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诱敌出洞

　　邵世心在客厅门口喊：“磨盘、磨盘，你来一下。”
　　磨盘背着短枪来到：“县长。”
　　邵世心问：“去接玉儿的人回来没有？”
　　磨盘：“还没有呢县长，估摸着也快了。”
　　邵世心担心地：“千万别有什么闪失，上次霍大脚攻打县城，竟然进了县政府，亏着玉儿不在，要不然霍大脚还不定弄出什么事情呢。”
　　磨盘拍着胸脯说：“县长您放心，这回派去的人都是精兵强将，不会有事，再说了，老四的人不都撤走了嘛，都过了津浦路了，他们不会生事了。”
　　
　　县城大街行人寥寥，只有日军的巡逻队在街上踏着大皮靴走过。霍成穿着长袍马褂，头戴礼帽，皮鞋擦得锃亮，腋下夹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大皮包，戴着一副大墨镜。楞子穿着对襟褂子，黑布鞋，一副小伙计的打扮，一溜小跑跟在霍成后面。二人来到伪县政府门口站定，傲慢地环顾一下周围的地形和行人。
　　两个伪军哨兵看到来人气度不凡，一副贵人模样，连忙拎着枪跑来，恭敬地询问：“先生有何贵干？”
　　霍成昂着头，把皮包交给楞子，倒背着手，气宇轩昂的样子，拉长声调说：“我找你们邵世心县长。”
　　伪军弓着腰，小心翼翼地问：“先生可有皇军发的证件？没有证件俺们不好通报。”
　　霍成傲慢地从大褂口袋里拿出一张蓝皮证件，居高临下地交给伪军。
　　伪军点头哈腰，双手接过打开，小声读：“徐州日本株式会社胡经理。”
　　两个伪军对视一下，献媚地说：“原来是府里株式会社的先生，一定是来调煤炭的吧，俺这就通报，这就通报，请先生稍候。”
　　
　　邵世心正在客厅品茶，伪军跑进来：“报告县长，来了一位徐州株式会社的胡经理要见您，这是他的派司。”
　　邵世心接过证件端详一下：“哦，是来做生意的，一定是要花甲寺的煤炭，快请。”
　　伪军提着枪，一溜小跑出了大门，向霍成一哈腰：“先生，俺们县长有请。”
　　霍成点一下头，迈开大步走上台阶，楞子亦步亦趋在后面跟着。
　　邵世心站在客厅门口，看到霍成走进来，双手抱拳迎接：“是胡先生吧？”
　　霍成站住脚，抱拳还礼：“鄙人正是，久仰邵县长大名。”
　　邵世心侧身：“请，快请。”
　　二人在客厅落座，楞子站在霍成左侧后。
　　邵世心把证件交还给霍成，端一杯盖碗茶放到霍成面前：“胡先生光临鄙县是？”
　　霍成把证件交给楞子：“哦，呵呵，在下是徐州株式会社业务经理，最近码头运往日本的运煤船云集，货场煤炭紧缺，在下奉株式会社社长太君之命前来征调煤炭，邵县长是花甲寺煤矿经理，在下自当登门拜访。”
　　邵世心谦恭地：“好说好说，以前调运煤炭都是皇军直接打电话，价格、运输都是在电话里商量，多有不便，今日胡经理亲自来商谈，邵某不胜荣幸。”
　　霍成说：“不瞒邵县长，最近战争吃紧，株式会社银根收缩，这次调运煤炭在价格上还请邵县长高抬贵手。”
　　邵世心听霍成这样说，收起了笑容：“呃，胡经理有所不知，煤矿的价格嘛，邵某可不敢做主，山口太君是煤矿株式会社的社长，价格还得山口太君发话才行，请胡经理海涵。”
　　霍成身子往后靠了靠：“这个嘛，在下也是奉命办事，来之前我们社长太君对价格也有明确规定。不过呢，上次调运的煤炭发热量不高，太君很生气，这次呢，太君要在下亲自到煤矿看看煤质，至于价格，等在下看过煤质，有我们社长太君与你们的山口太君电话商谈，不知邵县长可否通融。”
　　邵世心说：“这个好说，你我都是给皇军办事，只要他们谈妥，责任就不在我们了，胡经理您说是不是？”
　　霍成感慨一声说：“邵县长说得对，如今给皇军办事越来越难，老百姓背地里骂咱，皇军呢，有时候还不讲道理，动不动就挨骂，不好干呢。”
　　邵世心连连点头，深有同感地说：“胡经理说的是，如今汉奸这碗饭越来越不好吃了。这话邵某只对你说，对萧国县的人是不敢说的。皇军不拿咱当人看，煤矿那边要老朽照看，修机场也要老朽召集民工，寻找火浴秘籍还要老朽办，而且还不相信老朽，山口太君明明在老四那儿有眼线，却对老朽封锁消息，嗨，不说了，说出来难过。”
　　霍成说：“是啊是啊，得处处小心伺候，稍有不慎，说不定脑袋就搬家了。”
　　邵世心叹口气：“现在这个局势，不当汉奸又跑不掉，老四那儿还经常找麻烦，咱们这些人就像那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啊。”
　　霍成说：“邵县长，你我一见如故，说句心里话，也不能一头扎到皇军怀里，得留条后路啊。”
　　邵世心赞同的：“英雄所见，英雄所见。”
　　霍成一本正经地：“邵县长，闲话咱就不说了，您看我们是不是现在去煤矿？”
　　邵世心犹豫一下：“现在去煤矿当然没问题，只是小女从老家来，还没到，您看？”
　　霍成大度的：“哦，这好说，令千金回来，当然不能怠慢，在下可以等。不知令千金何时可以到？”
　　邵世心有把握地说：“很快就到，胡经理稍候片刻。”
　　正说着，磨盘喜笑颜开地进来：“县长，小姐到了。”
　　邵世心一脸高兴：“呵呵，萧国县人随邪，说曹操曹操就到。”
　　邵若玉从马上下来，磨盘慌忙接过马的缰绳。邵若玉不苟言笑，好像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邵世心赶忙上前问她：“玉儿，骑了几十里马，累了吧，我已经让厨房给你做了好吃的饭菜，你休息一下就去吃饭吧。”
　　邵若玉看着邵世心点点头，并没有答话，低着头走进大门。
　　霍成远远地看到邵若玉，若有所思地回到客厅。
　　邵世心回到客厅，见霍成站在门旁，客气地招呼：“胡经理，请坐请坐。”
　　霍成说：“不客气，您请。邵县长啊，在下看令千金好像不高兴呀，咱们现在能走吗？”
　　邵世心叹口气：“还不是老四惹的祸。”
　　霍成很不理解地：“老四？就是新四军吧？怎么，新四军和令千金过不去啊？”
　　邵世心无奈地：“嗨，一言难尽哪。皇军没来之前，邵某给小女定了一桩亲事，两个孩子也都满意。可是，皇军一来，那小子忽然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他爹呢，也在皇军的扫荡中谢世了。小女整天心事重重，吵着要出去找那小子。胡经理呀，你说，这兵荒马乱的，邵某哪能让一个女孩子家自己出去呢。没想到，上次那小子装成个卖香油的来到县政府，被小女认出来了，谁知那小子不相认，跑得比兔子还快。后来才知道，那小子啊，是老四的人。你说，我能让小女和他再有瓜葛吗？那我不成了私通共党啊，就为这，小女对我整天不理不睬，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唉，造孽呦。”
　　霍成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啊，这倒是个难题。我看啊邵县长，你得让令千金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不然，整天这样闷闷不乐，会憋出病来的。”
　　邵世心无可奈何地：“就是啊，我也这么想，可是兵荒马乱，世道不太平，让她去哪儿呢。这不，去老家过了几天，还是整天一脸愁容，我也是没办法了。”
　　霍成笑呵呵地建议：“邵县长，在下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邵世心客气地：“胡经理有话尽管讲，你我都是吃同一碗饭的，都给皇军办事，你的话我信。”
　　霍成说：“待会儿咱们去煤矿，你就让令千金随同一起去。花甲寺在皇藏山区，风景优美，鸟语花香，一行人边走边看，既办了公事，又让令千金开开眼界，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邵世心沉吟片刻：“嗯，也好，小女还真的没去过皇藏山区。前一阵子闹着去瑞云寺上香，我没答应，想等世道太平了再带她去。这下好了，瑞云寺让皇军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想去也去不成了。”
　　
　　一行人骑在马上，逶迤着向花甲寺出发。霍成和邵世心并马而行，不断指点着路边的风景。楞子和磨盘小心翼翼地骑马跟在邵若玉的马侧后，别动队员们提着短枪跟在最后面。
　　邵世心颇有点儿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派头：“胡经理啊，你不是萧国县人，对这个县的情况可能不了解，萧国县可是有着悠久的历史的。”
　　霍成好奇地问：“是吗？那烦劳邵县长给咱们介绍介绍，让在下也开开眼。”
　　邵世心卖弄地：“萧国县古称萧国，已经有一千余年的历史，为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文物颇盛，代不乏人，孔子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其中就有三个是萧国县人，闵子骞、颛孙子张、颜子柳等。《论语》记载的鞭打芦花车牛返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霍成崇拜地说：“邵县长博古通今，家学渊源，不愧是萧国一县父母啊。”
　　邵世心指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群山说：“看到没有，那里就是天门寺，有许多古老美好的传说。再往东南20里就是皇藏峪，那可是一个有着王者之气的地方。”
　　霍成谦虚地：“那，邵县长就给咱讲讲何为王者之气？”
　　邵世心摸了一下下巴，慢悠悠地说：“皇藏峪吧，原来不叫皇藏峪，叫黄桑峪。楚汉相争，刘邦与项羽大战彭城，就是现在的徐州，刘邦兵败落荒而逃，项羽不肯罢休，紧追不舍。刘邦慌不择路，跑进了黄桑峪。项羽大军在这儿搜索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刘邦的踪影，不得不撤兵回彭城。可是，刘邦的夫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刘邦。大家问她怎么知道刘邦藏在这里。她说，刘邦藏身的地方有祥云缭绕，有帝王之气，故而她一下子就找到了刘邦。从此以后，黄桑峪就改名叫皇藏峪了。”
　　霍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哦，原来如此，邵县长真是萧国县的活字典，百科全书啊。”
　　邵世心假惺惺地：“哪里哪里，老朽卖弄了卖弄了。”
　　一行人说着，进入了一片茂密的丛林，山路被丛林完全遮盖，遮天蔽日，一片幽暗。在一片幽暗中，前面忽然出现八九个挑着担子的农民，担子放在路中间，几个农民正坐在路边手拿草帽扇着风，好像正在歇息。
　　磨盘一催战马，从后面跑到前面，来到那八九个农民面前，勒住战马恶声恶气地吼道：“嗨嗨嗨，我说哥几个，有没有点规矩啊？咋把担子放在路中间啊，好狗还不挡路呢，你们这是不让人过路啊。”
　　几个农民慌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说：“哦哦哦，对不起，不知道老几位过来，俺们累坏了就随便放下担子歇歇脚。”几个人说着话，站在原地不动，并不去挪挪占着路面的担子。
　　磨盘更生气了：“你们是死人啊，还不快把担子挪到路边去，没看到县长大人要过去啊。”
　　几个农民惊慌失措：“哦哦哦，是县长大人来了啊，这就挪这就挪。”
　　霍成催马而至，摆着手说：“慢着慢着，担子里面挑的啥东西啊？”
　　几个农民又是一阵点头哈腰：“长官，俺们挑的是皇藏峪的蘑菇，正要下山去赶集换几个油盐钱。”
　　邵世心挺高兴，兴致勃勃地对霍成说：“胡经理啊，今天你可没白来一趟啊，皇藏峪的蘑菇那可是稀罕物，蘑菇炖小鸡那是名震徐淮的名菜呀。”
　　霍成兴致盎然地：“是吗？那在下倒要好好看看，待会儿弄一挑子带回徐州，请社长太君尝尝鲜。”说着翻身下马，凑到挑子跟前蹲下，伸手拿起一只蘑菇反复端详。
　　一群农民围拢来，七嘴八舌的介绍：“长官，俺这可是新鲜的蘑菇，大清早刚采摘的，你看看，还滴着露水珠呢。”
　　“就是就是，您要是买了俺的蘑菇，准保你吃一口想两口，满嘴留香。”
　　邵世心和磨盘也翻身下马，一同来到挑子跟前，磨盘胡乱扒拉着人群：“起开起开，让县长看看你们的蘑菇，甭他娘的卖嘴，县长大人可是美食家，谁卖嘴小心挨揍。”
　　后面的别动队员们见前面当官的都下马看蘑菇，一个个把短枪插入枪套，东倒西歪地或躺或坐。
　　邵世心刚挤到挑子跟前，忽然那几个农民从衣襟底下掏出了手枪、手榴弹，有两个人立马揪住了邵世心和磨盘，他两的手枪立即被从裤腰上夺了过去。
　　磨盘大叫：“干啥干啥，你们敢抢劫县长，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老子抢的就是县长。”一个农民踹了磨盘一脚。
　　邵世心连忙说：“老几位，老几位别误会，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粗大的嗓门从树林里传出来：“没误会，抢的就是汉奸县长。要问俺是什么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名新四军，人送雅号四爷。”
　　话到人到，崔胜拎着两把驳壳枪走出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