好看,摔摔打打的事成了家常便饭。
  九七年春节如约而至。三十下午金辉早早就带着儿子回到了婆婆家。
  “爸、妈,二弟、三弟他们几点到家呀?晚上准备做什么菜,我现在就开始收拾吧?”
  “你三弟今年不回来过年了,说是去江西岳父家。老二他们初一上午赶回来。养大了一群孽障,翅膀硬了,谁还愿意回这个家!”
  “那我们先简单吃点儿吧,等明天二弟回来再做好吃的。妈,你说都做什么,我去弄。”
  “不用了,都是现成的,到时我弄就行了。”
  曹鲁生下班很久了,曹妈妈还没有做饭的意思。
  听着外面爆竹声声,东哥急得叫喊起来:“奶奶,别人家都放鞭炮了,我们咋不放呢,什么时候吃饭呀?我饿了!”
  “喊什么?你奶奶现在老了,没有能力养你这个吃闲饭的懒蛋子了,要吃回自己家吃去吧!”
  奶奶的话一出口,全家人都愣住了,东哥委屈地看着妈妈,眼泪在眼圈儿里打着转,他使劲睁着眼睛,不让那汪泪水淌下来。
  “孙子,到爷爷这儿来,你奶奶不养你,爷爷养。爷爷挣那么多工资,不养孙子养谁呀。”
  看着金辉的脸由红变白,曹鲁生的父亲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他用毛巾替孙子擦去眼泪。
  曹妈妈走进厨房,端出了一盆水豆腐,她沉着一张脸,重重地把豆腐盆放到了桌子上,又端来了一碗大酱放在旁边。东哥天真地凑了过去。
  看到这情景,金辉没有说话,她拿过衣服套在东哥身上,拉着他的手走出了婆婆家的门。
  除夕的夜晚,街道上很热闹,家家门口都站着几个放鞭炮的孩子,魔术弹、钻天猴、各种礼花在天空“吱吱”叫着,放射出多彩的花团,让东哥羡慕极了。
  金辉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她的泪水一直默默地流着,她发誓一定要考上注册会计师,为自己争得一个立足的空间。金辉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婆婆就是婆婆,永远也变不成妈!
  这会儿,金辉的爱情观甚至也动摇了,她在问自己:爱情是什么?那首世代赞颂的爱情绝唱到底想让世人明白什么道理?难道爱情不是自私的吗?有多少人能够为了爱情牺牲一切,有多少人能够高尚到只求奉献不图索取?
  其实,正在和父亲坐在一起看电视的曹鲁生也被母亲的举动惊呆了。发自内心地讲,他是爱金辉的。即使金辉再有两年不工作,他也没想过要把她扫地出门。妈妈的举动让他无地自容,他觉得是自己没有为金辉创造一个顺意的生活环境,他自责。曹鲁生没有去追金辉母子,而是在心里默默地思考着,今后该如何面对她和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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