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南做梦也不会想到，妻子会离家出走。
　　 中午，他收到妻子的一条短信：向南，当你看到我的信息时，我已经走了。不要找我，我只是想一个人去外面走走，那张50000元的卡我带走了。过几天，我玩够了就回来。接到短信的向南再打妻子的电话，可是一直无法联系。懊恼的李向南回到家，早已是人去楼空，留给他的是一屋子的恼恨和不解。
　　 李向南的妻子王小萍是一个比向南小五岁的女人，这些年来，向南自认对她不错，小萍读书少，文化水平不高，向南从来没有看不起她，一直让她在家里相夫教子。这几年生意不好做，自己有时候得像个孙子似的，在各个关系户面前低三下四，可无论自己在外面再难，一回到家里，看到温顺的妻子和懂事的孩子，只要她们好好地，向南就觉得值得。可现在，这个平时胆小没有主见的女人怎会无缘无故，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擅自离开呢？
　　 正在向南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是林晓曼，这个势利的女人。他心里鄙视地骂着，顺手挂了她的电话，想起这个女人，李向南心里就窝火，这个曾经看不起自己的女人，现在看到自己有钱了，就屁颠屁颠来讨好自己，三天两头打电话联系，还不是为了自己口袋里的钱。
　　
　　 一
　　 25年前，向南高考落榜回到家乡，打小就跟着父亲在外读书的他是不愿意回到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的。可当时，父亲一人在城里上班，母亲的多病，弟妹的年幼，使他不得不放弃再一次补习的机会回到家乡伺候母亲，照顾弟妹。
　　 向南虽然高考落榜了，但回到离县城七八十里，闭塞落后的小山村里还算得上首屈一指的秀才。于是，回来没几天，他就被小学校长请到了村里的小学做了一名小学教师。
　　 走进低矮的教室，向南没有一丝喜悦。教室里用苇杆和旧报纸裱糊的顶棚也不知几年没有维修了，靠东墙黑乎乎地怂拉下两个角来，顶棚下面吊着许多沾满灰尘的蛛丝，随着窗子上那残破的塑料布吹进来的风荡来荡去，好像随时要落下来似的。四周的墙壁一块一块残缺不全地剥落着，像一个个空洞的大嘴在朝着向南狞笑。在刚进教室门两步的左侧就是一个用碎砖块垒砌起来的讲台，岁月也让它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讲台上方的墙上，用墨汁刷出了一块长2米宽1米的黑板，黑板下面还有模糊不清的黑色流痕。五排用土胚子支起来的木板木凳就是教室里的课桌椅了，从三个自然村聚拢来的20多个年龄不同的孩子，分三个年级混杂地拥挤在这一个教室里。孩子们瞪着新奇的眼睛看着新来的年轻老师，脏乎乎的小脸上写满好奇与期待。
　　 这些年向南一直在城里读书，见惯了城里孩子的干净整洁，看到这些个泥里滚，土里爬的山里娃，心里不免隐隐作痛，为这些孩子感到悲悯，同是孩子，可他们的命运为何就这般的不同？
　　 别看学生少，但教学难度非常大。因为这20多个孩子分为三个年级。向南往往是让三年级的同学先自习数学，再让二年级的的同学做语文作业，最后才领着一年级的小同学朗读。往往这个时候，他就会看到有二，三年级的同学也张着嘴巴跟着读。但他没办法，这样的混杂教学，使他无法使自己的教程得到同一默契。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在这种环境下的向南，心里是落寞凄凉的，每天踩着相同的节奏在家与小学校之间来往，在三个年级的教学中寻找平衡，那种被动的单调让他感觉孤寂更加无法排遣，于是，就老是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就是他中学时的女同学林晓曼。
　　 晓曼那白皙，聪慧，灵动的模样，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都深深吸引着青涩懵懂的向南。那时，同为班干部的他们每周都要在一起出黑板报，开班会。这是他和晓曼能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往往这个时候，向南不敢正眼看晓曼，他的心咚咚跳着，血管膨胀着，听着她甜脆的声音传进耳膜，他感到无比的幸福。
　　 他愿意就这么默默地听着她伶牙俐齿地说话，然后，按照她的吩咐干这干那。事实上，她应该听他的才是，他是班长，学习委员应该听班长的，可在她面前，他总是唯唯诺诺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那时候，班长的权威仅次于班主任老师，那个同学违反纪律他可以揍他，还可以把他赶出教室。可这些特权在晓曼这里是失效的，一个是晓曼成绩很好，老师对她的喜欢显而易见，再就是也许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有点任性和小霸道的女孩，看着她像自己妹妹一样微微翘起的小嘴巴，他心里就满满的全是怜爱。他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要用一生来保护这个像莲花一样圣洁高雅的女孩，让她幸福，让她快乐。
　　 每天走进教室，向南会不由自主先看一眼晓曼的座位，看到她高傲的坐在那里，心里就会有种幸福在荡漾。他默默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欢喜着她脸上的笑容，难过着她眼神里的忧郁。他总想为她干点什么，让她的笑容更灿烂。向南总是在食堂看到晓曼由于拥挤打不到饭时，接过她手里的碗挤进拥挤的人群给她打饭。知道她喜欢琼瑶小说，他用父亲给的零用钱买了《一帘幽梦》偷偷塞进她的书包，看到她发现书时的惊喜，他也跟着笑起来。
　　 而这种快乐在即将毕业的那后半学期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晓曼的一篇日记。那时，由于一直更换老师，班里的纪律很差，搞对象的同学也很多。向南发觉，同时也有其他男生像自己一样注意着晓曼，甚至还有人让他帮忙给晓曼传递小纸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担心自己心里爱着的女孩和别的男同学搞对象。
　　 有天晚自习，等同学们都陆续离开教室后，他来到晓曼的课桌前翻找到她的日记本，他战战兢兢地一页页翻看着她的心路历程。直到那晚他才知道，这个他心中的女孩早已心有所属。他怅然若失地翻着她的日记，想看到关于自己的记录，哪怕就一点点，也证明自己曾经在她的生活中击起过浪花。忽然，他看到一篇最近的日记上有自己的名字，她赫然写道，李向南又像苍蝇似地围着我乱转，我看到他那副令人生厌的嘴脸就恶心，像个狗熊一样笨的家伙，我好讨厌！
　　 李向南的心莜地掉在了地上，这娟秀的字体深深刺疼了他的双眼，他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睛。他心里默默喜欢的女孩，他感觉是在用生命爱着的女孩，原来是这么看不起自己，把自己比作苍蝇，狗熊，而自己还一直以为，她也像自己喜欢她似的喜欢着自己。
　　 心灵受到打击的李向南走出教室，一个人在教室外的台阶上坐到深夜，看着漫天的繁星，他第一次感觉到痛彻心扉的难受，浓浓的夜色将他重重包裹，让他胸闷的喘不过气来，同时，也掩盖了他满脸的泪水……
　　 本来回到村里的向南应该恨晓曼才对，可他怎样也恨不起来，反而拼命的想她，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任性霸道，想自己默默陪伴她的那些时光，因为，有她的那段时光，同时也是他青春四溢，感觉最美的时候，那时候，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存在，自己对未来充满了遐想，感觉全世界都在冲自己微笑。
　　 而现在，自己成了命运的乞儿，回到这穷乡僻壤，万念俱灰的向南，只有靠回忆有晓曼的中学生活才能度过每一天。在这偏远落后的小山村，他不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走向哪里……
　　 无数个梦里，他梦到小曼来到他面前，把温润如玉的小手伸向他，抚摸他的脸颊，脖颈，他激动的紧紧抓着小曼的手，感觉身上就像电流通过，浑身燥热，喘不上气来，他拼命叫着，喊着，然后，他醒了，发现内裤湿了，上面有许多黏黏的液体……
　　
　　 二
　　 李向南坐在电脑前，他感觉妻子的出走和电脑有很大的关系，从去年开始 ，向南经常回家很晚，儿子又去省里的一所职校读书了，只有上初中的女儿回家吃饭，闲来无事的妻子就迷上了网络。每天回来很晚的向南总是看到妻子在网上聊天。但向南觉得无所谓，无非就是和陌生人说几句话，总比天天出去打麻将，和一群中年妇女东家长西家短的搬弄是非强。向南了解妻子小萍的社会关系，除了网络，小萍不可能接触到其他人。
　　 打开电脑 ，向南看到妻子的QQ号跳出来，经过几次验试，他终于用妻子的生日为密码登陆了妻子的QQ，这一登录不要紧，向南还真发现了妻子的秘密。他看到妻子最近一直在和一个叫“爱的使者”的男网友联系，他打开聊天记录，他震惊地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对话：
　　
　　 亲爱的，在吗？我想你了。
　　 亲，我来了，我也很想你！
　　 昨晚睡得好吗？
　　 亲爱的，昨晚和你爱爱后，我睡得很好。梦里都笑醒好几回呢！
　　 可我没有睡着，亲，我一直在想你，你来吧，我想真真切切拥有你！
　　 可我真的走不开，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一旦走了，他会着急找我的。
　　
　　 你真是个傻瓜，他只把你当做保姆，你不是说，他好几个月都不碰你吗？他有钱了，外边女人多的是。来吧，亲，到我怀抱里来吧，我会给你激情，给你快乐的……
　　 李向南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妻子，那个对他一直言听计从，逆来顺受的王小萍，会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在网上这么恶心的调情。他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微秃的脑门上渐渐有汗珠渗出。继而点燃一支烟，把打火机重重摔在电脑桌上，猛吸一口，把烟雾使劲向上喷出几个烟圈。
　　 好啊，你个王小萍，翅膀硬了，敢和男人调情了，甚至去与野男人私会。这要不是李向南亲眼看到聊天记录，打死他也不会相信。
　　 王小萍是16岁那年出现在向南的生活中的。
　　 当时，在村里小学任老师的向南孤独寂寞，绝望悲哀，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就像被一个无边无际的大锅笼罩着，灰蒙蒙的一片压抑。王小萍的家紧邻小学校住着，这个刚满16虚岁的女孩子发育的很好，1.65米的个子凹凸有致，鼓鼓的胸脯像是时刻准备挣脱衣服束缚似的，直蹦蹦地挺着，两条黝黑的麻花辫俏皮地搭在起伏的胸前。走起路来翘翘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熟透了的逼人气息。
　　 她总是在向南毫无防备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不是放在他教案桌上一捧熟透的黄杏子就是一把红红的酸枣。每次她总是用火辣辣的眼神看着向南，往往这个时候，向南总是慌忙把眼睛移开，姑娘的心事他明白，但他心里一直想着林晓曼，那个他梦里高贵美丽的城里姑娘，他不想和眼前这个农村姑娘结婚，他不想呆在这个落后的小山村过下层人的生活，他要走出去，去过城里人的生活，那才是自己想要的。
　　 小萍有一双灵巧的手，她做了“鸳鸯戏水”的鞋垫送给向南，红红的衬布上一对金黄灿灿的鸳鸯亲昵地浮在绿色的水面上。起初，向南推脱不要，他知道，在农村，接受了姑娘给做的鞋垫就等于两个人私下定情了。可看着小萍由于失望，水汪汪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向南只得收下，这么好看的鞋垫就像艺术品，向南哪里舍得垫在脚底下，就压在自己的枕头下，晚上睡不着时，就拿出来看看，他甚至想，小萍要是给他做一双女人鞋垫就好了，那样他可以送给晓曼，晓曼看到这样美的鞋垫肯定会高兴的。他也知道，这样想对王小萍是不公平的，同时，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羞愧。
　　 小萍的父母也看上了向南，农村人都对有文化的人敬重，看到自家姑娘天天往小学校跑，就知道姑娘的心事了。一天中午，老两口做了饺子再三叫向南来吃饭，向南不好推脱，只得来到王小萍家。
　　 小萍家里的摆设虽然简陋，但收拾的干净利落，炕上铺的苇席看上去古朴光洁，地上也苕的没有一点渣滓，唯一的桌子也摸的一尘不染。当时已是深秋，小萍不知何时偷偷又给向南织了一件亚灰色的毛衣，让向南试试。向南把毛衣穿在身上，顿时，感觉身上暖和多了，同时，有股热热的东西在心里涌动。这是他第一次穿毛衣，娘的身体一直不好，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么细致地关照过他的生活。今天，这个给他用千针万线纳鞋垫，织毛衣的女人，让李向南灰色的生活升起了曙光。这缕曙光是那样温暖，那么耀眼。
　　 那年冬天，李向南娶王小萍做了媳妇。
　　 婚后的小萍很是贤惠，在家伺候婆婆，疼爱弟妹。20多亩地都是她一人打理。向南回到家里也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小日子虽然清贫，但充满温情。第二年，争气的媳妇就给李家填了儿子，这让向南很是满足。每晚回来抱着可爱的儿子，看着忙碌的妻子，心里满满地都是幸福。
　　 要是生活一直这样延续下去，李向南就会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一生，但，生活总是在某个拐角处出现意外。
　　
　　 三
　　 上世纪 90年代，李向南接了父亲的班，到城里计量局上班。妻儿也跟着到了城里，他们暂时租住在一间简易民房里。他终于摆脱了落后闭塞的小山村，来到了城里，成了一名挣国家工资的工作人员。但由于是闲职单位，工资不高，除了维持小家的开支，他还得月月给父母钱花，所以，上班10多年了，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小女儿上幼儿园时，妻子小萍不得不在街道摆个烟酒摊补贴家用。向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妻子反而安慰他说，只要我们全家平平安安，日子苦点没啥！当时的向南感动的直掉眼泪，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妻子过上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