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凤的遗书

　　蹦儿在收拾小姑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她写给他的一封遗书，日期是半年前的，看来小姑想自杀的念头绝非一日，她是犹豫了很久的，她给了蹦儿机会，可是他没有珍惜，如今他想珍惜已经晚了。
　　你好：
　　蹦儿，亲爱的，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你，也是最后一次。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早已不在这个世上。我走了，我不怪你，不怪娘，我谁也不怪，怪只怪我没有练就生存的本领，我是含着金汤勺来的，却过着苦命的生活，所以我适应不了。
　　我走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顾孩子们，替我好好地照顾他们。我不希望你恨我，我知道你会恨我的，我也不希望孩子们恨我，我知道他们也会恨我的。我不希望娘恨我，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恨我的。但是，这些终将都变成恨，变成一道伤疤，变成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留给你们。虽然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终究选择了逃避。
　　蹦儿，我为我这一生没有真正的爱你，没有好好的爱你，给你说声对不起。我想爱你，但是我爱不起来，我找不到那种可以让我去爱的激情，原谅我吧，蹦儿，我真的想好好爱你一次，我真的想好好谈一场恋爱，可是我终究没有做到，也许这是遗憾，是对你的不公平，也是对我的不公平。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蹦儿，在我接受你那颗冰棍的时候，我觉得我接受你的一切，接受了你的爱，接受了你的贫穷，你的优点和缺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才明白，其实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排斥着你，你的爱，你的一切。是我把你逼到了现在这条路上，你在我这儿没有感觉到人间的幸福，没有感觉到家庭的温暖，只感觉到了一个泼妇，一个蛮不讲理，欺凌你的霸道女人。你失望了，对吧，所以你放荡起来，你沉沦了，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蹦儿，我走了，我谢谢你那些年，给我的爱，谢谢你那些年给我的无数宠溺。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也许今天的结果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惩罚我的贪婪，惩罚我的不知足，所以它从我的手里夺走那一切，我不知道珍惜的一切，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无力改变。
　　蹦儿，我放不下的除了孩子，还有我娘，虽然她是那么的爱我，我却一直恨着她，我恨她没有教会我如何做人，我恨她没有教会我如何去爱，我恨她没有教会我怎么应对贫穷。却把我亲手送给了一无所有的你。但是，我也爱她，我知道我是她的一切，我知道我走了，受不了打击的是她，我舍不下她。
　　蹦儿，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我娘，好好照顾孩子们，我希望可以用我的离开，换回曾经善良的你，我希望用我的离开，让老天不再惩罚我们这个苦难的家。
　　蹦儿，我走了，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还和你做夫妻，我要好好地爱你，我希望来世的我可以带着一腔的爱，而不是一腔的恨。我走了，我要去地狱里忏悔，希望我的忏悔可以感动上苍，赐福你们平安快乐。
　　小凤绝笔。
　　2月21日
　　蹦儿从那时候起，他彻底改了，再也没有进过赌场。但是一切已经晚了，他又像当年一样，变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孩子们也将和他童年一样，没有了母爱，变成可怜的人儿。
　　人们将会渐渐地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女人，一个曾经是人生的宠儿，一个曾经如花的女人，现如今早已经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三个没有娘的孩子，还有孤苦伶仃的蹦儿。
　　一向强壮没有生过病的奶奶，这次受的打击太大了，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宠爱的女儿，竟然会抛下自己走了，从今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没有了牵挂的人了。她万念俱灰，依然选择拒绝饮食。
　　妈妈看不下去了，做饭给她吃，她不吃，却用尖刻地语言辱骂妈妈说：“你这个小贱人，现在你趁心如意了是吧，你来看老娘的笑话来了是吧，小凤能有今天都是你害的，你咒死了她。”
　　妈妈愕然，无言以对。品心而论，妈妈恨过小凤，嫌她太霸道了，但是妈妈从来没有诅咒过她，也从来没有想到她会走了今天这条路。
　　小凤走了后，蹦儿也傻了，一天到晚傻呆呆的。我妈妈只好把小英暂时带在身边，和我一起玩耍。无论小姑以前怎么样，如何对待我们，如今她走了，孩子还小，总的有人照看。
　　奶奶拒绝进食三天后，爷爷看到院子里和我一起玩的小英，忽然想或许小英可以让奶奶放弃绝食。爷爷把小英抱到奶奶的身边说：“你看她，如果你不管，以后她怎么长大，谁来管她啊！”
　　当小英抱着奶奶的头，哭着喊着要妈妈的时候，奶奶眼角里终于留下了泪水。奶奶终于伸出手抱住小英痛哭。奶奶为了姑姑的孩子，她终于放起了绝食。
　　奶奶好了，爷爷却病了，爷爷这一病如山倒一样，再也没有起来。常年淤积在爷爷心里的闷气，把爷爷摧毁了，他从此瘫在床上起不来了。爷爷爱孩子们，是爱在心里，他拼命地工作，为的就是孩子们可以快乐的生活。只要看到孩子们健康快乐，他再苦再累也甘心。
　　爷爷脾气太好，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反驳奶奶，一味地逃避忍让。也许在奶奶的心里，要的是一个坚强如钢铁一样的男人，所以爷爷的退让，让奶奶误以为软弱。也许这才是奶奶和爷爷悲剧婚姻的根结。
　　爷爷生病了不能去上班，可以找一个人去顶替他上班。小姑走了，爸爸有自己的工作，我们姊妹们都还小。大姑家的孩子，我奶奶绝对是不会让他们去的。最后，奶奶决定她要去爷爷厂里顶替爷爷的位置。
　　爷爷抱病在家，奶奶到了厂里什么也不能做，只顶替了一个空缺。每个月厂里给发少量的生活费。就这样奶奶去了市里，她把小英一直带在身边。
　　爷爷生病后，一直住在乡下的家里，由妈妈照顾衣食起居。妈妈没有计较当年奶奶怎么对待我们。妈妈一心一意地照顾卧床的爷爷，端屎端尿，洗衣喂饭。
　　爷爷在妈妈的细心照顾下，渐渐地能下床活动。但是，爷爷终究没有回到工作岗位上。他的病已经深入心脾，两年后离开了我们。
　　爷爷离开我们后，奶奶一直就住在爷爷上班的厂子里。享受着每个月微薄的生活费。生活费刚够吃的，平时还要花销，奶奶要照顾小英，还想着接济小姑父他们点，让他照顾好两个孩子。奶奶就在那个厂子里拾生活垃圾，工厂的下脚料为生。
　　奶奶在外住的几年里，接触了很多的事情，渐渐地心胸也放开了。虽然还是偏袒小姑家的孩子，偶尔也让我们过去小住，放暑假和寒假的时候，我们会去奶奶家里住一段时间。
　　爷爷去世那年，妈妈又生了小妹，家里的生活还是异常的艰苦。奶奶不再向爸爸要钱，但是，她会在人前说：我爸爸和妈妈如何如何地不孝顺她，她被迫才在外边干着要饭吃的生活。
　　即便是这样爸爸还会抽时间去看奶奶，忍受着爷爷工厂里人的白眼和嘲笑。那儿的人都知道爸爸不孝顺，不管他娘，让他娘在这儿拾破烂生活。不管怎样，生活总得维持着往前走，别人的嘴爱说啥说啥吧。
　　第一次我去奶奶那儿住的时候，忘记几岁了，反正还没有上学。
　　我不知道城市里的茅房不叫茅房叫厕所。所以我想去茅房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了厕所，我已经憋得受不住了。当我飞快进去方便完了的时候，发现那儿的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
　　从厕所出来，一位阿姨笑着对我说：“小姑娘，你第一次进城吧？”
　　我看着她想，第一次进城怎么了，第一次进城你们都要看不起我吗？我这样想着没有说话，只是斜着眼看着她。
　　她被我的表情逗乐了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上错厕所了，城里的厕所，不比你们乡下，都分男女的，你刚才去了男厕所。”
　　她的话让我大窘，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城里的厕所是不能随便进的，要看好男女厕所。
　　城里的小孩爱欺负人，不但嘲笑我穿的衣服破，连骂人都文绉绉的。都说我们农村的孩子粗野，我觉得城里的孩子也好不了那里去。他们骂人的话往往编成顺口溜，骂起来跟唱歌似得一套一套的，那才讨厌呢。
　　奶奶每天起早，去车间门口，拾扔出来的烂棉线，烂布头。一般那些东西都会被弄得脏兮兮的，沾满油污什么的，奶奶把这些东西从垃圾里拣出来，在水管下面洗净，晾晒干净后，分类能用的叠好放起来，没有什么应用价值的就当破烂卖掉。
　　奶奶隔三差五地回去废品站一趟，卖掉那些东西，换取一些零用的钱。
　　奶奶的运输工具，就是一辆儿童小车。她把那些东西和小英一起放进小车里推。奶奶小脚，所以她不能攒的很多，那样她推不动。奶奶就是这样年复一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