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小说】漂流
思琪清楚地记得那僧人说过的话:“有缘之人,会在这里随缘随心。”思琪从来都不相信缘分,可是和他的不期而遇,却仿佛是上苍早已在冥冥之中钦定的。那场奔赴,似乎就是要叫她特地去领受命中注定的喜悦与哀愁。
——————题记
(1)
五月,春深似海,大理这座流荡着缤纷和新鲜的城市迎接了思琪。在火车站的出口,她整整静立了好几分钟。这里的天空,这里的色彩如同被滤涤过,那么干净明朗,风里带着花香,空气里弥散着微甜的气息。思琪闭上眼睛,深情而迷醉地呼吸着……
出了火车站,随同旅游车和导游,思琪领略了这座城市的整体风貌。这里所有的建筑群,村落、景点、乃至于人流车辆中,都绵延不断地点缀着赏心悦目的白色。白色,是大理人最喜爱的色彩,他们亲切地称之为“大理白”。从火车站到“高原明珠”观景台,一条笔直的云岭大道上,青青芳草簇拥着五座洁白的大理石城雕: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和著名的五朵金花。这是大理的城市标志,也张扬着大理以白族为主的“风花雪月”般的民俗风情。主城区内,没有太多太夸张的高楼大厦,全市建筑外墙基本以白色为主。或贴砌乳白色的大理石,或刷上白色涂料,或干脆使用灰白本色的花岗岩。步行街上,大量的商店招牌、广告牌均以白为底色,遮阳伞也是白色的。沿街绿树成荫,高大的树干上涂着一层雪白的石灰水。感觉是那种“洁净、安宁、大方”的高原格调。
驱车抵达大理古城,漫步民宅小巷,思琪看到了修葺较完好的白族古民居,明净的小溪沿着白色粉墙静静地流淌,古朴的雕花窗格里盘踞着绿意盎然的细藤。那些竖葺着白色栏杆的阳台上摆放着盛开的各色花木。溪边,白族的姑娘小伙身着的民族服饰,皆以白色为主,小伙儿对襟白褂,黑色镶边坎肩,姑娘则把“风花雪月”都写在了头上,“包头”的弯弯帽饰代表一轮皓月。镶满鲜花的帽檐旁,垂下象征苍山皑皑积雪的流苏。流苏随着姑娘们的顾盼神飞左右轻舞,就像吉祥的云朵……微风徐来,花香清逸,仰头远望,天空碧蓝,这里,一幅绝美的图画,又一次沉浸,迷醉……思琪几日来郁结心头的疲惫和旅途的倦意似乎都被净化了,她如同一个热恋中的女人见到了思慕已久的恋人那样贪婪地呼吸着这醉人的芬芳……
来到蝴蝶泉边,大理人正在举办他们一年一度的蝴蝶盛会。“迷离蝶树千蝴蝶,栩栩轻烟袅袅风”,白族男女老少,各地游客以及江湖跑脚之人,都蝶涌而至,热闹非凡。思琪发现,在离蝴蝶泉不远的浓荫之处,有一名为“香格里拉”的小宾馆,雕花门楣,雕花窗格,淡漆浅朱,灰瓦粉墙。走进一看,面积不大,干净优雅,一曲纯净明快的《蝴蝶泉边》轻盈流荡,颇有“绝尘净域”的味道。思琪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临时决意下榻此处,不跟大家一起住了。这是自己喜欢的氛围,价格也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2)
黎明的鸟儿吵醒了思琪,窗外晨曦微露,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思琪的心异常的宁静平和,似乎那些灰色已经远远地游移出了她的躯体。今天要去苍山洱海,她爬了起来。
就在“香格里拉”的门廊边上,一群人围着,思琪好奇,但并不想去凑热闹,只是远远地看着。人散开了,她看见了一个身着浅灰休闲衫的男人,约30来岁,身边摆着好多药材,还有药箱。他很随意地地给前来询问的客人解说着每种药材的药性药理,但并不急于给你推销,全然一副随你便的神态。思琪目光投向他的时候,刚好他也把目光投了过来,思琪向他笑了一下,那种礼仪性的微笑,他也点了一下头,嘴角扯起一丝浅笑。思琪走了过去。他的药摊上,药材不少,很多都不认识。想起自己的腿总是冰寒,思琪随意询问了一下,她并不想从这种地方得到多少帮助,她对这种方式的行医很不信任。她听着他的解说,标准的普通话,浑厚的男中音,透着儒雅。思琪在他的解说中只是淡然地笑着。解说完了,他顺手给了思琪一张名片:海南医科大学,海南海天旅行社药理师,董天成。呵,这名堂!思琪不以为然,骗子多了,什么高明骗术啊,还旅行社的药理师呢,怪!好在这人看上去并不讨厌,皮肤有点黑,端端正正的鼻梁五官,还有那头发,随意的翘着,有点凌乱。思琪呵呵笑了一下。一些人在询问这位药理师,思琪便踱步走出了人群。
洱海公园是欣赏苍山洱海的最佳立足点,站在雪云亭上放眼极目苍山,冰峰雪域,晶莹娴雅,山体逶迤绵延,青云袅袅,似乎恒古不变静静诉说了很多很多年。收目低垂,洱海呈半月形,碧蓝悠远,犹如一汪深深的梦境……
(3)
欧阳思琪回到了冰城,这是个临海的小镇子,离市区很近,既有山野的气息大海的风,也有都市的物质和文明。思琪继续投入到了学校工作中。这是镇中心学校,小学初中一条龙,思琪带着初二两个班,外加班主任,除了教学,还有各种体验式的教育活动,除了忙绿还是忙碌。
秋渐渐来临,思琪觉得自己的腿又隐隐的不舒服,这是一次车祸赐予她的大礼。药用过一些,磁共振也做过了,但似乎效果不大,关节处总是冰冷冰冷的,不知那个秋天,有多少冰冷的寒气趁火打劫般地进入了的她的躯体,腿冰寒,整个身体都怕冷。
一日,翻一本闲书,一张名片从书里抖落出来。哈,药理师,海南海天旅行社,董天成,还有电话。思琪想起了它的来历,那嘴角扯起的笑,不以为然的神态,还有一堆药材。突发奇想,这个董能否求助一下呢,记得那天他介绍过很多药材,似乎有驱邪散寒的呢!试试吧。拨通了那个号码,一个声音传来,陌生,经过一番的说明,董明白了这是个求药的电话,但电话里实在不能彻底道清楚究竟,就彼此留下了QQ号码。周末得一闲暇,她登陆QQ,申请加董。董在线,通过,开始了聊。显然,董对于五月大理“香格里拉”前的思琪毫无印象了。思琪和董就从腿病谈起,谈到用药,谈到平时的保暖保养。他们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从聊中知道,董是海南医科大学中医系毕业的,和海天旅行社签盟跑点,天南海北到处飞,到处推销药材,顺带给各处需要的人开处方,进行病体理疗,穴位,针灸他都懂。董给思琪开了一张膏方,让她按此方抓药服用。此人还可信吧,说话算诚恳实在,试试看!不料,一味药到处找也找不到,思琪就在董处寻求,他果真千里迢迢寄来了药,而后思琪才把钱寄了过去。一个疗程过后,腿的冰冷有所好转。
有一天,思琪收到了一个大邮包,又是思琪联系董邮寄来的那味怪药,好几个疗程的呢!打开药包,思琪发现药已经分成了均匀的一小包一小包,每包都包了好几层纸,用药绳仔细地扎着,外面还套着个小塑料袋。在药包间有折起来的几纸张,打开一看,上面详细地写着此药的药性药理,如何存放以及如何分剂量,服药时该注意些什么等等。再看看字迹,医生给病人开的药方都看不清楚,天书一样的,这字却是洒脱而不张狂,清楚干净。哈,还真不负他的衔头!
(4)
黄昏渐临,天空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片一片片的雪花就像剔透玲珑的心灵,亦像纯洁绵延的思念,悠悠地悠悠地弥漫萦绕。思琪想起了北方的天空,那些冬日黄昏里炊烟的味道以及淡远了的往事……最怕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其实,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飘泊的孤单与寂寞……在这个世界上,思琪感觉自己就是个蛰伏的蚌,那些挂在嘴角的笑意以及偶尔流露的俏皮,就像从蚌石上吹过的清风或是暖阳的碎末,渺小而隐匿……
明天是周末了,给自己放会儿假吧。思琪打开了电脑,习惯性地登陆QQ,不一定要和谁说话的,挂着做个伴而已……
正当思琪专心阅读梅林秋语里的小文时,听到QQ在“嘀嘀嘀”的响,“天涯旅人”在呼,是董天成。
“柠檬月儿,腿怎样了?”
“有所好转,谢谢天涯。”
“医家本职,无需客气。”
“如果有时间,就多给腿部做按摩,对恢复大有帮助”
董给思琪说了一些腿部按摩理疗的方法,并且建议让家人帮助按摩不方便按到的穴位。思琪突然间有些黯然……家人,身边的人吗?用污浊的语言辱骂自己的那个男人吗?父母兄弟姐妹远在千里之外,这里除了自己的女儿,算是举目无亲了……思琪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
“怎么了,突然间没话?”
禁不住心里难过,思琪真的想把一切都倾倒出来,但是这一切与别人何干?柠檬月儿与天涯旅人只不过萍水相逢。没等思琪回话,聊天框里出现分享音乐的字眼,思琪点接受.幽柔曼妙的音乐缓缓而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忧伤。
“风居住的街道”是一曲纯音乐,我想可能适合你的心境,听听吧!”
“何以见得?”
“有人说伤心的时候要寻找快乐,其实伤心最好的安慰者是伤心人,因为同病相连,能够体会!心境不好,听听伤感的曲子,抚慰你,它能与你共鸣!”
微惊。
“谢谢!”思琪笨口拙舌起来,仿佛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她能够说的就只有这两个字。
接着就是沉默,在“风居住的街道”里沉默……
“但还是要多出去走走,多和同事朋友在一起,多找一些有趣的事情做,心情就会开朗轻松.”
"天涯,你是神算子吗?"思琪送上了一行字。
“以前那么辛苦地找药,感觉都是你自己料理,就想你或许是个特别独立能干的人,或许是个缺乏照顾的人。刚才话语间隐约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一长串字飘了出来。
思琪心里一阵柔软,眼窝发热,想流泪……自己是怎么了……
(5)
思琪仍旧在忙碌着,可是她的心情却有了细微的变化,一丝明媚和喜悦流沙般地拂动在她的心湖上。每当她快乐或忧虑的时候,董天成总会出现。而对于思琪来说,似乎忧虑总多于快乐。思琪向他诉说着自己的一切,没有任何的设防,董也静静地倾听,他仿佛就是思琪的心理医生,帮她分析,给她一些建议,开导她,安慰她,思琪心里的折折皱皱在他的话语里慢慢地舒展开来。
思琪开玩笑说董是她质量上乘的垃圾桶,董呵呵一笑!
思琪看书的时候会把她喜欢的句子短信发给他,他要么回复“小孩子”“幼稚”,要么一个电话过来说“古董”、“书呆子”,那语气里分明是喜悦和娇纵。
思琪喜欢上了黄昏,喜欢上了飘雪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于在这样的时段静静地守候,而董常常就在她的守候里悄然来临。
“月儿,如果我上线隐身着,你怎么办?”
“我的眼睛是探照灯,只要一扫描,你就得原形毕露!”思琪掩嘴而笑。
董也笑了。思琪的俏皮和脆弱就那样一点一点地落入了董的心田。董很忙,很辛苦,不定期地到处跑,可是无论到哪里,无论多么忙,他的心里都藏着一份特殊的牵挂,这牵挂不自觉地成了一种习惯,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有个人期待着自己,牵念着自己,需要着自己。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董天成觉得自己的生命是那样的鲜活而美丽。他想起了一句话:当你被别人需要着的时候,你的生命才有了价值。
“天涯,我如此地依赖着你,你不感觉累吗?”
“月儿,我想给你肩膀依靠,心甘情愿!”
一股暖流在思琪的心里涌动……
董不想让思琪因等候而伤心失落,所以只要有空,他就打开笔记本,上线,让自己的头像亮起来。每当董不能和思琪及时联系或者周末要回家的时候,他总是会发个短信告诉思琪,让她不要惦念,开心生活。而当他归来,他都会短信问候告知。很多个他不能和她联系的黄昏,思琪就一个人在无人的小径上走,凝望着天边,凝望着他所在的方向,默默地想念……
董是一盏温暖的灯,思琪就在这盏灯里喜悦着,想念着。血液有了沸腾,心有了着落,充满了感激和信任……
他们的命运并不相连,而心底的牵念却如此深切,对彼此是如此不舍。
(6)
时光复叠,冬去春来,三月的轻风催醒了所有的沉睡,绿上枝头。
欧阳思琪和董天成在彼此默默地期待和守望里走到了暖春。他们都是喜欢文字和音乐的人,能坐在屏前的时候,就一起静静地听音乐、说话、阅读文字,感知彼此。思琪用文字记录她生活里的喜怒哀乐,记录她小女子细密的心思。董天成则用文字叙写他走南闯北的见闻,抒发他对生活的感悟。他们创建了共同的网页,思琪给它起了一个诗意的名字“月下清荷”。背景音乐是他们共同喜欢的班得瑞自然之风。还当即合赋小词一首,无牌无名,却藏小小玄机:
皎月如霜,清辉溶溶,梦里无边。盈盈一水,圆荷泻露,脉脉无尘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