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振《洗礼》自查三、风雨考验

　　自查三、风雨考验
　　掌握了材料写作的基本知识，走过了两年的握笔涂纸，行走文案的时光，好比一颗小树、长出了第一圈的年轮。在往后树木成材的岁月中，也就是围绕着这个年轮不断的画圆，扩张着自己材料的厚度。
　（二五）正风：以事立身
　　对外，我是李副书记的秘书。其实，就是负责李副书记个人的各类综合文字材料。
　　李副书记专门嘱咐我，年轻人要多学一些实实在在的本领，在市委工作要提笔能写，张口能讲，遇事能干。
　　李副书记特别要求我，在综合科工作最重要的是写好材料。
　　李副书记特别提醒我，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要浮躁，不要虚荣，不要想自己是领导的秘书。县级市不象省、市那样工作头绪很多，会见宾客，召开会议，外出考察。领导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抓好分管工作，没有过多的事务。不要只学会“点头哈腰，开门提包”这些本领，枉费了青春。
　　李副书记语重心长地说，任何工作岗位，都要以事立身。以事立身可以造福群众，可以远离浮躁，可以避免闲言缠身，可以远离朋党祸害。
　　我说记住了。
　　李副书记说：记住，我就放心了。
　　文秘科通知我，秦主任叫我到他办公室。
　　我一想，让文秘科通知我，这是办公室的程序，这是秦主任约谈我。
　　我拿了笔记本、笔，敲秦主任的办公室门。
　　我站在秦主任办公室桌前。
　　秦主任：这一年多来的工作感觉怎么样?
　　我说：在材料的起草上，我初步感觉能适应，只是差距还很大，还要百倍努力。
　　秦主任：干事贵在专心。
　　我想，自己是专心于材料的。哦，我是学中文的，以前在报纸上写小散文。到办公室后，虽然仍写，但外投的明显少了，不过仍有小文章不时见报。
　　不会是说我写文章的事吧。
　　秦主任：形象思维过重，就会影响抽象思维的发展。文字材料讲的是抽象思维，在具体工作中抽象出做法、经验，进行提升、拔高。
　　我明白了，秦主任的确在说我写小文章的事。
　　接住秦主任的言语，我心意诚恳地说：“秦主任，我错了，对综合科工作的本质属性认识不深，我将不再去写文学性文章，不投稿，不务虚名，专心材料。”
　　秦主任:经常出现一种情况，文科毕业的学生，在综合文字材料上比不过学理工科的学生。市委外边的同志不理解，认为学文学的一定比学理工的能写材料，这是错的。以后，要更加注重抽象思维的培养和训练。
　　我说：对。
　　秦主任：总体看，工作适应快，文章有才华，如果再能在高度和逻辑上加以训练，一定会形成你自己文风，有前途。
　　我说：我将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勤学多思，多吃苦，多用功，一定不负领导期望。
　　从到市委办工作的第一天，自己就是夹着尾巴做人。
　　上班早到，一到班上就是提水，擦桌子，拖地，烧开水，给同志们倒水，见同志主动打招呼。办公室来人，热情相待，送茶递烟。对工作勤请示，多汇报，小腿跑的很勤。
　　黑眼眉副主任要我到他办公室。
　　一进去，我就如履薄冰。我知道他脾气大、好训人，小心为好。
　　主动递烟，拿杯子给他接水。
　　黑眼眉副主任：哎，再不要到我办公室干这些事。
　　我瓷住了。
　　黑眼眉副主任：不要把心思用在送烟倒水上，不要学巴结人，奉承人的那一套。综合科不是阿谀奉迎的地方，心思和注意力要用在材料上。
　　黑眼眉副主任：一边写材料，一边捉摸领导心思；一边写材料，一边还要看领导眼色。好比一边在地里做农活，一边还想着锅里的饭，哪还不把庄稼苗当草除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
　　黑眼眉副主任：以后，无论在什么场合，不准给我送烟倒水，不准想着如何给我服务，专业写材料。
　　黑眼眉副主任：你把材料写好了，我给你服务，我给你发烟、点火、倒茶。
　　世上还有这人，我忍不住想笑。
　（二六）态度：踏雪印文
　　　材料如同四季轮回的庄稼，一茬一茬的种，一茬一茬的成长，一茬一茬的收获。
　　冬天是一个孕育的季节，生物未来的结果都在此生发。似基因一般，基因组合和生长的好，就会形成健康茁壮的生命。犹如人，在这个时期，养成了良好的工作习惯，就会奠定事业成功的坚实基础。
　　雪下的生猛，玻璃上糊了一层厚厚的雾，用毛巾一抹，可以看到市委小院已是一个银白的世界。街道上的车辆小心翼翼地行走。
　　黑眼眉副主任叫我到他的办公室，是要修改一个龙门镇村委会换届选举的讲话。
　　大概是龙门镇起草的初稿，黑眼眉副主任把文稿修改的如同套种了的庄稼地，庄稼是几乎看不清了，存在的只是他种的一行一行，一窝一窝，或斜或正、或填或补了的作物。
　　拿着文稿，冲出办公室，踏入雪地，行走在大雪之中。
　　室外有些冷，我裹紧衣服，脚下寒意顿生。青年人在街道上打雪仗，孩子们快乐地在店铺门前堆雪人，街旁小店的热气哈了出来，热狗在烘烤机里转动，烤红薯此时也很诱人。
　　我无意于这些，只是行我的路。
　　把修改的文稿交于文印中心的前台。已是熟人的同志打趣地说：又修改这么多。通过那次风波，我们之间已建立起了高度的互信，同样是这句话，此时，我没有听出半点为难和敌意。感到反而是一种谅解与和善。
　　我坐在文印中心的沙发上，翻看当天的华商新闻。
　　报纸在这个时代，还不如注水的猪肉。十几大张，本可以在半页里说完的新闻，硬是要搞许多版面。什么地产，汽车、娱乐、饮食，这些几乎没人去读。这些商业领袖大概以为报纸给了他们促销的作用，其实，在这个时代，只要是搞地产的，傻子都能挣到钱，根本不用宣传。真正有阅读性的内容，往往又是一二条而已，并且都是花边新闻。
　　这个时代无新闻。
　　材料改出来了，我窝下身，仔细校对文稿。
　　真的很乱，有加行的，有拉出来标符号修改的。
　　好不容易在荆棘之中，检出酸枣后，我将校改后的文稿交到前台。
　　我觉得室里有些闷，就到文印中心的门口换换气，踩踩雪。
　　心还是被缠绕在材料之中，如天空涂上一层灰色，永远难以退去。
　　天暗了下来。
　　雪天似乎黑起来要早一些。
　　再一次拿到修改的文稿后，我没有再仔细地对着稿子一字一字的去看，而是通读了一边，觉得可以了，便拿回市委向领导交差。
　　其实，这一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事项，“华山三友”在汉城举办书展，苏子兄长邀我晚上会见书友，并答应给我要一副字。
　　我心中老是在琢磨应该让写一副什么字呢？思来想去，就写杜甫的《望岳》吧。
　　心里想着这些事，自然很是欢喜，口中也就吟诵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
　　当黑眼眉副主任拿着稿子，伏案审阅时，他火冒三丈。
　　的确，他的脾气很大，拍着材料喝问：你是怎么改的，句子颠倒都看不出来，还有错别字，心在哪操的?
　　我也很委屈。
　　光线很暗，办公室也没有开灯，一切沉闷。
　　似乎黑眼眉的心情也不很好。
　　他继续暴躁着。
　　我实在受不了，说：“材料没改好，但我觉的我态度没问题”
　　在雪地里，守在文印中心，改了半个下午的材料，这难道不值得领导理解吗？
　　黑眼眉副主任接过我的话：就是说你的态度问题，材料的确允许一、半个错别字，但你能把握准这一、半个字错在什么地方吗？一个字之错将影响整个材料。
　　他继续发火。
　　的确，在时隔三年后的一次常委会，当时正审议全委会报告，在造林绿化会上，本来是完成九万株，结果丢了万字，成了九株。结果，全市半年才植了九棵树。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反复的在会上说着这九棵树，那一刻，不仅是综合科，更是市委办最屈辱的时刻。
　　的确，材料无小事。
　　这不仅是错别字的问题，更是态度的问题。态度正，则工作正。
　　这态度就是冬季里孕育来年生命成果的基因。
　　因正，则果正。
　　（二七）责任：雨中改文
　　雨下的很大。
　　市委大楼灯火通明，雨被灯光照射的如透明的箭一般。
　　我在加班。
　　等待领导修改材料。十一时，材料修改完毕。
　　雨下的更加的大了。
　　院中灯光明亮，水花如同金银一般的灿烁。
　　我撑了伞，钻进雨中。
　　雨很大，瞬间，就淋湿了裤管，皮鞋湿了水。
　　走出市委大院，过金塔路，沿着黄河大街前行。
　　偶尔，有出租车疾驶而过，溅起一扇水幕。
　　伞似乎太小，顾前，就难以及后；顾后，又难以及前。时不时又有风。
　　我害怕淋湿了材料，一手举伞，一手把材料塞进内衣的口袋里。自己淋湿了不要紧，材料淋湿了，无法修好。如何向领导交待。
　　城市昏黄的路灯，孤寂的街道，秋风秋雨之中，望一望街旁家属楼尚明亮着的城市人家的窗户，我有些失落，心里很是酸楚，不知为什么，想要流出泪来。
　　从黄河大街中段，拐入民主路。
　　民主路不是城市的主干道，没有路灯。
　　这条路我几乎两三天就走一次，还算熟悉，虽然没有路灯，仍凭着经验黑摸着前行。
　　鞋踩入水。
　　鞋壳里灌进了水。
　　索性，就当雨鞋来穿。
　　鞋湿了，也就没有了顾虑，不用如麻雀一般跳来跳去避水洼，干脆踩着雨水前行。
　　来到文印中心楼下，我给值班的同志打电话。
　　文印中心的同志也很辛苦。夜已近凌晨，但没熟睡。接了我的电话，下来开门。
　　同志见是我，说：真是辛苦。这一刻，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想流出泪来。
　　我说，打搅你们了。
　　文印中心的同志给我一条毛巾，让我擦擦衣服上的水。
　　修改材料其实挺快，一个多小时。校改后，我拿了文稿。同样，将材料装在内衣的口袋里向市委进发。
　　出了文印中心的门，摸黑走民主路，也是自己大意，一不小心，掉进了路边的下水井里。
　　下水井有半米深，积满了水。我倒没有怎么受伤，只是一个趔趄，闪坐在地上，衣裤沾满污水。
　　我日他妈的真想骂人，——这城管怎么搞得吗？
　　好在，这是一个水渠，不是下水道。如果掉在下水道里，那就会惨的不可想象。
　　好处是裤子湿了，上衣尚干，材料没有进水。
　　这倒是什么光景吗？
　　从雨水中站起来，我忧伤的独行在城市的街道中。
　　我真的难以自抑，真的都有要把材料撕的粉碎，抛到空中的想法。
　　但是，让你修改材料，尤其在雨夜里，领导是信任你的，你怎么能失信于人呢？
　　说真的，出市委大楼时，我就想对领导说：雨太大，我又没有交通工具，去不了文印中心。那一刻，我又想，如果咱作为一名战士，在夺泸定桥桥，能对毛主席说：主席，国民党抽了桥上的木板，敌人的火力又猛，过不去。如果战士都是这样的想法，哪有革命的胜利？哪有新中国的诞生。
　　现在，虽然不是战争年代，但是，发展就是靠每一位普通的劳动者，恪守职责，克服困难，保证国家机器健康运行，以实实在在的劳动，创造理想生活。
　　在这个城市，正是有自己这样实实在在的守夜人，才有了大家的安宁，祥和的睡眠。
　　想一想，值班的火警此刻熟睡了吗？值班的医生此刻熟睡了吗？值班巡逻的警察此刻熟睡了吗？电力工作者此刻熟睡了吗？
　　此刻，和我一样，有一大批的劳动者，仍在为社会运转工作着，有的甚至要冒雨到生命一线去看机器，去维修设备。
　　守夜人。
　　就是这些人守护着夜里的城市安宁。
　　美好的生活都是需要付出的，包括你、我、他。
　　说什么委屈呢？既然担负一份责任，我必须信守一份承诺，完成一份使命。
　　再苦再累，永不言悔。
　　（二八）假期：末废犹除
　　在综合科工作就意味着你失去私人时间，要保证随叫随到。
　　哪怕你刚端起饭碗，一个电话，你就得放下，马上去办公室。这不，上周，召开妇代会，早晨将材料送给领导审阅，中午刚进门，办公室就打电话叫。妻做的是饺子，我只是闻到香味，尚未端碗，就立即返回了办公室。
　　有什么办法？
　　夜晚加班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一般七时开始集结，安排了工作任务，便开始彻夜工作。午夜饥饿了，吃一碗方便面；真的困的难耐，躺在沙发上休息片刻。加了一夜的班，第二天早八时，仍是准点上班。
　　周六、周日加班是家常便饭。妻子很有意见，数叨我：你和别人领一样的工资，别人班上多清闲。不要说班内，那是工作时间，可以理解。班外，谁给你多发一分钱，整天加班。时常，自己心里也十分委屈，让妻子和儿子跟着自己受恓惶，我都恨不得打自己的脸。
　　看到周六、周日别人带着妻儿外出散心，公园郊游，商场闲转，自己的心里确是打翻了五味瓶。
　　有什么办法，工作在这一岗位，就得坚守这一岗位的责任。总不能领导打电话不接，去误事吧！你可以辞职，可以不吃凉粉腾板凳，但坚决不能在岗不履职，不负责任。
　　小长假，国庆长假，总会有材料。不知为什么，巧的很，不是假后开会，就是假内来人。总之，难以休息。
　　华山有一同窗，多次邀我一游华山，因为忙，推脱了几次。好不容易，中秋节与妻、子同行。先一天由于雨，只在玉泉院参观了道教楼观。第二日登山。山是登上去了，办公室打来电话，说收假后要召开教育工作会。真的犹如饭碗里掉进一只苍蝇，游览的心情顿然全无。
　　看着妻儿的劲兴，我该怎么开口说呢？
　　妻理解我，草草下山，驱车而回。
　　友人见我如此，理解的笑笑，说，咱们都是在办公室工作的，都是写材料的，手脚都不在自己身上长，待他日释脱之时，纵情一游。
　　“释脱”二字说的真好。
　　这是一个关于假期的谎言。
　　计划总是比变化快。
　　原来计划的很好的事，到眼前总是失信于家人。
　　放假前，我许诺妻儿，今年一定带你们出去。妻子和儿子总是相信我，心中充满欢喜，企盼着与我一同出游。
　　假期是来了，我又总是很忙，这一星期推下一星期，到了下一星期，情形又是一样，还是忙的走不开身。
　　妻儿的信心开始动摇，儿子开始问我，我们还出去不出去。我还是信誓旦旦，一定出去。
　　时间推移，假期已经过半。妻儿便慢慢的动摇。进而，儿子还在问我，妻已懒的再问。
　　妻问我时，我还很泼烦，说带你出去，难道会哄骗你？妻不问了，我心中倒是发慌。
　　看来，真的是要失信于我至亲的人了。
　　眼看，假期快要结束。想一想妻儿从未放假就开始的憧憬，到放了假心里的企盼，再到最后的失望，想一想自己的食言，心中有难言的凄落。
　　一年一年都是如此，该对亲人说什么呢？
　　春节对我来讲，倒不是有多么的喜庆，多么的令人愉快。难得的是，我可以借此假期，极为放松的睡几天大觉。
　　穷命人就是穷命人，就是躺在床上，心中还是挂念着收假后的各类材料，什么总结表彰会，经济工作会，作风整顿会。这些会议，一收假都是要召开的。往往正月初五、初六办公室就会打电话，不得不中断休假，把刚刚放松的心再收起来，进入新一轮的材料轮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