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雪交加的傍晚接孙子孙女放学——眼风的对话
　　 再过几天就是2012年12月21日，也就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
　　 这些天，雨雪交加，天气阴冷阴冷的，薄暮冥冥，更凭添了襄阳阴冷的感觉。大街上的人很稀少。然而小学侧门的马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聚集着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车子五花八门，最多的是自行车，电动摩托车，再下来是摩托车，再下来是该死的轿车——有那么几辆停靠在本来就不宽的马路上添堵。家长以年轻的妈妈为多，她们大多穿着色彩斑斓的羽绒服，胯下一辆新的或半新的电摩，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声谈笑着，话题多是孩子的教育；再下来是年轻的爸爸，大多左手打伞，右手推着一辆自行车，口里叼着一支烟，默默地站在那里；再下来是徒步打着伞的白发苍苍的身体还算壮实的奶奶们，她们相互谈论的话题多是菜涨价了；再下来是老爷子们，他们大多骑着一辆破旧的电摩，有的在抽烟，有的在寒风雨雪中缩着脖子抹鼻涕。
　　 20日的傍晚，天气比日前更冷，雨夹雪变成了天空下着小冰粒，打在人们的脸庞上生疼生疼的。我身穿雨披，骑着一辆小轱辘锂电池电动自行车挤入了接孩子的家长行列中，这时学校的侧门还没有开，我就环顾了左右一下。右边是骑着小三轮自行车的老太太，我们相互认识，因为我们的孙子在一个班，我们相互友好地打了一个招呼。一看左边，哦呀！是一辆新改装的电动三轮摩托，车厢是用不锈钢做的骨架，玻璃钢做的墙板，车的头部是用透明塑料板弯成弧形做成的挡风板，整个车像一个小面包车。哦呀！车头里坐着一位威风凛凛的老爷子，魁伟的身材，硕大的头颅，花白而粗密的发须，活像老将廉颇。我心中暗自羡慕，“老哥，好身板！”老哥似乎发现了我在打量他，也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呀！那是一双豹子眼，射过来的眼风让我立刻矮了三寸，我谦恭地欠了欠身，接着把我的小车子朝右边挪了挪，我感到我有些像蔺相如。他打量完了我，又眯缝起眼睛打量我的小车子，那眼风透出不肖一顾之情，在鄙夷地告诉我：“这酸老头可笑，骑着这么一辆小鸡娃子车子，小鸡娃子骨碌，小鸡娃子电池……”这一下可惹毛了我，我瞪了他一眼，投过去的眼风告诉他：“车可偷，不可辱！你那笨车是大哥大，我的小车是新版‘洛基亚’，你老土！”我气得把身上穿的雨披一把脱了下来，不小心把帽子也带来下来，露出了只栽有几根稀疏头发的头顶。这下，老哥可乐了，他嘲笑的眼风投到我的头上……下面是我们俩眼风的对话：
　　 “你这酸老头，我没有看错，你最多是个退休教师。一个月比我多拿几百元钱，还骑着这么一辆小鸡娃子车子，这是女人骑的，可笑！”
　　 “我不是退休教师，我是退休的公务员，是退休的公仆。这车子的全称是老人女人专用锂电自行车。”
　　 “你儿子干啥子去了，也不给你小鸡娃子车子上弄个遮雨棚子，你瞧我的车子多阔绰！多舒服！”
　　 “我的车子不是小鸡娃子车子，全市就只有几辆，你的车子是酸铅电池，有五六十斤重，我的车子是锂电池，只有五六斤重，价钱比你的大笨车贵，你不懂吧！看得出你儿子是开不锈钢装饰公司的，而我儿子是造飞机的。总不能造架直升机来接娃子吧！”我使劲拍了拍左胸前棉衣上的航空工业标记——我穿的是儿子送给我的工作服。我眯起眼，给老哥一个洋洋得意的微笑。
　　 “看你那个傻样，你连打麻将都不会吧？你每天咋打发日子！”
　　 “笑话，我会练书法，画国画呀！我还会上网找老朋友聊天，写微博，写博客呀！这些你会吗？”
　　 “你喝酒喝不过我，最多半斤量。”
　　 “我只有二两的量，那又能说明什么？酒囊饭袋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说不过你，你这文革时的臭老九。”他明显地在鄙视我。
　　 “啥时代了，还想着四人帮搞的那一套，你这可恶的造反派！”我有些激动了，脸也胀红了。
　　 开门了，开门了，娃子放学了！人群一阵骚动。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学校侧门上。我和老哥的眼风战立刻停止，目光转到了侧门。只见侧门哗的一下拉开，走出俩女协警，分开乱哄哄的人群。首先是低年级的学生排着队走出校门，家长们接到了各自的孩子，高高兴兴地渐渐离去。我和老哥还在原地等待。最后出来的是三年级的学生，一个高高胖胖的红噗噗脸蛋的女孩高喊爷爷，跑向老哥，一见到孙女，老哥的目光变得温柔了，他把孙女轻轻抱上车，然后得意地望了我一眼：
　　 “算了，我不跟你这酸老头计较了！走了！”
　　 “将门有虎女，你的孙女像你呢！我们讲和吧！将相和嘛！”我也友好地回报了他一眼。
　　 这时我的双胞胎孙子、孙女背着沉重的书包兴高采烈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摇晃着两张红苹果般的笑脸，不约而同地高喊爷爷。孙女说：“爷爷，我英语考了96分。”
　　 孙子说：“爷爷，我英语考了93分。”
　　 我迅速接过他们的书包，一边一个地挂在我的车把上。我大声说：
　　 “宝贝们！爷爷在前面开路，你们跟在车子后面走！”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老哥对我刮目相看了，他的眼风喃喃地告诉我：
　　 “酸老头，我小看你了，你是有福的人！”
　　 “彼此彼此！你才是有福之人呢！瞧你身体多壮实，而我的腰椎上装有两根钢筋内支架呢，是个半残疾人。”我给了他一个诚心诚意的致歉的眼风。
　　 这时，雪子下得越来越大了，天空好像要塌下来一样。
　　 我骑着车子穿过人流的缝隙，慢慢向前走，俩小孙子一蹦一跳地跟在我身后跑，不一会就过了街口，来到了宽敞的主干道上。我松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只见那老哥的大笨车被两辆大个头的轿车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可以想象那老哥的豹子眼可能气绿了。还是我的小车子好，它灵活机动。我不禁偷着乐了起来。
　　
　　 （二）雨中骑电动自行车送孙子孙女上学
　　 时针已指向两点，我和老伴连哄带拖把俩孙子弄了起来。小孙女比较听话，大孙子撒着娇，哼哼唧唧，睡眼惺忪。老伴已经带孙女到了楼下，通过门铃电话告诉我，下雨了，要带伞。我急忙拿了两把小伞，带着孙子下了楼。一看，雨有些大，再回家拿雨披已是来不及了。管他呢！我骑上车，带着孙子就向学校冲去。
　　 把孙子送到学校后，我又折返回来，到公交车站迎接带着孙女坐公交车的老伴，再一口气把孙女送到了校门口。
　　 这才发现，我的衣服全湿了，我向老伴挥挥手，就骑着电动车返家。于是，就想起了古代的一则笑话：以前有一个呆子，在大雨中不慌不忙地走着，人们都朝他喊，你快走呀！那呆子回答说：“你们不见，前面也正在下雨吗？”那呆子说的也有理哦。我急什么？反正衣服已经湿了，而且前面也还在下雨呢！
　　 我骑着电动车在雨中漫步起来。只感到初夏日的雨点很温柔，打在脸上很舒服；更有人行道两边茂盛的女贞树在雨中苍翠滴露，乳白色的繁花似云，似锦，在风雨中温柔地摇曳弄姿，惹得小米似的花蕊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落到了我的身上，落到了我的流着雨水的脸上，甚至嘴唇，鼻尖上。我闻到了沁人心脾的令人心醉的清香。多美妙的雨，多美妙的树，多美妙的小米般的花，多美妙的清香。这所有的美妙都集中在一起了。这是开小轿车，坐公交车，打伞，穿雨披骑电动车或自行车的人不可能同时都享受到的。我被眼前这些美妙深深地感动了，着迷了，陶醉了……
　　 我感悟到，这世上有很多美妙的东西，也许就在身边，你如果过分包装自己，是体验不到的。女贞树是襄阳的市树，我们天天见，但是她这么美妙，是晴空万里时体验不到的，就是在雨中，若不是淋着雨，踽踽而行，任落花流水徜徉在自己的脸上，也是体验不到的。
　　 人，需要勇气，任何时候都需要勇往直前的精神。最后，我想起了曹孟德之诗，反其意而用之。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爱花不已。