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征文】一莲蓝梦(小小说)
这是一片清幽的地方,这是一处美丽的静湖。岸边十里长堤,杨柳依依,水榭亭台。
我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是怎么样来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春去冬来,花开花谢,多少个日子过去了。在这里,我看到湖中红的,白的,粉的荷花,而自己偏偏开出一抹诡异的蓝色,让荷中姐妹对我侧目相向。于是,我成为一朵孤寂的莲花,终日寂寞地静卧于这苍凉的月色之下,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如果,没有那次遇见,或许,我仍然会独守这里,寂寞地望着岸上的繁华之处。然而,那一日,那一人,竟然让我死水一般的心湖漾起层层微澜……
他是一个身背宝剑、手持玉笛的男子。他有着天生超逸脱俗的秉赋,悠然尘外的风流气度。他静静地伫立在湖边,以一种迷恋的眼神,望着湖中的荷花。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哦,在我的眼中,他就像一粒明珠,光彩夺目。他那一袭白衣,飘然若仙,恍惚中,觉得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目力所及之处,仔细观望着。在他的目光流转之际,看到我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闪出一抹惊喜,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他伫立在我的身边,静静地看着我。我似乎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竟然忘记自己是一朵莲花,激动得欣喜若狂,浸出泪点来。
多少年了,我一直萋萋地幽居在这个孤寂的湖面上。平时听到的总是“出淤泥而不染”、“莲不染尘”之类的赞誉之词。而人们也总惯以“清高、洁净”来美化我们,似乎我们就应该是一株株佛前的莲花,本身带有挥之不去的禅性。然而,有谁知道,莲的心事,也是这般的缠绵悱恻;那一莲幽梦,也是那样的美丽缠情……
有一日,他骑着高马,翩然而至,在荷池转了一圈后,潇洒下马,坐了下来,就坐在了我的身边,用一种迷恋的眼神,看着我这蓝色的梦幻之花。他轻抚着我的叶片,用一种轻柔的声音对我说:“你这蓝精灵哦,是我见到过的最美丽妙曼的花,你竟是如此地魅惑我的心灵。”接着他又说:“我给你吹一支曲子吧。你可愿意听?”在他凝望我的时候,我竟然忘记和他是殊途,颤动着花瓣,频频点着头。他大概读懂了我的意思,竟然高兴地畅笑了。于是,我听到了那最美妙的笛音。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但在我听来,却是那样的悦耳。随着这美妙的旋律,我仿佛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一座傍水而建的庭院,院中花园一处渌水亭,亭子旁边一池碧水,和风习习,荷香悠悠。亭子间,一个神色忧郁的男子,凝眸坐在石桌旁,看着他面前的荷花,不知有何所思。看着他,我忽而想到,这不正是坐在我身边的这男子吗?他怎么又在那陌生的地方呢?
却不料,自他走后,我终日望着岸上的游人,期待着再与他相见,可是他竟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无踪影。于是,我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平静如初了,心里频添了悠悠心事。终日瑟缩于湖中,竟无心盛开,看去,日渐颓废,竟有些枯萎了。
一日,荷花仙子看到我这样,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天下女子多是痴情之人,没想到你这洁净之物却也沾染了俗世的尘埃。罢了,算你还有一点尘缘,也是到了该了解的时候了。我送你到一处地方,它日必能与他再度相见。”于是,我喜极而泣。
本想,与他这一次遇见,已是我的造化,没想到竟然繁衍出后续故事……
十八岁的年华,对于一位红尘女子来说,正是如花般绽放的美好时光。
那一晚,当他掀开我的红盖头一刹那,望着他那丰神俊朗的面容,我的心里竟像见到久别亲人般地狂跳起来,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在我的心里升腾着。于是,在我的心里,暗暗地许下了此生此情唯他一人所属、此生无悔的愿望。
然而,他看我的眼神,却冷若冰霜。我感觉到,他的疏远,他的漠视。
他的这些举动,让我难以理解,我在想着,我有哪里不和他心意呢?竟然让对我如此的若即若离,客气之中带着冷淡。或许,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否则,面对着我,他为何如此呢?是啊,任何一个多情的女子,都会爱上这个容貌洒脱、俊逸潇洒的男人。即使这样,在我的心里,却时时感觉似乎是在很久以前,和他有着牵连不断的瓜葛,那么,我又是在哪里见过他呢?他的一言一行,是那般的熟悉,又是那般的亲切。
婚后的生活,真的是寡淡无味。他作为皇帝的一等御前侍卫,常伴皇上出巡,其余闲赋在家的时间,也总是在书房,一个人静静地看书。我们几乎过了将近两年这样若即若离的日子。
在他安静地读书时,我总是砌好一盏清茶,悄悄地送到他的案前。我想,就让那茶香慢慢地化做我的柔情,来温润他那颗冰冷的心吧。我只在一旁安静地望着他,望着这个人世间独一无二的男人。我是那样地爱着他,即便知道他在冷落我,疏远我,我也无悔。
带着疑问,我坐在他园中渌水亭中的石桌旁,望着眼前那一池碧水,以及水中那满池的荷花,轻轻荷风,送来缕缕香气。轻嗅着这缕幽香,我的心里畅快起来,那许久的郁闷,被这荷香冲淡许多。
忽然,一支曲子传了过来,我抬头看去,只见他斜倚在水榭亭台的雕栏边,一支玉笛横在他的嘴边。听着那熟悉的韵律,一种久远的记忆,恍然间回到我的脑中:湖中,那一朵蓝色的莲花,鬼魅的出现在我眼前,岸边那一白衣男子也在吹着玉笛。哦,同样的曲子,同样的情景,但是,人的心情却怎么不同了呢?
我痴痴地望着他,恍惚间,仿佛自己置身于一片静湖之中,而我便是那湖心的一朵蓝色的莲花,散发着幽幽的诡媚之光。心中不仅一动,平日所想所思之语,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彼瞻,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听到我的话,他惊讶地看着我。他那炽热的目光,灼热了我的脸,我的心更加地狂跳着,为了掩盖刚才的慌乱,我平静下语气,装作不经意地问:“匪有君子,语出何处?”
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笑了,悠然地回答:“语出,诗经,国风,卫风,淇奥。”
看着他的神态,我在想着:难道他也记起了那日湖中的蓝色莲花?于是又问着:“曾记否,落日湖边那一抹幽莲?”
他恍然般定定地看着我,旋即惊喜地笑了:“你是我见到过的最美丽妙曼的花,你竟是如此的魅惑我的心灵。”
他终于也想了起来,那日的湖边,湖中那蓝色的莲花。原来,那一抹莲,是这般的多情,竟然追随着他,来到这里,来圆那一日遇见缘分,他那次不经意间说出的话,竟然让我不惜跨越时空与地域,千万里地追踪。
看着眼前化为美人的我,他忘了故作矜持,忘了以往的冷淡,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终于,在我的凝眸之下,他迷醉了,而不能自持。
此时,我的世界真的春暖花开,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刹那间,我凝聚自己的精力,让自己的容颜更加的绚丽多彩,就像那朵蓝色的莲花,开出惊人的奇葩,在他的心里,留下永恒。
然而,这段感情,是他领略得太晚,还是我们仅有这点缘分?这爱的降临,竟如此的迟缓;这燃情的岁月,竟如此的短暂。
我知道,与他已是聚日无多,我即将到了回归本真的期限。
我们,本已蹉跎了许多美好的时光。无奈,还是相聚时短,相离时多。
终于,到了我该回归的期限。在我即将离去的时候,恍恍惚惚,我看到他悲伤欲绝的面孔,我的心仿佛被抽空了。
当我静卧在那湖心的时候,隔着时空,总是听到他用忧伤的声音,在低吟着一首首哀婉的诗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一日,我正在望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忽然一阵乐曲传来,伴随着一个苍凉而熟悉的声音: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辨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
十一年的春夏秋冬,从冷淡生疏,到相遇相识,再到缠情热恋,这一场红尘蓝梦,终于也画上了句号。
他,带着痴情寻觅我而来了。他,也终于不必在人间苦苦地相思,带着“比翼连枝当日愿”情愫,来荷塘与我相会了。
从此,我的身边多了一珠金色耀眼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