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回童年

　　许光萍不顾钱秃子的感受毅然去了学校找高层领导来说明这件事，看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另一方面，钱秃子栽在了护工的手里仿佛陷入了万丈深渊。
　　钱秃子躺在病床上太久没有翻身，后背痒得厉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坐在一旁看电视的护工，怕是钱秃子的躁动影响了她看电视的心情，她用警告的余光瞄了一眼钱秃子。
　　钱秃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丝毫没有察觉护工给他的警告，并开始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且把床板弄得吱呀作响。这下惹得护工狂躁不堪，她艰难地站了起来，指着钱秃子就骂道：“我说你这个小伙子呀，睡个觉也不安稳，动来动去你这是要干啥？这里可不止你一个人啊！老实点，听到没有？”钱秃子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心中的怒气像快要喷发的岩浆，可是他心里一想自己现在是个病人，倘若和这个女人动起手来自己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于是他封住了火山口，和气地说道：“阿姨，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可不可以帮我翻个身，我后背好痒啊。”护工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个小伙子啊，就是娇贵，跟个大姑娘似的。阿姨我以前照顾的病人缺胳膊缺腿的都没让我帮他挠痒，照样自己在床上蹭痒。”
　　此时钱秃子心中怒气值上升，不知道怎么办好，他怪许光萍怎么给他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可是现在他只能在心里大骂道：“你这个疯女人，等老子好了一定让你死上千回万回也不解恨。”
　　许光萍找到了整个竞赛的“龙头”许主任。许主任是这次竞赛的总评判，大小事宜都要他点头才可以通过。这个人像极了中年之后的钱秃子，长着一副“狗脸”，而且是沙皮犬。此人平时特别爱收集一些名著书籍，但不是用来阅读，而是用来摆设，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应该做一些高雅的事情来映衬，所以他经常躲在自己的书房里看女人杂志，研究学校各处的美女，许光萍也是研究的对象之一。
　　许光萍站在门外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敲响了许主任的房门。许主任肆无忌惮地把一些艳丽的杂志摆在桌案上，因为他认为自己现在的权威是没有人敢贸然闯进他的办公室，即使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也没有人敢吱声。许光萍站在门外敲了三声也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她索性推开了门，门一开他看到许主任慌慌张张地把杂志往能藏的地方藏，并且大声地呵斥许光萍：“谁叫你进来不敲门的？没规矩！”许光萍刚要解释，就被许主任拦截道：“出去，先敲门！”
　　许光萍只好退了出去，用手轻敲了三下门，许主任坐正，扶了扶领带，尖声说道：“进来。”许光萍打开门走到许主任面前，许主任上下打量了许光萍问道：“你有什么事吗？”许光萍自主地坐了下来说道：“主任，我的班级里有一个学生受了重伤，恐怕不能参加文艺竞赛了。”许主任抢着打断道：“那就不参加好了。”许光萍接着说道：“可是这个学生是所有参赛选手里最突出的一个，能不能让他带伤表演？”许主任摸着下巴，猥琐地看着许光萍说道：“这可不行，我得为我校的学生的健康负责，万一这个学生伤情恶化了，怪谁啊？怪我吗？”许光萍说道：“不不不，我会全权负责的。”“你负责？你怎么负责？你是他什么人？你能负的了这个责任吗？”许主任咄咄逼人地说着。
　　许光萍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甚至想说出“我是他女朋友”，可是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堵住霍口的塞子，一旦拿掉事情就会像倾注的洪水一样一直恶化下去。许主任依然“深情”地看着许光萍，两只狼爪不停地摩挲着，脸上的肉在不停地抖动着。许光萍一时没了计谋，只好想着离开，她站起来说道：“许主任，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许主任立马也站了起来说道：“许老师，我有个朋友最近送了我上等的毛尖，你带点回去尝尝鲜。”
　　许光萍是个爽性的人，别人给她东西她从来不拒绝，她收过了毛尖只说了一句“谢谢”转身就离开了。许主任坐在凳子上，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进攻，在他看来收了自己礼物的女人最终都逃不掉他的魔掌。可是许光萍是个例外，这个女人别人送给她一座银山，她也觉得这是应该的，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钱秃子离开了许光萍的悉心照料，根本无法存活，他现在被护工整得七零八落。
　　躺在床上的钱秃子目前最痛苦的事就是不能够自己亲自去方便，每天只能依靠道具和别人的帮助来解决，可是现在他更加困窘了，因为和他在一起的不是日思夜想的许光萍，而是日夜都想把她揍上一百回也不解恨的护工。钱秃子在最需要关爱的时候就想起了许光萍，以前他总是会想起他的妈妈。
　　这种思念加速了他身上的器官运作，使得他再一次想小解，这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了，这一次没有上一次来的凶猛。他又开始在床上扭动起来，床板照往例一样响了起来，护工也还是立马狂躁了起来，这一次护工没有在看电视，而是一边嗑瓜子一边打电话。钱秃子的扭动打扰了她的通话，惹得护工挂了电话，全身心地来折磨钱秃子。她摆好姿势，拉开架势，开口骂道：“你这个混小子，你是不是想作死啊？老娘刚歇下来你就开始不安分了，要不是看你受伤了，老娘现在就拍死你。”
　　钱秃子受了此生最大的屈辱，被一个女人骂得如此惨烈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只能忍受，因为他现在动弹不得。他陪着笑脸说道：“阿姨，你可以帮我把尿壶拿过来吗？我想小便。”护工喘着粗气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矫情，直接说尿尿不就好了，尿壶在哪啊？”钱秃子回答道：“在床下。”护工找到尿壶，猛地掀开被子，欲帮钱秃子方便。钱秃子被这一举动吓到，哆嗦着说道：“阿姨，你，你干嘛？”护工一把抓住钱秃子说道：“你不是要尿尿吗？”钱秃子挣扎着说道：“阿姨，我自己来就好了，我自己来。”护工放开了钱秃子，把尿壶往床上一扔，尿壶里残余的液体流了出来，染得被单一大片黄色。
　　护工坐在凳子上指着钱秃子说道：“你这个小伙子就是事儿多，别人求着老娘给他把尿，老娘还不干呢。”钱秃子轻轻地把被子盖上，痛快地小解着，心里在想，“等老子好了，一定要把这个疯婆子给揍死。”
　　许光萍在许主任那里碰了壁，不敢回去找钱秃子，她走在萧索的校园小道上。
　　眼前一群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向着许光萍走来，这群人身上发出的威严的光芒直接刺向了许光萍的眼里，许光萍被这光芒吓得直接向后退。
　　另一方面，躺在医院里的钱秃子突然一阵抽搐，好像身体通灵了一样，能够感知这将要来到的祸事。
　　也许许光萍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没有考虑到钱秃子现在腰部重创，也许她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自己能够得到较高的荣誉，不惜牺牲爱人的健康。这一次她决定铤而走险，她决心要在学校里提高自己的声誉。
　　十年前的许光萍像现在的钱秃子一样追求着自由来到这所看似高级实际很普通的大学里任教。许光萍是厦门艺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毕业之际前途一片大好，母校曾今多次邀请她留校任教，但许光萍迫于父母的压力，不得不返回家乡。
　　许光萍的父母也是地方上的教员，同钱秃子的母亲一样，他们渴望孩子毕业之后能够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四处张罗，利用自己的威望帮女儿在镇上找了所高中当语文老师。许光萍是个孝女，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要埋葬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上，可是上天眷顾她。这个眷顾实际是扼杀，上天夺走了许光萍至亲的两条性命才能够还许光萍自由。
　　这点她与钱秃子的命运同样多舛，钱秃子死了亲妈还了自由，许光萍死了爹妈解了束缚，可见在追求自由上都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许光萍伤心欲绝，决定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可是大千世界，何处又是许光萍的容身之地呢？她动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终于知道自己有个姨妈在一所大学里任教。于是她联系上了这个姨妈，成功地来到这所大学里任教。在不到半年里，她的这个姨妈便移民去了美国，又留下了许光萍孤身一人。许光萍无依无靠，在这所大学里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期间，许光萍热爱文学，饱读诗书却胡乱涂字。她经常自诩为“张爱玲的继承人”却屡遭碰壁，原因是她故作深沉，文章小说常常被她写的像吊唁文。她自己后来认为这是自己读的书太多，以至于没有了本身的思考，于是她决定停止阅读，可是停止阅读之后再拿起笔又没了头绪，她的理想就这样被磨灭了，现在在她的脑子里根本找不出半点文学的痕迹。
　　奋斗过又放弃过的许光萍这次决定为自己的前途搏一搏了，她打算从这个文艺竞赛着手，她对计划充满希望，对未来满怀憧憬。
　　钱秃子这一次表现得相当颓废，每天除了对付胖护工之外其他的时间是相当惬意。无非就是在一个接着一个的美梦中度过了24小时。他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小伙伴在一起的岁月。他们自由地在田间奔跑，带着喜欢的狗去隔壁村偷橘子，被果园的狗发现了，结果自己的狗英勇护主，击退了追杀自己的狗。小伙伴问他这条狗叫什么，他说，我的狗没有名字，它就叫狗，不，叫小狗。小伙伴“噗”地一声笑出来了，露出尖尖的牙齿像极了狼狗，因此钱秃子就叫他和自己爱犬一样的名字“小狗”，小狗觉得万一钱秃子叫了小狗，两条“狗”同时跑过来怎么办，于是他要求钱秃子叫他“狗子”，这个称呼一直叫到高中，因为在高中钱秃子这样叫他，别人会取笑他。
　　钱秃子身体抖动了一下，切换到另一个梦境。钱秃子在初一时因为没有及时背课文遂被语文老师罚到国旗下背书，当时正值夏天。狗子因为不忍心看到钱秃子暴晒，于是趁着老师在上面抄写习题的时候带着水壶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狗子一路小心地潜伏到旗杆下面，这一路他越过了一座花坛，迈过一片草地，匍匐在水泥走道上前行，最后靠在一颗白玉兰树上勘察了敌情，发现没有异样，于是飞步跳过台阶来到钱秃子面前。钱秃子感动不已，大口喝着水，喝完说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狗子被钱秃子的这一段豪言壮语所倾倒，拍着手大声说：“好！好！好！”气氛随着这三声“好”而膨胀起来，钱秃子敞开胸怀，对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决定革命彻底失败，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国旗正对着的那栋教学楼里朗朗的读书声瞬间停止，随即传来了七嘴八舌的谩骂声。只见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从二楼飞步而来，怒气冲冲，像《三国》里面的关羽怒斩关平一样，涨红了脸举起青龙偃月刀就要杀来。
　　钱秃子和狗子只恨不能像关平那样有关兴前来顶罪，现在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命，反正现在没有人困住他们的手脚。狗子见情势不妙，大叫一声“快跑”，钱秃子拔腿就跑，把放风的狗子落在了后面，狗子拼命追赶，钱秃子放慢脚步，两人终于走到了一块。“关羽”因为体力不支，在没到校门口的地方就放弃了追赶，只在那里骂道：“两个小兔崽子，算你们跑得快，不然老子打死你们！”
　　钱秃子和狗子因为心里害怕，不看后面只看前面，不停地跑着，终于他们都感觉累了，狗子瘫坐在地上，喘着大口的气说道：“哎，哎，哎哟，不跑了，任他打死我也不跑了。哎哟，太累了。”钱秃子查看了下四周，认为不会再有人追来，放心地对狗子说道：“我们应该安全了。”
　　休息了十多分钟，钱秃子心里一阵不安，他突然站起来说道：“不好，我们迷路了，这里是哪你知道吗？”狗子站了起来摸着脑袋说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那咱们怎么办啊，现在天快黑了。”钱秃子焦急地说道。狗子提议道：“我们晚上就在这里过夜吧，我看这里挺好的。”“这个主意好，不过我们现在吃什么呀？我饿了。”钱秃子摸着肚皮说道。“哎，你看，那是什么？”狗子突然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了一块宝地。“走，去看看。”钱秃子拉着狗子飞奔而去。
　　原来这里种了一大片红薯，这真是上天怜人。有了之前的“作案”经验，钱秃子和狗子现在不敢轻易动手，他们在一片草地上等待着天黑。月亮悄悄地挂在了树梢上，俩人觉得时机到了，便悄悄地摸索到了红薯地里，并扔了一块石头探路，发现没有异样，便疯狂地挖掘。十多分钟后，两个人各自抱了一大抱红薯来到根据地。钱秃子说：“怎么吃？”狗子看着钱秃子说道：“看来只有生吃了，我们都没有火。”钱秃子灵光一闪，说道：“有了，咱们不是刚刚才学的钻木取火吗？来，咱们慢慢钻吧。”
　　狗子听罢找来了一粗一细的两根木棍，丢给钱秃子说道：“来，钻吧。”钱秃子拿过木棍开始钻着，钻累了就换狗子来，这样折腾了半个小时，钱秃子说道：“咱们还是生吃吧。”狗子点着头表示赞同，于是两个人找到了一条河洗干净了红薯，开始大口大口地啃着红薯，还喝了一饱河水，跑到根据地睡了过去。
　　到了夜里，两个人的肚子同时闹腾起来，纷纷爬起来跑到红薯地里像山洪爆发一样拉了起来，并且扯了一大片红薯的叶子。第二天清早，钱秃子和狗子摸清了回家的路，直接来到了学校。班主任把这两个孩子叫到办公室关怀地问了起来，钱秃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他的班主任说的一字不漏。
　　他的班主任倒是个明事理的人，立马把这件事向教导处报告了。教导处把“关羽”叫来对质了一遍，发现情况属实，“关羽”被全校公开批评一次。钱秃子和狗子的报复心得到满足，看着公告开怀大笑起来。梦里正笑着，现实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他的脸上烧着，于是他被烫醒了。醒来之后的钱秃子正看到眼前一个大脸盆悬挂的空中，他揉揉惺忪的眼睛，原来这个脸盆正是那个胖护工。
　　护工看到钱秃子醒了，便说道：“你这个小子，睡觉还不老实，不是扭来扭去就是一味傻笑，要不是老娘给你这个几巴掌，你小子可能是要笑抽了过去哟。”钱秃子摸着自己火热的脸庞，想想护工的话，心里的火比脸上的火更大，他只恨这火不能发出来，还要陪着笑脸说道：“阿姨，那谢谢您啊。”护工知道这是奉承的话，她用一个斜视给了钱秃子回答。钱秃子在心里发誓：“等我好了，就有你好看的，你这个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