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六旬的赵老蔫常年出车在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大众浴池洗去一身的尘埃，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这已经成为他常年养成的一个习惯，哼着小曲出了浴池的大门，赵老蔫望见了义务献血车……
　　
　　 （一）
　　
　　 赵老蔫这次出车回来，照例去了大众洗浴中心，痛痛快快地冲去了一身的尘埃与疲惫，将整个身子泡在热水池里，惬意地眯起了双眼，心里打着自己的如意小算盘：回到家之后，抱上老婆那软软的身体，干上一次，那销魂的滋味多美呀。想着想着，笑容便盘踞到了他的脸上，惬意像这一池清水般在他那张沧桑的脸上荡漾了开来。
　　 赵老蔫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老老实实做人,辛辛苦苦挣钱，挣到的钱都如数交到老婆李秀英的手中，每每望着李秀英数着钱的样子，赵老蔫便会觉得自己没有白白付出。男人嘛，能养家糊口，才能算个真正的男人，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更是一个男人的责任。
　　 赵老蔫常年外出拉活儿，一趟活儿下来，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半年，长途归来，他便会去大众洗浴中心美美地泡个热水澡，让搓澡工帮他搓去一身的尘埃与疲劳，待到清清爽爽地从洗浴中心出来，赵老蔫便会心满意足地转回家去，搂上老婆软软的身子睡上一觉，在家里休整几天之后，又会把上方向盘继续他的长途跋涉。如今，孙子明明都上幼儿园了，赵老蔫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一直都没变。
　　 转眼，赵老蔫快六十岁了，儿子小国总是劝他：“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该在家里享享清福了，实在闲不住，就找点清闲的活儿干干算了。”赵老蔫早就盘算好了，再跑几趟车，就撤下来了，在家里专心和老婆一起照看孙子安享晚年了。
　　 从大众洗浴中心出来，赵老蔫一路哼着小曲正要往家转，一抬头，见一辆义务献血车停在了街中心，他灵机一动，心里合计着：这次出车回来，怎么也要在家里休整一段时间，不如也去献个血，说不定也能救个把人，也算是为社会做贡献了。这样想着，脚步便转向了那辆义务献血车。
　　 踏上献血车，赵老蔫像个英勇奔赴战场的战士，大义凛然地挽起袖子，对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说道：“姑娘，我献血。”
　　 “稍等，马上就好。”年轻的小姑娘，在白大褂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得清爽，她朝赵老蔫微微一笑，露出了两个好看的小酒窝。
　　 小姑娘的手很轻，赵老蔫只觉得胳膊上像被蚊子咬了一小口儿似的，小姑娘已然采好了血样。
　　 在等待的过程中，赵老蔫的眼皮便有些发沉了，他靠在椅子上开始昏昏欲睡，大概是泡澡时间久了的缘故吧，眼前的人影晃动着都重叠到了一起，唉！这人老了还真是不顶用了，献完血回家要好好搂着老婆睡一觉喽。
　　 “大爷。”是小姑娘清脆的声音。
　　 赵老蔫睁开双眼，笑容爬上了他沟沟坎坎的脸上，他伸出了自己的一条胳膊：“来吧。”赵老蔫的困意似乎减轻了，人也变得清爽而明朗起来。
　　 小姑娘站在原地却没有动，声音里竟带了些许的冰冷：“大爷，你的血液不合格，你不能献血。”厌恶自小姑娘的眼中一闪而过，还是被赵老蔫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瞪大了惊愕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小姑娘。
　　 “啥？不合格？”姑娘，你说我的血咋了？”小姑娘的话，让赵老蔫陷在了云里雾里，自己的身体一直棒棒的，咋就不合格了呢？
　　 “你的血液里有梅毒，你不能献血。”小姑娘翻了翻眼皮。
　　 “姑娘，你说啥？梅毒是个啥啊！我的血咋就不合格了呢？”没念过几年书的赵老蔫，凭着一身力气和吃苦耐心的干劲，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辈子第一次想学雷锋，却又被什么“梅毒”拒之门外，这梅毒到底是个啥东西啊！
　　 “性病！”又一句冰冷的话，如一个炸雷在赵老蔫的头顶炸开，他顿时懵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赵老蔫才缓过神来，“啥？性病？”这时候的赵老蔫算是彻底清醒了，他赵老蔫得了性病？这怎么可能？他一生老老实实做人，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很多时候在外久了，想做那个事了，他都强忍着，从不敢乱来，难道搂着老婆睡觉还能得性病？会是老婆吗？不可能!李秀英跟自己几十年了，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左右手，那么一个朴实善良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呢？可小姑娘说的梅毒又是怎么回事？
　　 见赵老蔫呆呆傻傻地杵在原地，小姑娘不禁起了怜悯之心：“不然，您去大医院再检查检查吧？这种病，确实不能献血。”此时，小姑娘的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赵老蔫慢慢地在记忆的长河中搜索着：这次出车，自己身体的那个地方偶尔会有些发痒，前几天还有点儿疼，他以为是自己用手挠的，就没在意，经小姑娘一说，他才恍然醒悟，原来，是梅毒在他那个地方作怪呢，想到此，赵老蔫的后背已经凉飕飕的了。
　　 赵老蔫深一脚轻一脚地回到了家中，他没有去搂老婆软软的身子，心里盘算着：明天得找个合理的说辞，瞒着老婆去市里的大医院再做个详细的检查，若小姑娘说的只是个误诊就好了，赵老蔫抱着侥幸的心理。
　　 赵老蔫不敢靠近老婆的身体，可这对于他又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啊！有了心事的赵老蔫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合眼。
　　 李秀英并没注意到赵老蔫的反常行为，软软的身子就往他身上贴：“老蔫，我跟你说啊，咱以后别这么拼命了，这钱挣多少是多呀？”
　　 赵老蔫像被蝎子蜇了一般，慌忙躲开了，黑暗中，看不清他闪烁不定的眼神。
　　 李秀英被赵老蔫这样一躲，身子便扑了个空，“老蔫，你这是咋啦？”这么多年了，李秀英太了解赵老蔫了，每次回家都会火急火燎地搂着她，亲个没够，虽说如今年纪大了，似乎却更需要了，而李秀英也愿意配合着丈夫享受鱼水之欢，可这回，赵老蔫为什么会躲着她呢？
　　 “累了。”赵老蔫闷声答道，心里乱糟糟的却理不出个头绪来：我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这个病到底是怎么得的？如何跟老婆交待？
　　 第二天一大早，赵老蔫只对李秀英说了句：“我有点急事儿，去市里。”便逃也似的奔了市里的大医院。
　　 “大夫，这个病……我从不乱来的……一辈子就只有我老婆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得这种病呢？”当医生再一次肯定了赵老蔫的病症的时候，赵老蔫开始语无伦次了，因为着急而变得磕磕巴巴，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儿。
　　 “梅毒的传染并非性行为一条途径，比如母婴传播，接触传染都可能。”毕竟是市里大医院的医生，见得多，见了赵老蔫的化验报告，依然可以做到心平气和，面色如常。
　　 “接触？”赵老蔫几乎要崩溃的神经突然被牵动了一下，“大夫，我想起来了，我常去浴池泡澡，您说，有没有可能是从那里传染的？” 赵老蔫做检查之前，已然在厕所里仔细地检查过了，他的那个地方起了两个亮亮的水泡泡，大概就是这个病了。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带有梅毒的病人在浴池中泡澡，他把梅毒散布到了水中，而你也在这个水池中泡澡，自然有可能被传染上了。”医生坦然面对着赵老蔫的诸多疑问。
　　 “大夫，我还想问一下……”赵老蔫欲言又止。
　　 “您说。”医生倒是很坦然。
　　 “就是，就是，您说的接触传染……我和我老婆，会不会……”
　　 “如果你们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你爱人极有可能也被传染了，男性精液、女性的阴道分泌物以及唾液中都潜伏有一定含量的病毒，我这样说，您能听明白吗？”
　　 赵老蔫木讷地点着头，他明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必须禁欲，连和老婆之间亲吻和抚摸都必须避免，“那，拉拉手……总可以吗？”
　　 “平时要注意个人卫生，内裤要经过高温消毒，当然了，一些亲密的行为，比如拉手，拥抱，只要没有皮肤破损，是没有问题的。”医生善意而耐心地解释着。
　　 “这个病能治好吗？”此时的赵老蔫像一个溺水的婴儿，医生便是他手中的那根救命稻草。
　　 “你的病发现的比较及时，属于梅毒一期，正规治疗是完全可以治愈的，需要说明的是，这个病必须夫妻双方共同治疗才能彻底治愈。”
　　 夫妻双方共同治疗？下面的那两个水泡，是上次离家之后才发现的，就是说，老婆也可能被感染了？赵老蔫想着想着头就大了，这种事儿可怎么跟老婆说啊！此时的他，肠子都悔青了，非要泡什么劳神子的热水澡干嘛！
　　
　　 （二）
　　
　　 吃过晚饭，赵老蔫躲在一边闷头抽烟，随着烟雾的喷出，他的心头缠满了解不开的线团：快六十岁的人了，得了这种病，丢人啊！老婆那个地方是不是也起了水泡了？唉！要不是查出了这个该死的梅毒，他赵老蔫早就看个够，亲个够了！哪还用这样去揣测呢？大医院的医生已然明确表明：这个病完全可以治愈，但必须夫妻双方共同治疗，就是想瞒着老婆也不行了，按照时间推算，老婆极有可能也被感染了，她的身体会不会已经开始不舒服了？如何开口说服老婆跟自己一起去做检查呢？这可真难为了老实巴交的赵老蔫。
　　 挨到很晚了，赵老蔫才忐忑不安地爬上了床，他生怕老婆又扎到他怀里，这才磨磨蹭蹭假装有事儿不肯上床，那个事儿，自然是不能做了。
　　 别看赵老蔫蔫了吧叽的，少言少语，却是对那件事儿特别热衷，每次出车回来，爬上床火急火急地就要跟老婆做，李秀英也体谅赵老蔫，每次出车，少则半个月多则半年，辛苦不说，没有女人软软的身体，男人哪里受得了呢。这次出车回来，赵老蔫却像变了个人一般，一大早说是去市里办事，火急火燎地去了一天，回来后就一直闷头抽烟，连搂她的意思都没有，现在都这么晚了，赵老蔫却还是一声不吭，连个动作都没有，还一个劲儿地在那边“折饼子”，他赵老蔫到底瞒着她干了什么事儿呢？李秀英望着赵老蔫心神不定。
　　 一轮明月挂上了远方的天际，月光透过窗户撒进了房间，屋内皎洁一片。
　　 李秀英忍不住开了口：“老蔫，遇到啥事了？别总是自己憋着啊。”
　　 赵老蔫像被戳到了短处般，心“咯噔”一下便悬到了嗓子眼儿，借着月光，望向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李秀英，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你倒是说啊？到底怎么了？！”情急之下，李秀英推了赵老蔫一把。
　　 “秀英，你那个地方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儿？”赵老蔫小心翼翼地问着。
　　 “你不会自己看啊！”李秀英望了望赵老蔫，又要往丈夫身上贴。
　　 “跟你商量个事儿？”赵老蔫慌忙又躲开了。
　　 “啥事？说呗。”赵老蔫的再次躲闪，让李秀英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这已经是赵老蔫第二次拒绝她了。
　　 “你躲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毒蛇！”李秀英望着赵老蔫如坐针毡的模样，心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莫非，他在外面有女人了？要不然，为什么不但不碰我，反而躲着我呢。
　　 “明天，咱俩一起去趟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 赵老蔫闷声说道。
　　 “好好的，检查身体干啥？老蔫，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病了？你哪里不舒服呀？”李秀英一骨碌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赵老蔫，全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没哪儿不舒服，你别瞎猜。”赵老蔫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张。
　　 “不对，老蔫，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啦？”李秀英不由自主地扳住了赵老蔫的肩膀，该不会是老蔫得了什么大病吧？可，他得了病，干吗要拉我去检查呢？
　　 呆愣了好一会儿，李秀英才恍然大悟，她从牙缝中挤出了冰冷的话语：“真是没想到啊，赵老蔫，临老了老了，你还时髦一把。”
　　 “你胡说什么呀？我赶什么时髦，我没有！”赵老蔫矢口否认。
　　 “别以为我好骗，咱们老夫老妻了，我能不了解你？每次回来，你都猴急猴急地往我身上靠，要不是外面有女人，你怎么可能不碰我，还躲着我？赵老蔫，你的良心都被狗吃掉了吗？我实心实意跟了你一辈子，你竟然……”刘秀英委屈地抹着眼泪。
　　 见李秀英对自己的误会越来越深，赵老蔫心一横，牙一咬，豁出去了，横竖是一刀，晚挨不如早挨，他这才全盘托出：“我今天去市里的大医院做了检查，大夫说我得了那种病，担心你也……所以才跟你商量……”
　　 “那种病是哪种病？”
　　 “性病……”赵老蔫小心翼翼如坐针毡。
　　 “啊，你个老东西，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学好，我跟你这么多年，图得还不是你老实肯干，没想到啊，你却跟我玩起了花花场子，去外面逍遥自在去了！这日子没法跟你过了，我跟你丢不起这个人！”李秀英气得浑身直哆嗦。
　　 “秀英，小点儿声，你听我说，我没有……”赵老蔫脸憋得通红。
　　 “哼！你也怕丢人啊！你倒是说说这个脏病是怎么得的？”李秀英已由开始的委屈转变成了一腔怨恨，她一心跟着这个男人，图得不过是他的老实本分，吃苦耐劳，可如今却……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秀英，你听我说啊。”赵老蔫伸手想把老婆搂进怀里，伸出去的胳膊僵在半空中，他尴尬地收了回去，“我每次回来都去大众浴池泡澡，你知道吧？”
　　 “知道，那怎么了？”李秀英揉着通红的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不解。
　　 “你也知道，在那里泡澡的，什么人都有，我只图一时痛快了，却……我都后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