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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请叫我飞少

作品名称:英雄杀      作者:流云沾衣      发布时间:2014-06-27 22:10:52      字数:3064

  熊烈是在顾城的老牌妓院暖香阁找到邵飞的。
  邵飞靠着门框半坐半躺在暖香阁的门口。他似乎是在晒太阳,眼睛眯着,银灰色的长衫上满是酒渍和污泥。熊烈叹了口气,问邵飞,你自己还能走路吗?
  邵飞双手拢进袖筒,笑嘻嘻地看着熊烈说,大师兄,我要是还能走路会在这儿闲着?这个柳絮儿太能折腾了,一夜都没有让我有歇着的空儿,天生尤物,真是天生尤物……
  熊烈蹲下身子,把邵飞拉扯上自己的后背,邵飞的脑袋耷拉在他的肩膀上,鼻子里马上都是刺鼻的酒味,他皱皱眉,你喝了多少酒?
  耳际却传来了邵飞的鼾声。
  邵飞的家在城南,临街的一条老式胡同的最深处,是一处很安静的小宅子,这是他们邵家的老宅。大门没有上锁,熊烈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院子里倒是挺干净,仅有墙边的枣树下有几片落叶。堂屋同样没有上锁,屋里陈设还是那几件陈旧的家具,只是以前条几上摆放的几件瓷器没了踪影,估计已被邵飞拿去换了银子。师父英雄一世,治下的万贯家财如今只剩这一院空荡荡的小宅子了。
  熊烈把邵飞放到里间卧室的床上,准备去烧点开水,摸摸桌子上的茶壶,竟然是满满的温水。杯子也被擦拭得洁净如新,熊烈很诧异。 师父去世之后,邵飞已没有任何亲人,二十多岁了也未成亲,会是谁帮他收拾的?显然邵飞是不会做这些事的。
  和所有认识邵飞的人不同,熊烈从来没有认为邵飞是一个败家子,尽管依着这两年邵飞的表现来看,大家对邵飞的评价还算客观。在熊烈的心目中,邵飞就是一个孩子,贪玩任性,一直如此。
  熊烈第一次见邵飞时,他们两个都是孩子。当年熊烈在逃荒的路上与家人走散,饿晕在路边,正巧碰上师父押镖的车队,师父救了他,并把熊烈领进自己家。师父指着院子里光着屁股玩耍的邵飞对熊烈说,这是我儿子邵飞,从今后就是你的小师弟了。
  三岁的邵飞身上只有一件肚兜,他直起身子扬起下巴,注视着十一岁的熊烈喊道,请叫我飞少!
  熊烈看见了邵飞因太过用力说话而在裆下颤颤巍巍的小鸡鸡,他笑了,他叫了一声飞少,从心里认下了这个兄弟。
  如今,他们已做了将近二十年的兄弟。在这二十年里,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唯独他们的兄弟情义没变。
  熊烈喝了口水,走到堂屋,坐在藤椅上望着院子发呆。他仿佛又听见邵飞在用稚嫩却张扬的声音说“请叫我飞少”。这句话是邵飞小时候的口头禅,他曾不厌其烦地对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重复着。幼时的邵飞很可爱,人们也乐于亲切地喊一声“飞少”,即便邵飞长大之后,还是有很多人仍然喊他“飞少”。只是现在的飞少还是当年的天真少年吗?
  两年前熊烈和师父一起走镖时遭遇夜袭,那是一场惨烈的恶战,以师父身亡告终,整个宏图镖局的精英也在此役所剩无几。师父临终之际交代熊烈,找回邵飞,重振镖局。可是当时的熊烈根本就不知道邵飞在什么地方。
  邵飞十五岁那年,另拜了一位师父。邵飞的新师父是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人,油头粉面,以至于熊烈怎么看都不他像个江湖人。但师父很放心地让邵飞跟着他的新师父走了。熊烈知道师父其实和他一样舍不得邵飞,可是没办法,师父说邵飞太过顽劣,换个师父或许能好些。五年里邵飞只回来过一次,还是因为他的母亲病逝。那次邵飞回来在家住了一个多月,几乎每天都和熊烈以及其他的师兄弟在一起,熊烈也没有看到邵飞的新师父是否教了邵飞多少高明的武功,兄弟们切磋武功时,邵飞还是在家时学的那些招数。邵飞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因为母亲新故,脸上少了几分玩笑,多了几分悲戚之色。而那次离家,就再也没有回来。
  熊烈不知道哪里能找到邵飞,邵飞却在师父下葬的当天自己回来了。处理完师父的后事第三天,邵飞作为宏图镖局的继承人,召集镖局上下几十口子在一起聚会。就是在那次会上,邵飞告诉大家他已经把宏图镖局的生意连同房产一起卖了,宏图镖局的新掌柜是城中江南绸缎庄的段胖子。
  举座震惊。邵飞却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段老板已经答应我,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仆役等人不会做任何变动,薪资还会有所提升,希望大家跟着新老板好好干。说完这些话,不待大家发作,邵飞飘然而去,从此开始了他这两年眠花醉柳的生涯。
  那几天熊烈很伤心很费解,他想找邵飞问个清楚,他邵飞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想干什么!师父尸骨未寒,他就卖了家产,这是大逆不道!可是熊烈找不到邵飞。有天熊烈从镖局回到家,他妻子拿出一张房契,说是邵飞刚送来的。房契上是熊烈的名字,这是一处城中央的大宅子。熊烈接过房契的手一直颤抖,他含着泪告诉妻子,这是我师父的血汗啊!熊烈跑出去,想把房契还给邵飞,可惜他还是不能找到邵飞。
  一个月后终于有了邵飞的消息,镖局的一位兄弟告诉熊烈,城区闹市的赌场里有人喝醉滥赌,不到一个时辰输掉了两千多两银子,而这个人很可能是飞少。熊烈当街纵马狂奔,一口气跑到赌场门口。他见到了烂醉如泥的邵飞。
  熊烈把邵飞弄进自己家。等邵飞酒醒之后,熊烈试图劝邵飞振作起来,自己愿意和邵飞以及镖局的一些老兄弟一起帮着邵飞重振当年邵家的雄风,邵飞却一言不发。熊烈嘴皮子快磨破的时候,邵飞才翻着眼皮回了一句,难道大家希望我和父亲一样暴死异乡?一句话噎得本就不善言辞的熊烈面红耳赤,再也无话可说。
  熊烈不清楚邵飞变卖家产的银子维持了多久这种吃喝嫖赌的生活,他很少再见到邵飞。可是不管邵飞变成什么样子,熊烈都不能对邵飞撒手不管不问,他们是兄弟。熊烈曾听兄弟们说起见过衣衫褴褛的邵飞在路边小酒肆买醉,他想,邵飞的钱花光了,总有浪子回头的那天吧。可是没过几天,又听说邵飞人模人样地出入暖香阁。
  如今的熊烈已经是宏图镖局的总镖头,他一定要想办法帮帮邵飞。
  天快黑的时候,邵飞醒了,他茫然地看着帮他倒水的熊烈说,我不是在小柳絮儿的床上吗?怎么在老宅?
  熊烈没有接邵飞的话,递过去一杯水说道,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
  邵飞显然愣了一下,我还能帮你什么呢?
  那我就要先试试你还有几成功夫?熊烈说着话对准邵飞当胸就是一拳。这一拳并未尽力,速度却已够快,眼见拳头就要落在邵飞身上,胳膊突然没了力气。
  邵飞右手端着水杯,左臂平伸,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熊烈肩胛上。邵飞笑道,怎么样,有没有长进?
  熊烈点点头,还不错,这一招还是我教给你的,你一直比我使得好。
  邵飞道,说说事儿吧。
  熊烈往窗外看了一眼说道,该吃晚饭了,去我家吧,让你嫂子做几个菜,咱慢说。
  邵飞正在穿鞋,抬起头望着熊烈道,师兄,你知道我的性子急,还是快点说吧。
  熊烈略一沉思,重新坐回椅子上,掌上灯,拨了拨灯芯,整个房间亮堂起来,他才说道,今天我接了一趟镖,要护送一对母子去瑶州。我想让你去。
  邵飞道,瑶州距此不过五百多里,来回也就是几天的功夫,镖局的兄弟随便是谁都能完成任务,为什么要我去?
  熊烈道,你听我说完,瑶州虽然不远,可中间要经过庆离山,你也知道,庆离山有一帮山寇,凶狠异常,都是雁过拔毛的亡命徒。不过师父在世时曾对山上的大当家潘鹞子有恩,这潘鹞子还算是重情义,许诺永远不和师父的镖局为难。
  邵飞道,这个事我知道,你是想要我去的话,这潘鹞子不会为难?
  熊烈道,是这个意思,而且镖主给的镖银丰厚,二百两白银,银子镖局一文不要,都给你。
  邵飞苦笑道,师兄啊,我总算听明白了,这哪是找我帮忙,分明是你在帮我。江湖上谁不知道你是我父亲的亲传大弟子,潘鹞子如果买我的帐肯定就会买你的帐。何况,你这样做,让镖局的段掌柜知道了也不好,这事我不能做。
  熊烈摇摇头,为这么小的一趟镖,我是不会去的,其他人我也不放心,只有来找你了。这对母子要到瑶州去投奔瑶州的霁云公子,霁云公子近几年名满天下,却鲜有人见过其真踪,你去了还有机会和霁云公子结交一番。
  邵飞眼睛斜斜地看着熊烈道,霁云公子?她们是霁云公子什么人?
  熊烈道,据说是霁云公子的姐姐和外甥。
  邵飞呵呵笑道,大师兄我答应你,这趟镖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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