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于娴殉国

　　山区大道旁，一座草棚立在路边，霍成站在草棚前不停地眺望。
　　月光下，一队人马逶迤而来，首长穿长皮袍，外罩灰色大褂，头戴绒线套头帽，一副学者打扮。
　　霍成小跑着迎上去，立正敬礼，低声报告：“报告首长，豫皖苏边区独立旅旅长兼政委霍成前来迎接。”
　　首长在月光下打量着霍成，笑呵呵地握住霍成的手：“霍成同志啊，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你还好吧。”
　　霍成精神抖擞的：“报告首长，我一切都好，请首长放心。首长累了吧，我想请首长在草棚歇息片刻，把萧国县的工作简单汇报一下。”
　　首长宽厚地：“好啊，真有点乏了，那我们就休息片刻。”
　　警卫参谋接到命令，指挥部队就地展开，放上递步哨。
　　霍成和饶建堂陪着首长坐在草棚里。
　　首长说：“霍成同志，有什么情况就说吧。不过，你们这儿的大体情况我是知道的，你们坚持在边区，取得了数次反清剿的胜利，狠狠打击了敌寇的嚣张气焰，是著名的抗日模范县。一个小小边区县，我党称之为抗日模范县，国民党也称之为抗日模范县，足见这里斗争的复杂。”
　　霍成说：“萧国县敌情复杂，敌、伪、顽、我三国四方，对敌斗争形势犬牙交错。我们坚决贯彻上级战略部署，始终不忘首长赋予我们的使命，现在根据地得到了恢复，火浴秘籍获得了准确线索，部队也有较大的发展壮大。只是我们现在有一个困难向首长汇报。”
　　首长专心地说：“哦，那你快讲。”
　　霍成定定神：“由于我们工作失误，县城地下联络站被破坏，百灵同志被铺，县大队大队长彭六旎同志被俘，我们刚刚制定了一个营救计划，请首长批准。”
　　首长严肃起来：“计划要周密，不能有半点遗漏。百灵同志是我党久经考验的情报工作者，要制定周密的营救计划，不能威胁到百灵同志的安全。”
　　霍成说：“鉴于萧国县复杂严峻的斗争形势，我们决定集中全部兵力武装劫狱，我亲自带领精干武装摸进县城，主力部队包围县城，如果偷袭不成就改为武装强攻，一定要把两位同志抢出来。”
　　首长听完霍成的汇报，半晌没说话，双眉紧凑，紧张思考，然后他温和地说：“霍成同志，你这个计划有冒险的成分，目前敌我力量对比我们还处于不利地位，你这样以一个独立旅的兵力攻打敌人一个联队防守的县城，只有五成胜算的把握，如果战斗形成胶着状态，进攻无果又撤不下来，不仅不能营救两位同志脱离虎口，还有可能被日军粘住。萧国县离敌人重兵驻防的徐州只有30公里，敌人的援兵可在一个小时到达，到那时不仅救不了人，你们有被敌人合围的危险，这样冒险的事情不能做。”
　　霍成腼腆地说：“首长说得对，可是我们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营救两位同志。”
　　首长长出一口气，拍拍霍成肩膀：“这样吧霍成同志，萧国县有我们正在休眠状态的情报人员，我现在把他的联络方式和接头暗号交给你，你们和他接上关系，命他结束休眠期开展工作，在没有接到新的命令之前，他属于你们领导，请他想办法营救两位同志。这位同志代号老佛，是延安社会部和华中局为保护火浴秘籍派遣的资深情报人员。”首长说着将一张纸条交给霍成：“这是他的电台呼号、波长还有直接联络方式和暗号，如果电台呼叫不到，可以采用直接联系的方式，请你们抓紧和他联系。”
　　首长说完站起来，握着霍成的手：“好啦，霍成同志，预祝你们成功解救被铺同志，尽快找到火浴秘籍，战胜敌人，取得胜利。”
　　霍成立正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首长呵呵地笑了，他走出草棚，望着漫天月光，一地月华，诗兴大发，低声诵道：“半规残月照，铁骑送长征。百里吠村犬，穿插敌伪惊。”
　　
　　丁花头戴耳机，坐在电台前，调试着电台：“振邦，我们潜伏这么多年，每天按时开机，一直没有接到上级指令，我们的休眠期何时结束呢。”
　　郑振邦说：“别着急，何时结束休眠，那得听指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
　　丁花担心地：“百灵同志被捕，对萧国县抗敌斗争影响极大，火浴秘籍渺无踪迹，这都需要我们参战啊，为啥上级还没有指令呢。”
　　郑振邦正要说什么，电台突然有信号，信号灯开始闪烁，丁花兴奋地：“振邦，来了，这么多年都沉默，你看，有呼叫信号。”
　　丁花调试电台，滴滴答答的声音从电台里传出来，丁花聚精会神地抄报。
　　郑振邦神情亢奋地盯着闪闪发亮的信号指示灯。
　　丁花收完电报对郑振邦说：“等一下，我译电。”
　　郑振邦慌忙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三国演义》递给她。
　　丁花翻着书页，将文字记在电报下面，一行字出现：设法营救，以后行动听此台指令。
　　
　　郑振邦和山口来到牢房，山口命令哨兵：“开门。”
　　哨兵：“哈衣。”稀里哗啦打开大锁，推开牢门。
　　二人走进来，看一下于娴和彭六旎。
　　于娴漠然地扫视一下二人，闭上眼睛装作不知。
　　彭六旎看到二人，大骂：“狗娘养的，有种放你家鬼爷除去，咱们重新单打独斗。”
　　山口朗声大笑：“手下败将也敢出此狂言，简直自不量力。”
　　彭六旎不服气，大叫：“要不是老子负伤，你他娘的根本不是老子的对手。”
　　山口轻蔑地看看他，不再理睬，而是来到于娴这边，笑嘻嘻地问：“老同学，在这儿过得还习惯吧？”
　　于娴双目紧闭，根本不理睬他。
　　郑振邦接着说：“于娴小姐是朱陈村人？”
　　就这一句话，让满脸蔑视的于娴睁开了眼睛，因为这句话是接头暗号的第一句。
　　于娴坐直了身子，低声而谨慎地答：“祖居朱陈村。”
　　郑振邦又问：“苏东坡题《朱陈村嫁娶图》于小姐可曾读过？”
　　于娴心里翻江倒海，暗暗惊奇：“原来这个汉奸翻译是自己人？他难道就是老佛？”
　　她答出了一句诗：“闻道一村惟两姓。”
　　郑振邦马上对出下一句：“不将门户买崔卢！”
　　暗号对上了，于娴用眼色示意郑振邦，墙缝里有东西，一边对郑振邦讽刺道：“想不到一条卖身投靠的狗还记得中国的诗文，简直是对中华文化的侮辱。”
　　郑振邦一脸尴尬：“于小姐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是对中国人的恩赐，你不要执迷不悟，只要你与皇军合作，马上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何必自讨苦吃呢。”
　　于娴愤怒地嘶喊：“狗汉奸，你给我滚，快滚。”
　　山口见状劝解说：“老同学不要激动，郑桑也是为你好，何必如此不通情理呢。”
　　于娴胸部起伏着，藐视地看一眼山口，重新闭上眼睛。
　　彭六旎不干了，大叫：“叫你他娘的滚蛋，怎么还不滚蛋啊，快他娘的滚蛋。”
　　郑振邦气得脸上青紫，愤愤地说：“敬酒不吃罚酒，有你们好看。”说完对山口：“少佐，咱们走。”
　　
　　山口对清水说：“大佐，看来要于娴和单缠鬼屈服是不可能了，留着他们霍大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机会前来营救，这二人在始终是心腹大患。”
　　清水问：“纳尼？你想怎么办？”
　　山口阴沉地：“我要公开处决他们，杀一儆百，让支那人看看，这就是对抗皇军的下场。”
　　清水意志消沉地：“你去办吧。”
　　
　　霍成严肃地对崔胜说：“你这次去和老佛同志联系，一定不要意气用事，遇到再大的事情都要想着你的任务，不能因小失大。你只要从老佛同志手中拿来牢房地形图，百灵和彭六旎两位同志就有救了，记住了吗？”
　　崔胜说：“放心吧，成哥，俺一定把地形图拿来，尽快救出百灵同志和彭大队长。”
　　卢春瑛说：“一袋烟啊，凡事都要想到肩上的重担，你这次能够完成任务，就等于救了两条命，千万慎重行事。”
　　崔胜再次保证：“俺知道卢书记，俺不会拿自己同志的性命当儿戏。”
　　
　　邵世心恭敬地站在清水面前，请求说：“太君，这次徐州军车来拉煤，有几件出土文物要带走，我不懂日语，接待起来很费劲，是不是请郑翻译官和我一起走一趟？”
　　清水想了想说：“也好，郑翻译官跟着，你有话好说，徐州来的池田大尉脾气暴躁，没有翻译官跟着弄不好你会得罪他。”清水朝门外喊：“山本。”
　　山本应声而入：“大佐。”
　　清水命令：“去找郑桑，让他和邵桑一起去花甲寺煤矿接待一下池田大尉。”
　　山本：“哈衣。”
　　
　　鬼子兵端着大枪，驱赶着老百姓来到广场，山口欣赏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广场上架起两堆干柴，两个鬼子兵手持火把站在干柴旁边，几只狼狗狂吠着。几个鬼子兵拿着汽油桶往干柴上倒着汽油。
　　山口站到干柴前面，对着老百姓讲话：“大日本皇军来到支那，帮助你们建立王道乐土，实现中日共存共荣，是来帮助你们的，但是，有些反日分子十分敌视大日本皇军，不断制造事端，袭击帝国忠勇将士，尤其是那些蟊猴子，扰乱治安，不尊王道。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看看他们的下场，今后胆敢与大日本皇军为敌这就是前车之鉴。”
　　山口凝视了一会儿沉默的人群，高喊一声：“把蟊猴子带上来。”
　　几个鬼子兵推着五花大绑的于娴和彭六旎来到广场，分别让他们站在火堆旁。
　　山口走进于娴：“老同学，只要你现在答应与皇军合作，我可以马上恢复你的自由，我们重续前缘，共浴爱河。”
　　于娴瞪着山口，并不说话，一口啐在他脸上，同时说了两个字：“畜生！”
　　山口抹了一把脸，恼怒地大喊：“拉上去，统统拉上去。”
　　鬼子兵推推搡搡，驾着二人放到干柴上。
　　山口大喝一声：“点火。”
　　两个手持火把的鬼子兵，立即将干柴点燃，熊熊大火包围了于娴和彭六旎。
　　于娴在大火里高声呼喊：“同胞们，兄弟姐妹们，鬼子的日子不会长久了，中国人民胜利的那一天就要到来，今天畜生们用火烧死我们，明天他们就会陷入中华民族为他们点燃的抗日怒火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老百姓们有的掩面而哭，有的愤怒地往前挤。鬼子兵们用大枪推着往前拥挤的老百姓。
　　彭六旎这时在大火里高喊了一声：“老少爷门儿们，俺是单缠鬼，给俺喊个好吧！”
　　老百姓人群中立即发出排山倒海的喊声：“好啊！”
　　“有种，好。”
　　“不愧是咱中国人，好！”
　　
　　崔胜扛着一根扁担急匆匆走过来，见到两堆大伙，大惊，急问身边的老百姓：“咋回事？鬼子在干啥？”
　　一个人说：“干啥，造孽呗，正要烧死两个四爷的人，真是好样的，至死不说一句软话。”
　　崔胜猛地甩掉扁担，眨眼就从身后抽出两支二十响驳壳枪，怒吼一声：“百灵同志，彭大队长，俺来救你们了。”话没说完，手中双枪齐发，几个鬼子立即仆倒在地。
　　人群听到枪声，立即大乱，四散而逃。崔胜趁着混乱，两把枪左右开弓，鬼子死的死上的伤，他转眼就冲到火堆跟前。
　　山口看到崔胜，大叫：“机枪射击，射击。”
　　密集的枪弹一下子就把崔胜压在地上抬不起头，崔胜咬牙切齿，大骂：“狗娘养的，看老子的能耐。”
　　已经奄奄一息的于娴看到崔胜，用微弱的声音命令他：“快走，这是命令，快快出城，出城……”于娴再也喊不出声，倒在火海里。
　　崔胜发疯一样平端着双枪，陪射出愤怒的火舌，站直着身子，不躲飞蝗子弹，直朝火堆扑来。
　　几发机枪子弹连续击中崔胜的前胸，他极不情愿地倒在地上，手中的双枪在他倒地的一霎那，射出了最后的子弹。
　　一只火凤凰从于娴燃烧处盘旋而出，带着美丽的闪光直入云霄。
　　山口颓丧的把于娴的女士手提包放在办公桌上，他愣神良久，慢慢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很仔细，很专注。忽然，一张照片从包里滑出来，他慌忙拿起来端详。照片上的女孩清纯靓丽，带着纯真的微笑。他一下子惊呆了，这就是自己失踪的女儿山口秀子。他拿着照片嘴里念念有词：“秀子，秀子，我的秀子，你还在人世吗？你在哪里呀？你知道爸爸多么想你吗？你说话女儿，我的乖女儿，你在哪里？告诉爸爸，无论你在哪里，爸爸千山万水都要找到你。”
　　山口端详着秀子的照片，泪流满面，不停地呼喊着。抹一下眼泪，他翻过照片，猛然发现照片背后有一行字，他流着泪，口中念念有词：“于娴，我们在王集战斗中捡到一个日本女孩山口秀子，现在知道他的父亲就是日军特高课长山口一平。目前孩子在根据地生活很好，有反战同盟的佐藤太郎负责照顾她，孩子很可爱，她的母亲已死，她一直想见到自己的父亲，我们会像照顾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这个无辜的孩子。请你在适当的时候将照片转给山口，等到战争结束了，我们送秀子姑娘回日本和她的亲人团聚。”
　　山口的思维有点混乱，他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蟊猴子竟然悉心养育着敌人的孩子。”
　　山口从酒柜里抓起一个酒瓶，对着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他在办公室里不停地疯狂走动，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大呼小叫：“于娴，你是个魔鬼，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爱你，可是为了大东亚圣战我又不得不亲手处死你，原谅我于娴，原谅我秀子，你们肯原谅我吗？”
　　山口说着，又举起酒瓶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得精光。山口猛地敲打自己的脑袋，他大叫：“这个民族的宽阔胸怀和仁义真诚让我无地自容，这个民族大大的厉害！从于娴这个女人的坚韧中让我感到了恐惧和自责，从女儿的被照顾上我感到了这个民族的可怕和伟大，自己那个东洋岛国永远也别想征服他们。”
　　狂乱的山口在疯狂的和无意识中摸到了一颗手雷，手雷轰然爆炸，把这个高级情报官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