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
唉!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叫凤儿,认识她的人都这么称呼她。
凤儿出生在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上海人,大学毕业后,双双被分配到古都南京的一个化工厂工作,后来在那里成了家,有了凤儿。在凤儿6岁那年,父母支边,来到了哈尔滨,在一家化工企业当技术员。
凤儿长得非常漂亮,白皙的面颊上印着两个深深的酒窝,高挺的鼻梁,一双乌黑大眼睛炯炯有神,两根不长的小辫梳理得整整齐齐。她身材纤细,略显单薄,却不失江南少女特有的气质。
凤儿是个文静内向的女孩儿,不太爱说话,遇到长辈或熟人时,也只是甜甜地一笑了之。
凤儿在工厂的子弟校读完了小学,并以优异的成绩升入了市内一所很不错的中学,在她读初二的时候,“文革”开始了,一年以后,她和千千万万的知情一样,来到了北大荒,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厄运也如影随形,伴她来到了这个梦魇之地。
凤儿来到北大荒已经一年多了,开始的豪情壮志和美丽的憧憬早已被艰苦的生活和繁重的劳动消耗殆尽,留给她的只有深深思念,她想妈妈、想爸爸、想弟弟还有那个温馨的家,晚上,她经常蜷缩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
已经到了小麦收割的季节,这几天团里搞会战,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连队把饭送到了地头。
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风也好像故意跟人们过不去似的躲得无影无踪。草被烤蔫了,花儿也低下了头,只有不知疲倦的蟋蟀还在不停地鸣叫着……
凤儿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连续奋战让她疲惫不堪。这天午休,她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匆匆地吃了点饭,便躺在一棵老榆树的阴影下睡着了,当指导员吹响了上工的哨子时,她却怎么也起不来了,头晕得厉害,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她试图站起来却未能如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战友们都慌了,急忙把她送到团卫生院,经“检查”说是中暑了,给她开了点药和三天的假条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天很晚了战友们才收工回来,看见凤儿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一个姐妹走上前摸摸她的头,有点热,于是帮她服了些感冒药便睡下了,她们太累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出工的号声又响了起来,战友们匆忙地洗漱完毕就都出工了,没有人顾及到躺在床上的凤儿。
凤儿还是一个人昏昏沉沉地躺在宿舍里,不吃也不喝,此时此刻,她多么渴望回到父母身边,回到那个离开了快两年的家,然而,她这些想法只能是幻想,因为这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根本请不下来假。
又一天一夜过去了,凤儿终于在她患病的第四天清晨被饿醒了。外面下着雨,不能收割,姐妹们难得休息一天,都在忙碌地洗涮着充满汗臭的衣服,宿舍里挂满了“万国旗”。
连队食堂给凤儿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里面还有两个鸡蛋,凤儿实在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会儿一大碗面条被她吃个精光。
连长和指导员来了,他们来看凤儿,见凤儿端着空碗恋恋不舍地好像是没吃饱,便吩咐身边的人让炊事班再煮一碗来,凤儿把这碗面也吃掉了,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连长感觉事情不大好,马上安排人顶着风雨把凤儿送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师部医院,检查结果却是“一切正常”。看着医生鄙视的目光,凤儿欲哭无泪,和战友们连夜返回了连队。
从此以后凤儿的病每况愈下,原本红润的脸变得苍白,一活动就气喘吁吁,最可怕的是,作为女人最基本的特征——每月来看望她一次的“亲密伙伴”消失了。
连长照顾凤儿让她去炊事班工作,本意是想让她能够及时地吃上热乎的饭菜,可是凤儿没饥没饱,不停地吃,然后又不停地吐出来。
时间在悄悄地流逝,转眼到了冬天,连队见凤儿无法继续工作,便准许她回家治病,从此,凤儿踏上了漫长的求医路。当地的医院都看过了,都确不了诊,弄不明白凤儿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北京、上海等国内知名大医院也都去过了,还是没能治好她的病。她已经记不清去过多少家医院、吃过多少种药了,无数的偏方、奇药对她丝毫不起作用,她还是不停地吃,不停地吐。家里的积蓄花光了,农场也停止为她报销医疗费,一家人陷入了绝境,无奈,不得不放弃了对她的治疗。
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口粮都是定量供应的,虽然农场每月都把她的粮票寄来,可是全家人省吃俭用还是填不满她这张嘴。在家吃不饱,凤儿就开始出走,进出于哈尔滨的大小饭店,从那时起人们经常会看到一个身材瘦小、衣冠不整的年轻女人在讨饭。刚开始的时候,凤儿还有所顾忌,戴着口罩遮遮掩掩地怕遇见熟人,后来时间长了加之饥饿难耐,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往往顾客还没有吃完饭,她就已经守候在旁边了,等顾客一离开,马上拣食人家吃剩下的东西,再后来,就发展到了偷和抢!有的时候顾客一转身,刚端上来的饭菜就不见了,还有的时候顾客还没有吃完,她伸手就去抓,当然,她会被捉住的,为此,不知她遭受了多少羞辱甚至打骂,也记不清被收容过多少次了,但是为了活命,她还是继续着,继续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那种生活。
时光荏苒,一晃凤儿已经度过了三年的乞讨生活,由于她除了睡觉之外其他时间都是在不停地吃,也不管软硬还是生冷,一口洁白的牙齿硬是被活生生地磨平了!可想而知,这些年来凤儿是怎样活过来的!这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啊!这期间凤儿的父母也从未停止过为她寻医求药,来弥补对女儿的亏欠。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能是凤儿的不幸感动了上帝。我省一位著名的老中医得知了凤儿的病情,给她开出了一副绝世良方,据说这个药方是在“药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寻得的。
吃了老中医的药,果然见效,凤儿的病一天比一天好转,一年以后,她竟奇迹般地完全康复了,内心的喜悦,让凤儿重新扬起了生活的风帆,一家人也恢复了往日的温馨与快乐。
为了让凤儿有个稳定的工作,妈妈提前办理了退休,凤儿接了妈妈的班,当了一名工人,几年后,她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结婚生子,一家人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然而,命运总是爱捉弄那些善良的人。
几年前,凤儿突然又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整日整夜不睡觉,嘴里总是不停地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家人把她送到医院,被诊断为“精神障碍”,她被送到精神病院治疗,但仍无济于事,丈夫无法忍受这种折磨跟她离了婚,从此,“无拘无束”的她,又出现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嘴里不停地说着,说着恐怕只有上帝才能听懂的话……
唉!这个可怜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