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霜临上班时对水儿说：“饭都做好了，中午你热一下，别对付着吃呀。”水儿看着边穿衣服边准备出门的小霜说：“没事，你也别太累了，注意安全。我今天出去转转，不能总呆在家里让你养活的。”小霜眼前一亮，知道水儿终于走出了失败的阴影，已经迈开了新的人生步伐。但她还是心疼地说：“急什么？休息一段再说，家里也不是揭不开锅了。”水儿摇摇头说：“如果家里揭不开锅了，那我还是个男人吗？”小霜退回一步问：“你准备找点啥活？”“修车！”水儿不假思索地回答。“行，虽然现在自行车少了，但已经不是过去的自行车了，档次很高的，修理费也很贵的，这是你的老本行，亏你还没忘。”水儿一听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搞得小霜莫名其妙地问：“笑啥？我说的不对吗？”水儿止住了笑声说：“小霜，现在我要还是只会修自行车，那这两年的改造不是自废了？告诉你吧，这几年在监狱边学习汽修边劳动改造，我原来那会儿就想着开家汽车‘4S’店，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小霜拍了一下水儿的肩膀：“行啊，水儿，还是那么有心计，我没白等你，支持你。”说着，小霜抱着水儿亲了一下。水儿嘿嘿一笑，一推小霜：“得得，快上班吧，一会儿晚了。”小霜嗯了一声，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
　　 秋天的风有些发凉，水儿光秃秃的脑袋更觉得冷冰冰的，这倒更提起了他的精神头。水儿在街上转着，他想起了小时候刚刚离校那阵子，也是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转的情景，但他现在上街却目标明确，他知道应该往哪个地方去。换了两趟公交车，他来到了修车最集中的北阳大街上。路边大大小小数十家汽车维修厂或店，每家门前都停着不少待修理的车辆，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看着闪着蓝光的电焊火花，闻着机油那醉人的香味，瞧着修理工个个满身的油渍，水儿感到太熟悉、太亲切了。
　　 索性走进一家修理厂，正巧一个修理工正在维修一台汽车，水儿蹲在边上瞧着。这时车下的人喊着：“五号扳手！”水儿转身拿过搬手递了下去，不一会儿下面又喊：“三号润滑油！”水儿又马上送了下去。下面的修理工边修边说：“唉，总算修完了，这破车真难修，来拉一把上来。”水儿伸手把下面的修理工拉了上来。那人用满是油污的手抹了一把脸刚要说什么，一抬头看到水儿，先是一愣然后问到：“你是谁？是修车的？还是修车的？”水儿被问得一头雾水，回答到：“我是修车的。”“哦，那你的车在哪里？开过来我查查。”修理工边说，边从衣袋里掏出烟点上一支。水儿突然明白了，是两人弄误会了。急忙说：“我不是想修车，我是来修车的。”那人看看水儿：“那不一个意思吗？车呢？”水儿解释着：“大哥，我是来找修车工作的，不是来修汽车的。”修理工终于明白了：“找活的？那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得找老板去。”说着，指着对面的一扇门……
　　 老板的年纪比水儿大不了几岁，听说水儿是来找工作的，上下打量着他问：“修几年车了？”“两年多了。”水儿回答，“在哪干来的？”老板又问，“监狱。”水儿如实告诉了老板情况。老板再次上下打量着他一番：“兄弟，你挺诚实的，蹲过监狱也不隐瞒。不过我这好人都挑着用，象你这样的我用不起，你另谋高就吧。”水儿还想解释什么，可老板已经打开了门，做了个“请出”的姿式，水儿只得走出了办公室。
　　 但水儿并未灰心，还是挨家问下去。当问到一家“鸿运修理厂”时，老板听了水儿的情况，对水儿说：“我不管你是哪来的，做过什么，只要技术好，听招呼就行。”水儿赶忙点头说：“放心老板，我技术应该没问题，我也会努力干活，老板让干啥就干啥。”老板一拍桌子：“好！兄弟，试用期三个月，工资是正常的一半，干不干？”水儿知道这工资低得很的，这老板也真够黑的呀，但还是一咬牙答应了。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行，明天上班。”回到家里，水儿高兴地做着饭，就等着小霜下班。
　　 随着一声门响，小霜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喊到：“哇！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水儿扎着围裙从厨房中探出头来笑着说：“都是好吃的，干炸鱼、红烧肉、渍菜粉、大凉菜，全是你喜欢吃的。”“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干吗整这么多？”小霜边脱衣服边问，“今天我高兴，咱庆祝一下。”水儿边说边“叮当”地炒着。小霜溜进了厨房，突然从后面抱住水儿：“老实说，是不是找到事做了？”“哈哈，啥事也瞒不住你的眼睛。”水儿把大勺颠得更响了。小霜兴奋地说：“这可是好事的，应当庆贺一下。”说着解下水儿腰上的围裙，边往自己身上系边说：“来，我来，你歇一会儿。”“没事没事。”水儿抢着。两人正你拉我扯地抢着做饭的时候，鱼儿闯了进来，看着哥嫂争着什么，就问：“哥，嫂，你们争什么呢？”小霜使了个眼色，水儿放下勺子走出了厨房。“鱼儿来了，没事，你嫂子跟我抢着炒菜呢，快进屋里。”水儿把鱼儿拉进了里屋，哥俩叽叽喳喳唠了起来。
　　 第二天，水儿骑着自行车早早上班去了。一到班上，他就抢着打扫卫生，清理工具，进行着修车前的准备。看到水儿如此的勤快，老板拍着他的肩膀说：“行，兄弟是个勤快人，好好干，亏不了你的。”水儿笑着说：“老板放心，绝不会误事的。”不一会儿，其他几名修理工陆续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开始忙活开了。水儿捡最脏最累的活干，认真的态度、熟练的技术、吃苦的精神，一下子赢得了大家的尊重。一个伙计对他说：“兄弟，凭你的能力可以自己当老板了。”水儿嘿嘿一笑：“当啥都一样，靠本事吃饭，心里踏实。”那个伙计瞥了他一眼：“那可不一样的，没当过老板吧？有机会当个试试，说道多了。”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水儿耳边说：“就说咱老板吧，那……”话刚到嘴边，忽然看到老板走了过来，立刻闭上了嘴。老板喊到：“小五，上库里拿个活塞去给外面的白车换上。”小五答应着向水儿做了个鬼脸出去了。
　　 连续几天，水儿和大家越混越熟，配合得越来越顺手，心情也越来越舒畅。这天，修理厂开进一台奥迪，经检查需要换一个核心部件，水儿心里清楚这个件很贵的。老板叫到：“小水，去到库房里取个件换上。”“好勒。”水儿答应着，走进了库房。库房不大，但各种配件很全，水儿找到应换的配件，边拆边往外走。可打开包装一看水儿愣住了：这不是假件吗？凭水儿的眼光肯定不会看错的。水儿拿着件想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实话实说。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栽了大跟头，良心怎么过得去呢？这时，那边有人喊：“水工，件拿到没有？”水儿一惊，鬼使神差地拿着件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
　　 “怎么了？有事？”老板看着水儿问，“老板，这个件换到那个奥迪车上恐怕不行的，对那个车会有很大的损坏的。”水儿认真地说。老板看了看他：“怎么不行了？难道这是假的吗？”接着老板盯着水儿吼到：“我说你行不行？你记住是在给谁打工，想干就给我老实干，不想干卷铺盖卷走人。象你这样蹲过大狱的，收留你算是照顾你了。”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水儿。他一步跨到老板面前，伸出满是油污的手一把抓住老板的衣领：“蹲过大狱怎么了？人格不比你低。蹲过大狱我才知道诚实待客，告诉你老子还不干了呢。我当老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要饭呢。”说完，一转身走出了修理厂。众工友看着水儿铁青的脸愤愤而去，心中明白了几分，用佩服的眼光目送着水儿。
　　 秋风越来越凉了，水儿拉了拉衣领，推着车向小河边走去。河水已经干得差不多，河床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慢慢变黄的枯草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呜的响声，河面上散发着一股下水道的气味。水儿捡了一块石头抛向河中，还在生着闷气，边走边想：我不能去坑人呀，不能再对不起去世的爷爷、奶奶了，不能再让小霜因我而抬不起头来。水儿仰望天空看了一会儿，猛地一推车跳了上去，飞快地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