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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小说家族】七姑之南柯一梦


作者:舒贤 秀才,1649.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071发表时间:2009-04-22 12:34:23

【小说家族】七姑之南柯一梦 这天晚上,泡澡的时候打了个小盹,出来反倒全没了睡意。老公应酬还没回来,端着杯果汁儿在屋子里头跟警察办案似地兜了一圈儿。实在无聊。头朝下把脚搭在沙发靠背儿上,闭着眼睛听蔡琴的《不了情》。
   一睁眼,正好瞧见楼上佛堂门口儿墙上挂着的那柄青龙剑。这剑,在我颠倒的姿势里也变得不正常起来。我扭了扭脖子,它也跟着我扭。我不动,它也便安静着不动。跟我较劲似的。索性爬起来,盘腿儿坐在沙发上,死盯着它看。距离有点儿远,只看得见轮廓却瞧不见它的表情。
   我觉得,剑,也是应该有表情的。不过,好像从它住进来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它。
   心想着,脚下生了魔似地便往上去,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它。脚步轻轻儿的,怕惊醒了沉睡的空气。仿佛它,是我苦等的恋人,咫尺的距离后就能相拥在一起。终于站到了它的面前,空气中有似有若无淡淡的木头的清香。柔和的灯光下,通体泛着温润的光泽,绿檀特有的颜色在灯光里倍加晶莹。
   剑鞘上雕刻着一条龙,这龙似乎更多些飒爽的英姿而不是阳刚的霸气。我盯着龙的眼睛,不知是我站太久了腿有点儿麻自己站不稳,还是那龙真的要活过来。我只觉得他也在看我,好像有什么话儿,等着想要跟我说。
   伸出右手,我蒙上了它的眼睛,手心一片灼热。我肯定,那一定是我的错觉,可却仍然忍不住猛地拿开了手。一切依旧。我又把手移到剑柄上,光滑细腻。握在手里,踏实温暖。大红的穗子寂寂的坠在那里,不知它是否也在等待?等待着主人被唤起的那天,就可以在剑起剑落间陪伴。用它独有的,热烈的,火红的舞姿陪伴。
   犹豫片刻,我放下手来。心中有怪异的感觉,突然踌躇起来,竟似不敢把这剑身抽出来一样。好像那上面,附着魔鬼。
   蔡琴优雅的声音依旧在房间中流淌,从《不了情》唱到《你的眼神》。左手边就是佛堂,我放下来的手在虚空中无依无靠,忍不住就侧了个身搭上佛堂门的门把手。推门儿,进去。
   老公对我那是没的说,他为佛堂里那两盏莲花灯做了一个完美的搭桥手术。两盏灯相连,跟门口电灯的开关又接在一起,所以我按下开关佛堂里马上就有了气氛。一种类似庙堂里的,神秘的气氛。
   光影给瓷像镀上一层柔和的五彩的光,面上现出明暗的质感。眉眼儿在光影里好像活了过来,直冲着人笑。莲花灯在香案两端,光从下往上走,影影绰绰。富贵竹映在墙上的影子,老高,那么长,房顶上悬垂的帘子的流苏在灯光里也被镀上五彩的金光,更给佛堂增添了一丝神秘和诡异的气氛。
   关上门,俗世的烟火和蔡琴的低迷便被挡在了身后。这里是属于她们的殿堂,香案上两尊栩栩如生不知道是谁的菩萨身,这里,是属于她们的世界。遥远的,未知的,让人又敬又怕,想远离又心生向往的世界。
   打开念佛机,找到《心经》,把声音调到很小。拽过垫子靠墙放了,把自己小心翼翼的放在垫子上,轻轻地坐下。靠在墙上,安静地听,用心地看。听梵音,看红尘。是的,是红尘。不管那上面坐着的是谁,也逃不出这红尘软帐,也离不了这俗世的香火。
   檀香不燃,搁得久了,香气也自空气中缭绕。听着。看着。闻着。心宽了,身便松懈下来。放松下来的身体,是很容易就会进入梦乡的。我,就是那样。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靠在墙上,头一歪,就瞌睡着了。睡着睡着,就入了梦乡。
   那是什么地方?竹子旺盛地长满了庭院,竹林里头有一处池塘,水面上不只娇艳的莲花还有嬉戏的成对的鸳鸯。不时从水里跳起两尾金鱼,有红色银色还有金色。那么漂亮的庭院,微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却只见不到一个人。
   林子的深处有间金碧辉煌的屋子,漆红雕花的老式方桌上摆着镏金牡丹的细瓷茶具。壶中有茶,杯中半盏。好像这园子里的主人刚刚才离开,不过片刻。
   “你。终于肯来了么?”冷不丁儿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惊得我险些跌落了刚刚拿在手中小巧精致的茶杯。不待我回头,一个着绿衫裙的窈窕女子便从我身侧款款走上前来。自顾自拿过我手中的杯,放在铺了金色锦缎的桌面,提起镏金的茶壶,左手按在壶盖儿上,轻巧儿的起落,注满了一杯清茶。那茶香是我从未闻过的,沁人心扉,说不尽的清凉舒畅,竟似不是人间之物。
   女子的腰间悬着一柄晶莹翠绿的长剑,剑鞘上赫然就是一条青龙。大红的穗子随着女子轻移的莲步婀娜地摇曳。再倒一杯,绿衣女子优雅地欠身坐了下去。竟不抬眼看我,却又将一杯茶推向我这边来。管她是谁。既来,则安。不等主人邀请,我竟跟泼皮一样自己赖着坐下,也不说谢,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咂咂嘴儿,闻着那么香的茶,楞没品出个什么味儿来。方知那猪八戒缠着孙猴子再偷人参果的苦。
   许是我的粗鲁引起美人的注意,这绿衣女子终是肯抬眼看我了。
   “你是谁?”看她的眉目间,恁得面善。好一派似曾相识的熟稔,却又遍寻记忆找不到相识的脸庞。
   “问我是谁?”我的一问,女子面上闪过一丝凄苦,却也只一瞬,便不见了。又换上一副若冰霜得冷:“竟来问我?你自己,又晓得自己是哪个?”
   “我?我就是我啊,还能是谁?”我心中不平。难道我,还能变了你不成?
   “你是哪个你?活着的你?心里的你?还是,想要成为的那个你?”她的眼神儿凌厉,问题也步步紧逼。
   哪个我?难道说,我,还能有好几个我不成么?活着的。心里的。想要成为的。这个问题复杂又玄秘,玄秘又虚无,绕得我头大如斗,心乱如麻。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里又是哪里?她是谁?而我,又是什么样的我呢?或者说,我,到底想要成为什么样的我呢?
   不等我从乱草中理出头绪,一个温婉沉静的声音凭空而起:“妹妹。你,又何苦为难了她。”
   “我只是气不过她的迂腐,不忍姐姐的儿子在那魔鬼的手中受苦。”这声音一出,绿衣女子面上也温和了许多,言语中少了几分犀利。
   “这也不能全怪了她啊。毕竟,已经过去了几千年,现在的社会,早已不再是我们那时候的人间了。”她们俩儿人一唱一和的,不。是一个人和一个声音在一唱一和,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我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好像跟我有点儿关系。绿衣女子对我多生埋怨,那个温和的声音好像有意替我辩解。心里这么一想,不由就对那个声音多出些好感。
   “请问你,这里是哪儿?”尽管觉得问那个声音的话可能会好一点儿,可眼前能看的见的只有神情冷淡的绿衣女子。她头也不抬地说,还能是哪儿?自然是我家了。
   我心里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可我醒不过来,也走不出去。梦里那种无可奈何的绝望又一次紧紧地抓住了我。依稀觉得眼前的女子或许就是传说里的青蛇,而那只闻声不见人的,应该就是白素贞了。那么,她们刚才说的话?
   “你们刚才说的儿子,是谁的儿子?”如果事关海子的安危,我倒是真有十二分的兴趣来跟她们交往一番的。
   “咦?”绿衣女子抬起头来。横眉,立目,薄嗔:“今儿个倒是话多起来。平日里如何不见你对我姐妹这般热情?”
   “要怎得才算热情?”被人如此奚落,心中有些懊恼:“我哪里知道你们姐妹身在何处。”
   “不是有那个唤做七姑的巴巴地去告诉,你偏不听的么?”绿衣服的女子不让分毫:“又来这里抱什么委屈?”
   我心想,谁知道七姑倒底是个什么人啊。神一阵,鬼一阵,冷一阵,热一阵的,怎么瞧怎么自相矛盾。让人如何相信呢。刚才温柔的声音又凭空响起:“妹妹。那七姑,也是因我姐妹的缘故,性急了些。”
   这声音好像也是来自绿衣女子的方向,却不知是对谁说的。想来,应是跟我说的吧。
   “姐姐招呼你呢,呆子。”
   “哦。”既然叫我呆子,我就呆呆地应一声好了。索性一呆到底:“请问姐妹,你们,可就是传说中的青蛇和白蛇姐妹?”
   那声音笑了起来,绿衣女子翻了我一个白眼儿。好心性儿的声音依旧从绿衣女子的方向传过来,说,是啊。我们就是那青蛇跟白蛇。
   不等白蛇的余音从空中消散,小青便平地里又扔下个炸雷来:“你不怕么?我们姐妹可是有几千年道行的妖。小心你做了我们茶后的点心。”说完又忍不住噗哧一笑。白蛇也笑着来打趣:“妹妹今儿又是怎么了,人好不容易来一回,你这样儿岂不是又要把人吓跑了去?”
   我也不是那不解风情的人,当下一起笑着开起了自己的玩笑:“白姐姐,我是不大有义气的小女人,可也没有你说得那么胆小哦。”白蛇正色说,无论昔日的小青还是今时的白薇,都是有侠有义的真性情。
   正色,是我自己想的。因为白蛇的声音听起来严肃而正经,没一丝玩笑的口气。
   “白姐姐,你们能跟我说说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儿吗?还有那个七姑,她又是什么人。还有海子,海子又是谁?我怎么才能让海子醒过来?”
   白蛇叹一口气。说,小青啊小青。过了千年,你也还是那个只知道为他人着想的青姑娘。世人传唱,只道我白素贞行善积德扬名人间,却不知,如果没有了小青,我白素贞又如何成为白素贞?如今又怎能留得一丝魂魄看着我苦命的孩儿尘世里颠沛流离。
   “姐姐……”坐在我对面的小青左手按上心脏的位置,眼睛盈盈望向窗外。天空,似乎有一只翩然的翠鸟飞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仿佛有一滴泪从小青眼中滑落,飞在空中,不见了。
   “妹妹。今日,还不是你元神归位的时候么?”白蛇一贯温婉沉静的声音里现出些悲怆和动容:“为了姐姐,已经耽搁的妹妹太久,太久了。”
   “姐姐,小青从不恋那红尘里的欢娱。小青只愿与姐姐相伴,又哪里管得了别个说我们什么。”小青转过脸来,定定地看我:“此一点,你倒是跟我一样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别人怎样评说,倒是不放了心上。”
   我才知道为何刚才一见着小青便有熟稔的感觉,是她的眼睛。那分明,就是我自己。她的眼睛跟京戏里脸谱上画的似的,杏目圆睁,眼角儿往上斜挑着,不怒自威。那分明,就是我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流淌着清高,深藏着孤傲,更有打定主意的坚忍和执着。
   “我从七姑那里,听说了一些你们的传奇。原本,我是不信的,今日看来,好像是我执了。”尽管还不能理清头绪,跟七姑比起来,我更愿意相信眼前这眉眼似曾相识的女子:“只是。我跟你们,倒底是个什么关系?还有海子。这中间有什么纠缠,有什么恩怨,我是宁肯相信你们的。尽管我知道,我在梦里,我出不去,我醒不来。”
   对面的小青,轻笑起来,声音恍惚变成一双,似空谷回音般响起:“竟然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一个。白蛇和青蛇的故事里,又如何能少得了许仙呢?”
   话说当日许仙肉身已死,魂魄却没能再入黄泉。平和一生不温不火的许大夫,却在临终时选择了与魔交换,与肮脏邪恶和黑暗腐朽为伍。裹着一袭黑衣,面色苍白如纸,眼睛血红,嘴唇血红,飞着满头银白的发啸叫着离开的男子,永远也没有看到那也许会让他悔断肝肠的一幕。
   栖身成魔的许仙决绝离去的刹那,没能看到一直沉默观望的那纯白的影子。那个,和黑色的影子一同到来,来迎接他魂魄的那个纯白透明的影子。他狂啸着转身的一刻,影子惋惜地摇了摇头,在漫天飘飞的雨雾中愈来愈清晰,慢慢凝结成一个实体。
   原来,竟是菩萨啊。
   小青离开白蛇,先拜在仙翁门下,后辗转投入菩萨座前,在紫竹林中修行。白蛇自愿甘心走进雷峰塔,法海更是倾尽一生所能在塔身遍布结界。塔外时光流转,塔内时空凝结,白蛇的力量根本不足以穿透结界,所以许仙的苦守于她,并无丝毫影响和妨碍。在起初的思念和挣扎过后,反倒沉下心来一念修行。
   可许仙并不知晓这些,当他在雨丝结成的水镜中看到白蛇面上一派安然,只道白蛇已将其忘记,将那一段彻骨的情抛弃。头顶那把遮风挡雨的定情伞,一直以来都以为是娘子在陪伴,却原来竟然是小青作怪,妖精施了援手。如何不怒?怎能不恼?哪里好藏得起这一份羞?
   菩萨摇头叹息:痴等一世,又怎得急在一时呢?原来,菩萨耐不过小青地苦苦相求前来点化,希望有朝一日许仙能与那白蛇做一对神仙眷侣。无奈何,命,还是自己的。自己怎么走,自己怎么看,自己怎么选,全凭自己一念。
   看到白蛇塔内安心修行,为何不心生感激?得知小青多年的照顾,如何不心怀温暖?路,在脚下。未来,在前方。选择,在自己手里。没有人奈何得了你,动心起念,全在自己。
   菩萨唤来此处的土地,交代他将许仙的肉身送予许家。转身再看塔内的白蛇,祥和依旧,头顶的灵光日渐光芒耀目了。林子里那些花妖树精也都现出真身,好像都在为许仙惋惜,替白蛇不值。菩萨悲悯地笑着,飘然远去了。有声音自远处的天空传来: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休问他人前程,只管自己修行……
   却说这小青得知许仙已化身成魔,让魔物栖身在自己的灵魂之内以交换力量。而许仙之所以如此,竟全是自己的缘故!更是痴人呆子的骂个不停。
   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当初费那么多心机,还不是慰他的相思之苦么?这呆人,不知感激反倒心生怨恨。可事已至此,再多埋怨又有什么用呢?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怪罪菩萨起来:干什么非得化个影儿过去?如果那呆子知道是菩萨前去点化哪里还有不欢喜的道理?如此一来,那魔物又哪里来得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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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舒贤总是善于用细致入心的文字,在很短的文字间,抓住读者的心智。而类似“竟来问我?你自己,又晓得自己是哪个?”这样惊人魂魄的问,又是舒贤作品极具特色的“招牌”。梦是人潜意识的折射。舒贤作品,可赏,可思,值得品读。(推荐理由:亦真亦幻,穿梭于梦境与现实的文字,形成入微的细节,格外震动人心。)【编辑:司药】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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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梧桐烟花        2009-04-22 15:24:52
  舒贤这梦做得动人心魄~~~
吾生于齐,长于鲁,壮游长安;踽踽独行中,我行我素,笑靥如花。
2 楼        文友:冷寞同城        2009-04-22 17:27:10
  简短的文字,却于无形中抓住读者的心……
落花有魂,信了,你有了感伤;不信,你有了心痛
3 楼        文友:冷寞同城        2009-04-22 17:27:40
  向作者问好,感谢作者的来稿,欣赏了!
落花有魂,信了,你有了感伤;不信,你有了心痛
4 楼        文友:司药        2009-04-22 22:47:53
  舒贤的《七姑》系列,我快成铁杆粉丝了,呵呵,真的有点欲罢不能了:那种诡异,那种玄机,妙不可言。
细节细微处,自成词话。
5 楼        文友:司药        2009-04-22 22:50:59
  这种连续剧似的故事,真的别有意味……坦率地讲,开始我并没有太留意这样的“玄虚”小说,但,《七姑》让我耳目一新。欣赏并学习,多是欣赏,其间的写作技巧还需认真琢磨。
细节细微处,自成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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