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场合，每每看到小脚女人，都会让我想起我的奶奶。那种情形和情绪，如同在自己心中搁置了一架久远的心琴，遇到相同的人和事，就会带动它的琴弦，荡出一圈圈音符，摇动起整个心事。
　　 因为我奶奶，拥有当时标准的三寸金莲，加上身材颀长，大眼直鼻，肤如凝脂，是当时那个年代标准的美女，足足的，让爷爷一家很有面子。现在想想，那是肯定的，如若不然，东家不会拿她顶了她家的地租，而收为童养媳呢。
　　 也就是说，我爷爷家当时是富人，是奶奶一家的东家。不是所有的富人都为富不仁，我爷爷一家，也就是当时的东家很受当时他们的佃户拥戴，这个从后来的情节中不难看出，这是后话。
　　 可惜，我对奶奶的印象始终是模糊的，除了大体上的感觉吻合外，就是她走路的样子和她头上总是顶着一块白色手帕的形像和习惯，在我的大脑中扎下了根，并且历久弥新。她走路那种轻盈婀娜像极了如今女性蹬着特别高的高跟鞋的情景，只不过穿高跟鞋也穿不出她那样轻柔那样袅娜的效果。她头上顶着的那块白色手帕是当时的一块稀罕物，是洋布手巾，那是爷爷留给她的定情物，是谁也不让摸的心爱的宝贝。无论春夏秋冬，她总喜欢顶着那块白色洋布手巾，一顶就是一辈子，顶得颜色发黄，最终顶进棺材。并且，那块白色手巾不是用于揩汗搽拭的，而是专用于头饰似的。说用于头饰，也有点不符合奶奶的心境，更恰当地说，那是奶奶独特的缅怀纪念爷爷的方式吧。那块白色手巾，也不是纯白，上面依稀印有一枝浅蓝色梅花，梅花上有两只卧鸟，也是模糊不清。只有位于手帕的一角有些晃眼，那是奶奶用红丝线绣的两颗指甲盖大小的心红，不展开看是不好发现的。奶奶将手帕或耷拉头顶或挽于发髻，于别人都看不见上面的内容，只看到她头顶上的一方白。而于我，却永恒于我记忆深处，成为一景，成了我记忆闸门内袅袅娜娜走出三寸金莲的奶奶，身材颀长，大眼直鼻，顶一块白色手帕在髻上的永恒形象。
　　 奶奶13岁到爷爷家，爷爷当时8岁。8岁的爷爷不谙人事，却非常喜欢被这个漂亮“媳妇”伺候，渐渐长大后，就对奶奶情有独钟起来。爷爷特地给奶奶买了这块洋布手巾，说选颜色时，动了一番心思，觉得红色绿色黄色等五颜六色都没有奶奶那样无暇，就白色吧，象征着自然纯洁，觉得特别适合奶奶；另外，奶奶喜欢素雅，那一剪梅和一双鸟，不艳不俗，又特别符合他们之间当时的含义，所以奶奶肯定会喜欢。听完爷爷的解释，大爷爷5岁的奶奶眼眶氤氲，激动万分，当下就发誓说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即是你负我，我也不离不弃。爷爷笑了，说如果我不在家呢，我一辈子不在家呢？你长得这么好看，还会为我等候吗？会！奶奶不假思索地说，只是你为什么会不在家呢？还要一辈子！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你这样说着让人害怕。爷爷笑得更甜，傻瓜，我这是胡说呢？人哪能一辈子离开家，这是不可能的事啊！奶奶眼泪流下来，说快别说了，胡说也不行！
　　 世上的事就那么奇怪，在那个动乱的年代，爷爷奶奶的情话竟一语成谶。谁会想到当时富甲一方的爷爷会被迫离家出走呢？谁会想到那样一个柔弱无骨的女人能坚强到独当一面，成为大家庭的主心骨呢？谁又会想到我可怜的奶奶，我敬爱的奶奶，我伟大的奶奶，真的真的就一辈子在等候我的爷爷呢……
　　 爷爷这位东家乐善好施，佃户拥护他就像拥护现在的董事长一样。但是，随着日军在中国侵略蔓延到中原地带以后，事情就不像正能量那样积累了。当时爷爷一家在当地最富有，最有权势，国军三顾茅庐极力讨好，想让他担任伪保长一职。爷爷对其劳烦百姓颇有微词，但想到这样能保护当地就勉强答应了。可是，保长一职的职责就是为国军提供粮食和军丁，爷爷能做到从不拖欠粮食，但对于军丁，爷爷总是事先通知被抓的人，让其逃跑。几次三番后，惹恼了国军，他们密谋抓走爷爷去当壮丁的时候，被一个佃农听见，赶紧通知了我爷爷，我爷爷逃跑了。
　　 逃跑以后，国军恼羞成怒，瓜分了爷爷家的全部家产，赶出了奶奶和五岁的伯伯、三岁的姑姑以及爷爷的老父老母。一家的顶梁柱走了，剩下孤儿寡母的沦落街头，靠受过爷爷恩惠的佃农们的接济才勉强度日。原先垂涎奶奶美貌的豺狼虎豹看到人弱好欺的奶奶，都假惺惺地出来关心她，被她一一严词拒绝，结果他们抢走了伯伯，要挟奶奶屈服。这时候还是佃农们站出来了，明里暗里保护奶奶。本来对爷爷和奶奶婚姻不看好的老爷和老奶奶们（我老爷有正室和侧室两房妻子）这时候都出来横加干涉。拿老爷和老奶奶们的话讲，爷爷的正室必须是门当户对，奶奶长得再好看，毕竟是童养媳出身，当当偏房还可以，当正室就差远了。当时爷爷没有落魄的时候，讨好的说媒的络绎不绝，只是爷爷不点头，不服从，也就不了了之。但是老爷和两位老奶奶们对奶奶心怀怨恨，如果不是奶奶后来给他们添了一个孙子，那肯定是要把他们认为理想的婚姻坚持到底。眼下，他们把这些家庭变故都归咎于奶奶，说奶奶是白骨精，迷惑了爷爷，才遭来家门不幸。奶奶整日以泪洗面，满肚子的辛酸和委屈无从诉说，就用仅有的一点钱买了最好的红丝线，在手帕一角，一针一滴泪地绣上了两颗红心，坚定自己的心迹。那红丝线不掉色，耐洗，所以后来白色发黄了，一剪梅和双鸟依稀模糊了，那两颗红心还心心相印，红得鲜亮呢！后来说起那段往事，奶奶说如果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真想以死明志呢！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奶奶开始把那块手帕挽在髻上。别人耻笑她，她不吭声；老奶奶们骂她，她也不吭声。直到有一次，奶奶哄三岁的姑姑睡觉，姑姑问她：“娘，你干吗把那个弄在头上呢？”奶奶说那是你爹爹给娘的东西，你爹爹是娘的天，他在罩着我，给我力量呢。你爹爹他在和我们同在，不离不弃。”这句话刚好被正室老奶奶听见了，以后才得以默许让这块手帕顺顺当当罩在了奶奶的头上，顺顺当当罩了一辈子。
　　 就在奶奶进退维谷之际，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夜，爷爷突然出现在奶奶面前。奶奶如在梦中，抱住爷爷又哭又笑。爷爷嘘了一声，说，你赶紧收拾一下，悄悄领着他们跟我走。然后，也就在那天晚上，奶奶全家被爷爷领着，进了一座大山，也就是现在我们当地的打虎岭。
　　 打虎岭上传闻老虎出没，人迹罕至。爷爷告诉奶奶好好带领全家过活，注意安全，他一有可能，就来这里找她。后来才知道那时爷爷已经加入了豫西抗日游击队，利用这次查看敌情之便，经上级批准，顺路解救奶奶一家。只是，当发现奶奶一家逃跑后，恼羞成怒的敌人把五岁的伯伯残忍地杀害了。
　　 痛失伯伯的奶奶、还有我的老爷老奶奶们精神都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因为爷爷是独苗，伯伯是大孙子，也是当时唯一的男孩。可想而知奶奶当时在公婆面前的处境有多难过！当后来我问及奶奶在那段苦日子里憋不憋屈，老爷老奶奶们刁难她没有的时候，奶奶笑着说：一家人哪有什么好委屈呢！其实你老爷老奶奶们都是好人，极好的人。我也劝过你爷爷再娶一个正室，不要违背老人家的心愿。但你爷爷就是不听呀，说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也没有办法。当时你爷爷不在家，我就想着一定要代他好好伺候着老人，带好你姑姑，让你爷爷忽然有一天回来了（你爷爷总是出其不意地回来，像神人一样），看到他们都好好的，不心酸就行。你奶奶我本身就是苦命人，是你爷爷一家不嫌弃，待我好，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我很知足呢！所以我不怕吃苦，唯一作难的就是弄不来吃的，让全家老少饿得慌。每天天不亮啊，我就起来漫山遍野找吃的、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你奶奶的小脚寻遍了。后来我就估摸着在山上种点粮食吃，没有工具啊，我就用石块，尖尖的石块（哈，成了石器时代了），能种多少是多少，尽量让你老爷老奶奶们吃饱吧。在山上一年半还算平稳，因为山上有老虎，很少有人敢进去。你老爷会打猎，刚好带着打猎的工具，所以老虎不敢侵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感觉老虎也被奶奶人性化了），偶尔还能弄点别的野味吃。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爷爷的安危啊！你不知道，你爷爷他多有出息啊，像神人一样一样的……提起我爷爷，我奶奶眉飞色舞，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听听，经奶奶的嘴叙述的苦日子感觉不到苦楚，一年半的山里生活在她那里浓缩成了平淡。她那时不足25岁，正是花开年华。有爱的青春痛苦着也是幸福着，为心爱的人守家在她心里是天经地义的事，即便老爷老奶奶们对她很有怨言，她也感觉开心，因为这是她心爱之人的亲生父母，她能替他守候他们，这在她心里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所以在这一年半里，奶奶为了一大家子的生计想方设法，殚精竭虑；忠心耿耿，死而后已。奶奶也从此变得坚强，变得勇敢。听我姑姑说，我奶奶那时候经常不见吃东西，却有一身的劲头。可怜可敬的奶奶，她也是肉身，怎能经常不吃东西却劲头满满的呢？只不过是她心里有爱，有应尽的责任，是我爷爷在给予她力量和希望，在支撑着她。难道不是吗？在山上的第一年，我正室老奶奶饿死了；第二年，姑姑差点饿死，奶奶也瘦骨嶙峋。她之所以没有倒下，难道不是她有坚强的信念在支撑吗？那个信念，肯定是我的爷爷。
　　 可是爷爷一去不返、杳无音讯。后来，也就是解放后他们才知道，爷爷当时干了一番伟大的事业。
　　 1944年5月，日军西犯，豫西沦陷。爷爷跟随张剑石（洛阳地区党代表）根据上级指示，在赵堡一带开辟宜洛抗日根据地，后来演变成八路军河南军区第五分区及专署；同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5年9月到年末，跟随八路军河南军区第五分区及专署奉命转移桐柏山；1947年秋，解放大军横渡黄河，挺进豫西。10月，爷爷探家一次（也就是这一次，有了我爹）。解放后，抗美援朝，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年仅33岁。
　　 仔细算来，也就是1943年至1944年，奶奶带领全家在山上艰难度日。期间的艰难险阻自不必说，也说不清，更说不明白。打虎岭不是单一的，连绵起伏好几百里呢，分浅岭和深岭。据说老虎经常在深岭出没，奶奶他们就没敢太往深岭中去，也不敢在浅岭外侧，怕被敌人发现。一个小脚奶奶，挑着担子，担子两头分别坐着两个老人，手里扯着小小年纪的姑姑，从这山到那山，下去上来，上来下去，要躲避老虎，要弄吃的喝的，要遮风避雨，要抗御寒冷和炎热……我真不知道奶奶当时是怎么领着大家过来的，从她的嘴中是探不出辛酸苦辣。我的傻奶奶，我的苦奶奶，我的伟大的亲奶奶，如果是我，早就倒下去了，可是她支撑下来了，还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
　　 虽然说不清，还是有两件比较具体的事情被我姑姑流传了下来。
　　 一次是他们需要转移到另一个岭，因为目前的这个岭上的野菜被他们吃光了。当时我的正室老奶奶还没有去世，奶奶挑着两个老奶奶，老爷拄着拐棍，和姑姑拿着一些东西要上到另一个岭上。上到半山腰，姑姑一不小心咕噜了下去，老爷当场要下去救姑姑，被奶奶制止了。奶奶扭头看着深深的山沟沟，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山顶，说先上去，回头我去救。爷爷气得甩了东西，大骂奶奶没有人性，就剩这一个孩子了，还不快点救她。奶奶说爹，您老别生气，您现在下去也来不及，如果她有命，就有了；没有命你去救也晚了，弄不好还搭上您老人家。老爷还想大骂，正室老奶奶说话了，说媳妇说的有道理，就先上去吧。上去以后，奶奶把吸了汗的湿手巾（肯定不是她头上挽住的白手巾了，想也别想）拧着让老奶奶吸吮，自己咕噜下滑拾上被老爷扔掉的东西，再咕噜下滑去救姑姑。这时奶奶头上挽着的发髻松散下来，白手巾飘走了，奶奶就转移方向先去撵那白手巾，撵上以后才救姑姑上去了。姑姑那次被一棵歪脖子树杈绊住了，有惊无险。姑姑说至始至终，奶奶没掉一滴泪。后来每次说起这段往事，姑姑都会故意“埋怨”一下奶奶，说娘您当时咋就恁心狠呢，要不是我爷爷说话，您可能就不会救我了吧。奶奶总是傻呵呵一笑，露出没牙的嘴，说怎么会不救呢？只是晚一点而已嘛。姑姑还会说那我和您的白手巾相比，是我重要还是白手巾重要？奶奶说当然是你重要了。姑姑说那您干嘛还先撵白手巾呢？奶奶说主要是白手巾离我近嘛……
　　 另一次是他们在山上听到山下激战了一夜，奶奶担心爷爷的死活，天不亮就下山去看个究竟。25岁的奶奶把脸弄得黑丑黑丑的，掂着小脚，下得山来，涉过漫到脖子的汝河，到对岸把尸体挨个翻了过遍，没有爷爷，就放心了。然后又涉过河去，上到山上，给二老报告这个好消息，全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听姑姑说，当时我的老爷终于对这个儿媳妇伸出了大拇指，说一个精壮劳力也做不到半天一个来回，你一个小脚女人做到了，你真是我的好儿媳妇。
　　 爷爷回家探亲时，奶奶已经带领一家人回到了家。所谓家，已经被瓜分得七零八落，他们只剩下半间上房，一间厦子了。曾经的佃农们纷纷过来帮忙，安顿一家老小。当时侧室老奶奶已经病入膏肓，到家的第二日就去世了（主要是侧室老奶奶遗言，非得死在家里，所以奶奶就领他们回去了）。在佃农的帮助下，用半张薄席卷着埋进了祖宗的坟尾。在这个愁云惨淡的夜晚，爷爷犹如天兵降临，喜煞了老爷、奶奶和姑姑的心。1947年10月24日夜，在我们家族的子孙恐怕都难以忘怀的日子里，爷爷又如奶奶嘴里的“神人”一样出现了。爷爷对奶奶说，苦日子快到头了，人民快要当家作主了，我们一定会很快团圆的，到时候我会好好爱你弥补我对你的亏欠。我的小脚奶奶，又很快感动得热泪盈眶、稀里哗啦。她扑在身高马大的爷爷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说我对不住你，根子（我伯伯的小名、五岁时被国军残忍地杀害）和两个娘都去世了，都是我没有替你照顾好他们，你怨我不？爷爷说那不是你的错，那是国民党反动派的错，是小日本的错，你是我的贤妻，是我要感激的人，是我要爱的人，是我要保护的人，都怨这个世道。不过快了，解放军马上就要解放这里了，这些恶霸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亲爱的爷爷奶奶，那一夜你们缠绵，你们哭泣，你们诉说，你们种植了爱的种子，却不知隔墙有耳，却不知厄运将至。抢占爷爷家房屋的是当时的地主，爷爷探亲回来被同住一个院子的地主察觉，动用武装抓捕爷爷。可怜爷爷奶奶这对苦命的鸳鸯来不及缓解思念之苦，就要被迫分离。黎明时分，地主武装已经包围了爷爷奶奶住的小厦子，还是住在半间上房里的爷爷感觉到了动静，担心儿子的安慰起来观看发现的。老爷大声呼喊：“木子，快跑，你们被包围了，快跑！”“嘭！”的一声，老爷应声倒地。地主武装的一颗子弹要了我老爷的命。木子，也就是我的爷爷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站在了地上，摸上腰间的双响盒子炮，贴墙细听，对奶奶说一共八个人，门口四个，后墙两个，侧墙各一个。我们从侧窗突围。奶奶敬佩地望向“神人”，悄悄挪动铺盖，掀开一块地板，露出一个仅能一人钻出的洞口，对爷爷娇嗔一眼：“你忘了？”哦，爷爷憨厚地摸了一下脑壳，自己家里就这一个秘密，危难时刻竟如神助。爷爷这下来了劲，盒子炮伸出窗户纸，左右开弓，“啪啪”几声，四个把门的被撂倒，爷爷飞身出来，抱起倒地的老爷又飞身进屋。这一切发生在瞬间，其余四个“土包子”转不过弯来，战战兢兢不敢前来，只气得那个地主在自己的密室里哇哇大叫，大声骂娘（爷爷在当时当地被吹成“双枪神人”，地主武装本就闻风丧胆）。爷爷命令奶奶抱起老爷先下洞，姑姑随后，他自己双手双枪殿后。当爷爷奶奶姑姑带着老爷的尸体赶到祖坟，用手扒开老奶奶的坟冢，把爷爷塞进去，掩埋妥当的时候，地主武装的一帮人还是不敢闯入奶奶家那间土厦子。爷爷握着盒子炮，要返回找地主报仇，被奶奶拦住了。奶奶哭着说，咱全家现在就指望你了，你千万不能有啥事呀，否则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你走吧，找你的组织去，让他们快来解放我们，只有真正解放了，才能报仇雪恨。我和闺女还上打虎岭，你回来就到那里找我们。爷爷看不得奶奶哭，就忍痛告别，回部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